第66章 我殺皇後與國舅31
第66章 我殺皇後與國舅31
坤寧宮中,皇後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剛換過的被褥和衣服,有一種剛漿洗過的幹燥和僵硬,并不柔軟貼身。皇後覺得一夕之間,她的生活也冷硬得讓人難以置信。
“皇帝……”皇後伸着手,想要呼喚什麽。
在旁邊伺候的宮女、內侍立刻跪地俯身,高呼:“娘娘恕罪。”
床沿很高,皇後看歪頭,只能看到這些宮女、內侍黑漆漆的頭頂,沒有人膽敢上前寬慰,沒有人願意做規矩之外的關懷,更沒有人像當初朱晴那樣,願意試着幫助皇後成為一代賢後。
皇後迷迷糊糊放下手,跪伏在地上的宮人半響沒有聽到皇後再說話,跪得最靠前的綠草擡頭,确定皇後沒有其他吩咐,才站起來,溫聲道:“娘娘歇下了。”
綠草帶頭退下,其餘人魚貫而出。
禦醫就等在外間,裏間、外間只隔了一個屏風。
“娘娘如何?”禦醫着急得問,他負責皇後玉體,結果越治越壞,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他是男子,診脈要隔帕子,更不能長久得待在裏間,只能詢問皇後的侍女。
“娘娘方才進了藥半碗,蜜棗一枚、綠豆酥半塊,進得香。而後,喚了皇帝,因皇帝未至,奴婢等請罪,娘娘未曾責備,已歇下。”綠草用宮中“有規矩又親切”的制式語氣,回答了禦醫的疑問。
禦醫長籲一口氣,還能說話就好。“娘娘玉體系于你我一身,萬望姑娘上心些。”
綠草的語氣又快又急,立刻辯解道:“奴婢哪敢不上心,值夜都睜着一只眼睛,大人明鑒。”
“別怕,別怕,我沒說你失職,你、我,都盡心些,調養好娘娘玉體,重重有賞。”禦醫連忙安撫,這些日子,坤寧宮的宮女、內侍一批一批被帶走,綠草這些人都是新換上的。如今這風聲鶴唳的情況,人人都提着一顆心過日子,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都吓得一哆嗦。
綠草緩緩呼氣,“是。”
看着綠草退走,禦醫搖搖頭,這新來的宮女,又膽小又木讷,完全不能和之前的朱女官……呸呸呸!禦醫又環視一周,發現無人關注自己,才放松下來。如今的坤寧宮,安靜得如同沒有人居住,宮人貼着牆根走路,不發出半點聲音。
貓狗房也被撤了,連動物意外的聲響都沒有,全然一片死寂。
Advertisement
說到貓狗房,禦醫又想到兩位張國舅的慘狀,他當時被拉來搶救,二張的身體都開始涼了,胯下更是血淋淋的。聽聞壽寧伯來收屍,把貓狗房的小貓小狗全部殺了陪葬,可惜還是沒找全屍身。如今在府上請各路佛道高人做法,只求兒子能全須全尾投胎。
唉,唉,唉,不能想,不能想,南無阿彌陀佛,福生無良天尊,滿天神佛保佑……
禦醫站在廊下長籲短嘆,一位內侍走過來打招呼:“院判大人~”
禦醫回身,擺出社交笑容回應:“李公公。”這位李公公是坤寧宮全體被拉去審問之後,新上位的李賽兒,之前坤寧宮的總管太監李才,如今正在诏獄裏熬日子呢。
李賽兒與禦醫寒暄兩句,告辭離去,又繼續巡邏。禦醫看見,又在心裏感嘆,這李賽兒公公雖同樣是臨危受命,本事卻與綠草那等從三等宮女超拔上來的不同,忠心又有能力,如今坤寧宮在他掌控之下,雖在巨浪之中颠簸,卻未傾覆。
李賽兒公公領着人巡邏過一遍,聽到乾清宮那邊來人回話,親自去見了,知道皇帝聖體不安,今日不過來的消息,立刻去禀告皇後。
他走到寝殿外,仿佛聽到裏面有說話的聲音,再細聽,又沒有。李賽兒站定,朗聲回禀道:“奴婢李賽兒,給皇後娘娘請安,乾清宮遞來消息,皇帝今日不過來了。”
說完,等了半響,裏面也沒有吩咐傳來。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值守的大宮女綠草輕聲呼喚:“娘娘,娘娘,李公公求見……娘娘,娘娘……”
“啊!”突然,裏面發出尖叫聲。
李賽兒吓得連忙帶着人往裏沖,只見屋中僅皇後和綠草兩人,皇後氣喘籲籲得坐在床上,漢濕的頭發沾了滿臉,綠草跌坐在地上,捂着臉哭。
“怎麽回事兒?”李賽兒高聲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一直安安靜靜跪在娘娘床邊,方才公公求見,奴婢這才小聲叫醒娘娘,可娘娘突然把奴婢推開……”
“是你!是你!你來索命了!你來索命了是不是!”皇後驚叫起來,指着綠草驚恐得往後退:“本宮知道是你,你來索命了,你來索命了!”
皇後如此癫狂,似乎是又犯病了。
李賽兒連忙吩咐侍女入內安撫皇後,自己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綠草。
綠草解釋:“娘娘自從病了,就不愛留人在身邊。可不留人,娘娘夜半驚醒,又會責罰所有人。如今,只有奴婢和綠蔭兩人輪流近身伺候,這些日子綠蔭也病了,奴婢值守的日子就多些。”
綠草不敢說謊,這是李賽兒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是坤寧宮中衆人早就知曉的。綠草起身的時候,帶起一截袖子,露出她滿是指痕的小臂。
在場太監,有些不忍心得轉過目光去。皇後被吓病之後,經常打罵宮人,宮人被打罵得厲害了,都不願意在皇後身邊伺候。
李賽兒做了總管之後,更是把那些被欺負的人都換走了,理由都是現成的:“朱罪人就是前車之鑒”。
坤寧宮本就風聲鶴唳,再有皇後犯病,不分青紅皂白打罵宮人,宮人動辄得咎之下,更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皇後若開口,宮人就跪下。若是之前,還有朱晴提醒,這樣做會盡失人心,可如今誰又會做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宮女們七手八腳按住皇後,很快給她灌了藥進去。藥效很強,皇後很虛弱,沒過多久,皇後又昏睡過去。
宮女們沉默得退出去,李賽兒也沒有說話,只是擡手示意綠草起身,諸人又一起靜默無聲地退出了寝殿,如同一出啞劇。
退出殿外,“呼——”不知哪個宮女松口氣的聲音太大,衆人聽到那突然出現又憋住的聲音,眉眼間終于帶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但是,很快的,随着禁軍列隊走過的聲音傳來,諸人又恢複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
夜晚,明月高懸。
綠草又來值夜,今晚,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綠草輕手輕腳走進內間,和值夜的人換班,守着一盞黃豆大小的燈火,等着皇後不知會不會有的吩咐。
等到外面三更天的更鼓敲過,綠草突然壓低聲音,用低沉的、緩慢的語調呼喚:“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皇後沒有反應,藥效很好。
“大姐兒……大姐兒……”
只有這兩個稱呼,在寂靜的坤寧宮響了起來,聲音很低,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這詭秘的黑夜裏,聽得人毛骨悚然。
皇後皺着眉頭,在鳳塌上睡不安寧,冷汗從發絲間滲出來,漫漫打濕她的額頭。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這個聲音和朱晴很像,皇後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怎麽也掙脫不了,她聽見朱晴那個罪人的聲音了!她就在自己身邊!她要害自己!
“大姐兒……大姐兒……”是誰在叫她的乳名?是娘嗎?娘都不來宮中看她,是不是怪她沒保護好弟弟。是弟弟在喚她嗎?是弟弟托夢要她報仇嗎?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大姐兒……大姐兒……”
“別喊了!”突然之間,皇後從床上驚坐起來,又無力得倒了回去。
坐在旁邊的綠草立刻上前服侍,關切得問:“娘娘,您怎麽了?”
“誰?你是誰?”在黑夜裏,一盞微弱燈光,照不清人臉。
綠草連忙退後,舉高油燈照清自己的臉,恭敬再次詢問:“娘娘,可有恙?”
“剛剛是誰在說話?”
“回娘娘,夜裏一直只有奴婢一人值夜,并無人說話。”
“胡說!一定是有人說話了。”皇後驚恐得望向四周。
綠草也被吓住了,往床邊躲了躲,又不敢靠太近,舉着油燈往黑暗處照了照,轉頭對皇後道:“娘娘,真的無人。”
“怎麽是你在值夜?綠蔭呢?”
綠草一臉的欲言又止,最終遲疑道:“娘娘,您忘了,綠蔭病了,一直都是奴婢值夜。”
皇後有些恍惚,“一直都是你?”
“是啊,綠蔭姐姐已經移出去了,一直都是奴婢值夜,快十日了。”
皇後喃呢:“一直都是你?”她有些不确定,好像經常看見這個人,但她上半夜醒過,是綠蔭不是這個人啊,難道自己自己記錯了?
綠草上前一步,把油燈放在旁邊,扶皇後睡下,又給皇後擦臉,“娘娘,禦醫說這要有安眠之效,您是這些日子吃藥吃多了,才有些恍惚。等停藥了,您自然就清楚了。”
果然是我記錯了。皇後迷茫地躺下,對自己的記憶越來越沒有自信。
皇後躺好之後,綠草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到這盞油燈燃到她用指甲畫過的第二條白痕上,寝殿內,又出現了那個聲音。“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大姐兒……大姐兒……”
今夜,皇後驚醒了三次。
夜夜難熬夜夜熬,關關難過關關過。晨光熹微,這一夜終于過去了。
綠蔭來和綠草換班,綠草起身,吹滅了油燈,輕聲交待;“娘娘又犯病了,昨夜驚醒三次,天明才睡着,你動作千萬小心些,別驚醒了。”
綠蔭慎重點頭,皇後一醒就要折騰人,她肯定不會發出丁點兒聲響吵醒皇後的。
“唉,等無人的時候,你也悄悄歇會兒,病才好呢。”綠草拍拍綠蔭的手臂。
“姐姐放心,我們以往臘月天頂風冒雪得侍弄花草都過來了,如今怎麽還熬不過去呢。”綠蔭和綠草都不是什麽能幹人,以往在宮女中并不出挑,只是這次坤寧宮大清洗,她們占了“幹淨”二字,才被選來伺候皇後。
綠草用托盤把值夜的油燈帶回去,這是發給她用的私人物品,她半夜來交班的時候,用此來照明。
綠草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和綠蔭同住。如今坤寧宮不許下人獨居一間,定要兩人相互監視,以免再出朱晴事件。
可人手實在不夠,房間的确住了兩個人,可也沒有兩人時時處處在一塊兒的。
綠草放下油燈,長籲一口氣,屁股剛挨着椅子準備休息,立刻彈起來:“李公公?”
正是李賽兒!
坤寧宮新任總管太監李賽兒。
“李公公怎麽在我房裏?你要幹什麽?”綠草連忙往後退,想要奪門而逃。
李賽兒卻穩穩坐着,只問:“你和朱晴是什麽關系?”
綠草心中狂跳;“公公在說什麽?我與朱罪人沒有關系。我們這些人,可是被查了好幾遍,身家清白才進來伺候的。”
“你并不聰明?這你自己知道的吧。”李賽兒走過去,舉起油燈仔細觀察,看到了那三條平行的白色劃橫。“你太心急了,昨日,我聽到你說話了。”
綠草的心跳的更厲害了,怎麽辦?他發現了!昨日,昨日什麽時候?白天他來回禀的時候,還是晚上他來巡夜的時候?我怎麽這麽不小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綠草後背已經抵在門上了。
“姑姑還在大牢,殺國舅勉強能用自保來辯解,此事她定有法子挾制住上頭。若是皇後這時候死了,不管怎麽死的,帳一定回算在姑姑頭上。”李賽兒逼近綠草,抓住她縮在袖子裏緊握銀針的手,面無表情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并不在意把後背留給她。
剛繞到前面,就有個小內侍小碎步跑來,在李賽兒耳邊輕聲道:“幹爹,乾清宮今日傳姑姑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