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慘遭滅門
慘遭滅門
紀澤不知道自己何時昏迷的,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邊帷幕已經吐露出了魚肚白,他恍惚了一瞬後立馬就彈坐而起,卻發現自己身上的創傷竟然全都愈合了。
這是……怎麽回事?他沒有被殺死。
記憶回溯, 昏迷前最後的畫面是澤曲仙君忽然神形劇震,好似意識驟然回籠, 靈魂終于奪回了主動權。
在寒劍揮斬而下的那一刻, 澤曲仙君竟強行廢了自己的經脈,一口鮮血吐出, 狠狠地跪倒在地。
“師父!”
紀澤驚懼大喊,眼眶充血, 涕零如雨。然而他自身都已是半殘之軀, 五髒六腑俱損,根本就無力起身去攙扶他的師尊。
“抱歉臨風, 為師到底還是沒能防住‘祂’。”
明明紀澤曾經就勸誡過他,要提防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可他終究還是掉以輕心着了道, 如今身軀被奪,靈魂被占據一半,他已無力再将其剝離。
溫潤的靈力如泉水般緩緩注入少年的身體, 為其身體每一寸開裂的肌理治療愈合。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壓制住‘祂’多久,或許很快‘祂’就會再度占據意識的主位。”澤曲仙君将靈力緩緩收回,把手邊放置的寒劍交到紀澤手中, 看着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所以在此之前,我要你親手——殺了我。”
“不, 師父……”紀澤眼底滿是痛苦的神色,他的眼神裏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內心的痛苦如潮水般湧上。紀澤拼命地搖頭,不肯接下澤曲仙君遞進他手中的劍, “求您,不要這樣……”
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衆叛親離,他不想再背上弑師逆徒的罪名。
他不要……不要他的師父死。
為什麽?為什麽每一次他的輪回都阻止不了命運的安排,那些既定的軌跡,他永遠都無法更改。他甚至都不知道阻擋了那人一次的籌謀,‘祂’之後又會附身在誰的身上。
每一次的抉擇都是在少年身心上捅出一個巨大的血窟窿,讓他飽受痛苦折磨,卻無能為力求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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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的,求您了師父……”紀澤滿臉淚水,哽咽地哀求着。
“罷了,這對你而言,确實太過殘忍。”澤曲仙君輕嘆了一口氣後霍然起身。
紀澤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師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不知為何少年心中竟湧起強烈的不安,他喉間溢出痛苦,嘶啞地喊道:“師父——”
回憶到此結束,紀澤眼底瞬時湧起無盡的悲痛。他立馬爬起身,撿起地上的劍,凝聚靈力,禦劍飛起。
回到延陵城中,昨日設下陣法之處竟躺滿了屍體。
入目一片猩紅,斷臂殘肢屍山血海,人間慘狀莫過于此。
“轟隆”一聲,暴雨驟然降下。
紀澤在大雨中踉跄前行,他一個一個去翻那些屍體,試圖叫醒他們。
可是……沒有,一個回應都沒有。
全無生息,一個幸存者都沒有!
整個城池徹底淪陷,變成了一座亡城。
每一張臉都是他曾經熟悉的面容,紀澤近乎絕望,他跪倒在暴雨裏,崩潰地大喊。
可孤寂的世界再無一人能回應他的呼喚。
雷鳴滾滾,暴雨如注,狂風擊打着破敗的城池,仿佛要将人置身于洪荒之中。
閃電劃破長空,紀澤在寒冷刺骨的雨水中看見了一條深藍色的鲛魚。
是昨夜聽從他命令将城主府一行人送出城後,又去而複返的重溟。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容顏時,紀澤一直以來強撐的意識好似瞬間崩塌,他驟然起身一把擁抱住了他的救贖。
“阿澤……”重溟扶上少年的頭,胸膛內強烈有力的心跳傳遞而去,他緩緩開口道:“哭吧,我就在這裏。”
不論生死,我都會——永遠陪着你。
*
少年因悲痛過度最終還是昏迷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重溟帶離出城了。
此前他讓重溟帶走的那些幸存者都已被安頓好,他的母親、大哥、二哥還有三姐也都好好地在床頭守候着,等待着他的醒來。
看到親人都沒有事,紀澤壓抑的情緒也終于有所緩解。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城主夫人擔心地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阿澤,你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是經不起折騰了。聽娘的,你就好好躺在床上哪兒也別去了,好嗎?”
“可是,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須去做。”紀澤哀求地看着她,将目光從他的哥哥姐姐們的身上一一落去,懇請道:“我不想讓自己後悔,求你們了……”
最終他們還是勸動不了少年的早已計劃好的決心,只能無奈放人,但還是千叮咛萬囑咐他一定要保護好自身安全。
紀澤朝他們鄭重跪拜,承諾一聲:“好。”
鲛人見他要走趕緊跟上,紀澤轉身道:“重溟,你留在這裏。”
可對方沒有應聲答應,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眼底裏的倔強讓紀澤一時都無法狠下心來趕他走,只好點頭道:“好,那行,你記得抓緊我。”
他說罷就迅速抽出自己手中的佩劍,靈力凝聚劍身驟然變大,瞬間變成能容納他們兩個身形的大小。
紀澤跳上劍,轉身朝重溟伸出手,将他拉上來。
掌心相貼的那一刻,重溟眼底的神色微微閃動了一下,而後他迅速垂下眼眸,上了劍身。
紀澤道:“抓緊我。”
兩指并攏,禦劍而行,他們向着逍遙門派的方向疾速趕去。
*
然而紀澤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在離逍遙門派的封山結界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時,他就遠遠看見山的那一頭似有火光映照,魔氣沖天。
紀澤心底立馬湧起強烈的不安,他催動體內靈力,将飛劍的速度再次調高!
突然的急劇加速讓重溟受慣性影響,陡然撞上了少年的後背。但或許是此刻紀澤太過擔憂逍遙門派的安危,根本就未曾将身後的這一沖擊放在心上。
重溟凝視着少年青絲下那一截白皙的脖頸,不知腦海在想些什麽。但他也沒有因為方才的沖擊而調整站姿,只是這麽靜靜地環抱上紀澤的腰身,偷得這麽片刻的溫情。
很快,紀澤就飛到了逍遙門派的山腳,飛劍就被迫降落了。
他們門派就是如此,不論是外人還是本門弟子,一律不得飛行,只能徒步上山。
紀澤看着重溟的鲛尾實在不便爬臺階,于是對他道:“你先在山下等我,等我忙完就來接你。”
上一次來到逍遙門還是紀澤用靈力給他作為支撐,将身體懸浮起來爬上了山。可如今紀澤心急如焚,實在是廢不了這個功夫。
于是重溟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他可以自己慢慢地上去。
紀澤摸了摸他的頭,便迅速拾階而上,跑上了山。
在看到逍遙門口一片蕭條的景象後,紀澤的心髒驟然緊縮了一下。
他神色慌張地朝裏面走去,一路所見竟全是昔日同門屍骸,血流了三千裏,滲透在地下,就連雨水都沖刷不幹淨。
他渾身顫抖着翻過那些屍身,一遍又一遍地去确認他們的生息。
昨日常州延陵的慘狀終究還是複刻在了逍遙門派中,紀澤仿佛又經歷了一遍崩潰痛苦的打擊,他拼命地奔跑着,拔出劍朝蒼穹大喊着——
啊啊啊啊啊!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樣!!!
出來!出來啊!屠城的劊子手與如今的滅門者到底是誰?!那個只敢躲藏在暗處的魔物為何不出來見他!
紀澤快瘋了,他在偌大的逍遙門竟沒看到一個活着的人。
忽地,少年神色一頓,他想到了一個地方。後山藥池處,那裏是逍遙門派最重要的一道防禦結界。如果門中弟子要全部退守,就只能是那裏!
于是紀澤迅速調整好心态,拔腿狂奔了起來。
“林師妹!”
眼底陡然映入少女持劍而跪,雙目失明渾身是血的畫面,紀澤近乎當場就要急火攻心,一口鮮血湧出喉間。
他飛速上前一把扶住了林玉瑾,聲音顫抖道:“你還活着,幸好……還有人活着。”
“紀師兄……是你嗎?”林玉瑾雙目流着血淚,她根本就已經看不見任何事物了。昔日藥王峰最具天賦的小師妹,如今竟因為靈力耗竭而經脈寸斷,雙目被刺藥石無醫。
仿佛是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林玉瑾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門派衆人近乎全部戰死,他們說……他們說是澤曲仙君入了魔,大開殺戒,将所有人都……”
“不,不是的!”唯一知道真相的紀澤流着淚,拼命地搖頭道:“師父他只是……他只是……”
可是,他又能說什麽?當初澤曲仙君拼盡全力,短暫地恢複了意識,要他拿劍殺了他,可他卻因為不願背上弑師的罪名,不肯動手。
如今逍遙門派慘遭滅門,這歸根到底又該算在誰的頭上呢?
紀澤肝腸寸斷悲痛欲絕,他幾乎快要崩潰。
可是林玉瑾的呼吸卻越來越虛弱起來,他顧不上悲痛,連忙凝聚靈力灌入小師妹的身體裏,“玉瑾你堅持住,我絕不會讓你有事……你一定要活着……”
“沒用的,我渾身筋脈寸斷,早已活不成了。”林玉瑾知道自己命數将盡,她死前唯一的牽挂就是她的親人,“我哥他怎麽樣:他有沒有跟着你一塊回來?”
“林師兄他……他很好,他還在常州延陵處理一些事情。”紀澤聲音哽咽,不知是因為說了謊言還是情緒太過悲痛,他絕望地哀求道:“所以你堅持住好嗎?求你了……你不要死,你等他回來……”
“我怕是等不到了……”林玉瑾的語氣裏充滿懷戀,卻又帶着淡淡的憂傷,“我後悔了,為什麽他下山之前,我和他還要吵架……”
他們兄妹倆吵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在一起好好地說過話,打打鬧鬧地就這麽相處着。
從未想過有一天,這竟然就成了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小師兄,等我哥回來了,你幫我告訴他……告訴他……”少女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她艱難地喘着氣,似是在拼盡全力想要說出最後的一句話。
可林玉瑾終究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因為虛空中忽地急速飛出一把劍,直直地插入少女的心口!
雙目驟然放大,一滴血淚砸下。
紀澤渾身僵硬地擡起頭來,看到了那寒劍末端,持着的主人,正是被奪了舍了澤曲仙君。
少年的理智在那一瞬間徹底崩塌,他緩緩放下林玉瑾的屍體,持劍站了起來,語氣森然顫抖,“滾出我師父體內。”
“今日,我必将你逼出——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