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章
第【24】章
【24】
晚上十點鐘到十二點需拍攝夜戲, 因此溫榆在八點半吃過晚飯後回到休息室沒閑着。
如今她戲份很重，已漸漸養成一有空便随時随地研讀劇本的習慣。
獨立的休息室內放置了香薰燈，味道像煨過的橙子皮, 香甜的味道很好聞……加濕器不斷冒出水汽，氣溫二十六度, 她感到格外舒适，竟有些昏昏欲睡。
她現在是女一號，在劇組的待遇很高, 幾乎是劇組圍着她轉，從前在劇組遭受過的冷眼和輕視蕩然無存, 人人看她都是一臉和顏悅色, 有時候明明是她的失誤——
比如對戲時忽然緊張忘詞、沒看清楚道具一腳踢翻導致NG重拍、在專屬的房車上午休卻沒準點醒來……等等，但沒有一個人責怪她，反倒都來哄她，說好聽話, 就連導演劉哲宏也對他十分寬容。
記得當初拍攝《等你奔向我》時，她偶爾狀态不對頻繁NG, 劉哲宏會不留情面地當着現場一衆工作人員的面痛批她，甚至有一次揚言, 讓她能演就演，演不了就滾蛋。
這些溫柔的轉變都來得太突然，她隐約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 心裏邊想到一個人, 是不是……他在背後做了什麽？
如果是他的話，做到這些太容易。
他只需一句話, 甚至不用出面，吩咐底下人表個态, 他養的一條狗都能被奉為座上賓供起來。
但她來不及查證，他已經對她冷言相向。
他的态度急轉直下，決議要跟她一刀兩斷，她有什麽理由再去打擾他。或許在他看來，這些不過是施舍。
施舍什麽？他可憐她嗎？
那時候她在京市試戲跑《如夢驚華》的組，被趙沛然纏上，他幫她忙，後來，她請他去秦記烤鴨吃飯。
那天他們不歡而散，她對他說她的困境，她為了保持一張上鏡的臉而不敢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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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她太遲鈍了，那分明就是在跟他賣慘。
難怪，她試戲的時候制片人要她演女四，可最終，她拿到的角色卻是女二。他全資控股的禾果影視是《如夢驚華》的出品方，他有這個話語權。
換句話說，她拿到《心牆》的女一號蘇瑾這個角色，是不是也是他的手筆？
這種恩情，她用什麽還？她還不起的。
拼命賺錢分給他嗎？
他即使什麽也不做，名下的資産也會不斷升值，一分鐘賺的錢，恐怕抵她不吃不喝幹一輩子。
他暗中幫她拿到角色這個想法一直萦繞在溫榆的腦中難以磨滅。
十二點半，夜戲拍完收工，她乘坐劇組的房車回到市中心的酒店。
黎黎接完一通電話後跟她講：“榆姐，莊姐說你現在的事業已經步上正軌，很多商務主動找上門，下周開始你要抽時間拍雜志拍廣告上綜藝，只配我一個助理不行，公司決定安排一位執行經紀時常跟在你身邊，另外再招一位助理輔助執行經紀對接一些商務，我今後是你的生活助理，只負責你的飲食起居……”
黎黎似乎有些高興又有些不高興。
溫榆看出來她的憂慮，說：“那今後你就算是公司的人了，公司給你繳五險一金不好？”
黎黎笑得勉強：“好是好，可惜公司開的工資沒有姐你給的多，宋樂兒那個助理就只有五千塊錢一個月……”
“也是，有點兒少了。別擔心，我用不了那麽多人圍着，我找時間跟公司提一下，新助理不招了，他要幹的活兒通通交給你，你最好給我好好幹。”
黎黎眼睛一亮：“真的嗎？”
溫榆：“當然。”
“我會努力的姐!”
黎黎信心滿滿。
其實她一直希望溫榆大紅大紫，于是未雨綢缪，很早開始就自己學習商務對接的種種流程，比專業的還要專業，商務活動這一塊，她熟得不得了，都不需要培訓就能立馬上手。
半個鐘後，白色房車停在劇組下榻的酒店門前。
零點的酒店本應該冷清才對，但這家酒店的門口和大堂卻是熙熙攘攘人擠人，不知道的以為做什麽活動呢。
黎黎先下車，警惕道：“姐你墨鏡口罩都戴上，酒店大堂擠滿了代拍的人，宋嘉澤現在實在太火了，基本上全是來拍他的，不過姐你好歹是女一號，肯定也有人蹲點拍你，小心一些為好。”
溫榆點點頭，口罩戴上，又取出一副墨鏡戴着。
她披了件寬大的牛仔外套，因此顯得更瘦，一陣涼風襲來，她就更瘦了，風都能把她給吹跑。
蹲守在酒店大堂的代拍人員真的很多，幾乎是人人一只單反。
一些不能去現場追星的粉絲會找職業代拍去機場、商場、影視基地等等場所拍攝一些獨家照片和視頻，并且收取一定費用。
如今這已形成一條完整的産業鏈，代拍人員的手機內通常會有數十個通告群，各種藝人的信息一手掌握，比如航班時間、通告信息、酒店地址等等，幾乎無孔不入。
最開始，溫榆聽說有代拍這種職業還不太相信，後來黎黎給她科普，說有的代拍人員一天能掙四位數五位數的錢，她才肯相信真的有人把這種行當當成正經職業來做。
藝人的照片和視頻會根據拍攝難度、藝人咖位、出圖效果和是否是獨家等因素來判定，一條視頻甚至能賣幾千塊錢。
當然，也會有藝人的粉絲很抵制這種路透，不讓賣，賣就告侵犯隐私權肖像權。
不過碰上這種很有原則的粉絲，代拍人員也有另外的渠道賣出去，比如賣給主播，主播發給粉絲，然後主播收取粉絲的紅包，但這樣會比自己直接賣給藝人的大站姐和後援會要少賺很多。
據黎黎得到的信息，今天大多數的代拍人員蹲點的主要對象是剛剛憑借《等你奔向我》而爆紅的宋嘉澤。
宋嘉澤之前一直卡在二線不上不下，一般他的視頻一份能賣兩百塊，兩百張圖的收費是五百塊，視頻圖片一起打包賣的話是八百塊左右。
如今宋嘉澤爆紅，代拍人員之前屯的那些視頻和照片也随之水漲船高，他的大站姐和後援會有時候一買就是出手上萬塊錢。
所以，宋嘉澤已是一塊名副其實的香饽饽，蹲他的料一定沒錯。
黎黎護着溫榆走一步看一步，這些代拍雖然主要是來拍宋嘉澤的，但若是有其他知名藝人經過，他們自然也不會放過。
現在的溫榆經過幾輪熱搜狂黑，也屬于知名藝人這一檔了，所以黎黎左右開弓，一只手撐開一把黑色雨傘，一只手舉着大大的太陽帽各種擋，這舉動很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二人鬼鬼祟祟地剛走進酒店，十幾個代拍和狂熱的粉絲立馬舉起單反、手機擁擠過來不停地拍。
啪啪啪一頓操作，溫榆只得低着頭假裝輕松地從圍追堵截的代拍人員中穿了過去。
酒店的保安及時趕過來護送她進電梯，身後的代拍依舊不放過，高舉着相機不停拍，他們分工明确，各種角度都安排了人蹲守。
溫榆等電梯的間隙，代拍人員和幾個粉絲交頭接耳。
“剛剛走過去那個人是溫榆吧？”
“是她是她。擋太嚴實了啥也看不見。話說你們不是來蹲宋嘉澤嗎？”
“是啊，早上五點鐘我們就來蹲了，沒拍到，現在都快一點了，宋嘉澤到底回不回酒店住啊？他自己住另外的酒店嗎？早聽說他耍大牌，沒準真是呢，這酒店才四星級。”
幾個人叽叽喳喳一邊說一邊東張西望，生怕錯過了哪個藝人。
他們剛剛拍到了《心牆》女一號溫榆的視頻和照片，這證明劇組剛剛才收工，宋嘉澤遲早會現身，所以他們信心暴漲。
不過這些代拍和粉絲恐怕要失望了，宋嘉澤跟劇組請假三天飛泰國拍廣告，劇組一收工他便乘房車趕赴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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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六點天色未大亮，天際顯露魚肚白之際，溫榆已幽幽醒轉。
雖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她的精神狀态卻還算好。
黎黎替她煮了咖啡。
她洗漱後會讀半小時劇本，然後練十五分鐘的瑜伽，之後化妝師造型師會上來給她上妝做造型。
大部分藝人會在酒店一樓設立的大化妝室一同上妝做造型，但劇組給了溫榆優待，她只需待在自己的房間內等待化妝師造型師上門就行。
其實她有想過去一樓化妝，但黎黎告訴她不需要，女一就該有女一的待遇。
她也實在不願意鑽牛角尖，于是接受了這種“特殊優待”。
八點半化完妝做好造型，溫榆再次全副武裝，墨鏡口罩全上。
黎黎帶着大包小包，裏邊全是一些溫榆的私人用品，像一個百寶箱。
二人進了電梯，下到一樓時，黎黎道：“姐你先別出去，我出去看看那些代拍走了沒有。”
溫榆卻搖頭：“別擔心，他們拍就讓拍好了，我也沒什麽粉絲，沒人買，沒價值，那些代拍沒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黎黎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煞有介事地擰起眉說：“NoNoNo，姐你可是女一號，未來的流量小花，你是很有潛力的，我不信你沒有粉絲，我不就是嗎？我全家都是你的粉絲!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溫榆笑：“好吧，我的粉絲，你探路探得怎麽樣了？”
“非常堵，今天比昨天人還多呢!大堂差不多有四十幾個人堵在那兒!門口也有一堆應援粉!不過都是宋嘉澤和章承熙的粉……”
章承熙是飾演《心牆》男一號韓川的演員，圈內有名的資源咖，母親是著名制片人章麗欣。
溫榆哭笑不得，擡手壓了壓帽沿，随即走出電梯。
酒店派來四個安保人員護送她，梵星娛樂現在對她很重視，也雇了四個人給她，八個人清一色戴着大墨鏡，陣勢老大了，特別搞笑，她有些無語。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大堂。
代拍和粉絲們三五成群坐在椅子上，桌上或者腿上擱着充電寶，一邊吃着奶茶或是各種外賣一邊刷手機，時不時往電梯和化妝室門口的方向張望。
忽然幾個人一齊望見被八個安保圍攏在中間的溫榆，立刻如雷達啓動一般蹭一下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舉着相機和單反一窩蜂湧過來又一頓拍拍拍。
安保圍得如鐵桶一般牢固，溫榆差點笑了，真的，她以前拍戲演千金小姐都沒這種待遇。
黎黎在旁邊吐槽：“我敢說他們一晚上沒走就蹲那兒通宵。”
今早剛到的執行經紀蕭萍也笑說：“這有什麽，某些代拍為了蹲第一手的料，連續在酒店等四五天都有。”
黎黎：“這麽誇張嗎？”
蕭萍笑而不語。
就在三人快要走到酒店大門口時，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聲“章承熙”，于是本來還在圍攏跟拍的代拍和粉絲轉了方向往電梯的方向湧去，幾十個人帶動起來的人潮将安保沖散。
與此同時，酒店門口一窩蜂湧來又一群不知是誰的粉絲，她們二話不說就沖進來，并從兜裏掏出雞蛋往溫榆身上扔。
黎黎和蕭萍慌忙上前擋着，但無濟于事，三個人包括安保都被雞蛋砸到，金黃色的蛋液挂在他們臉上衣服上，二十幾個粉絲一邊扔雞蛋一邊叫嚣着。
“死綠茶!”
“搶我們姐姐的角色!”
“偷我們姐姐的衣服!”
“砸死你!”
混亂之下，溫榆的額頭被一顆雞蛋砸中。
堅硬的雞蛋殼在接觸到額頭的瞬間崩裂開來，雞蛋液在她的額上攤開流下，似血液一般滴落，蛋液先是劃過眉，再是一雙靈動漂亮的眼睛。
有些疼。
溫榆微擰眉，半閉着眼睛，擡手抹去額上和眼皮上的雞蛋液。
大堂徹底亂了。
黎黎和蕭萍以及安保都被人流沖散，大把的人只是看熱鬧舉着手機不停拍，沒有一個人上來幫忙。
那些代拍也都很激動，和他們足以拿去替換金錢的第一手物料比起來，一個女藝人被人用雞蛋砸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呢？
他們死死保護着手裏的單反、手機，表情有的麻木，有的嬉笑不止，就像在看一出好戲。
溫榆感到頭暈目眩，不知又被誰故意撞了一下，她趔趄着，只覺天旋地轉，勉力支撐着後退了幾步想要擺脫這些激進的粉絲，卻怎麽也走不出去。
推推搡搡間，她看見有兩個人從兜裏掏出了折疊小刀。
她們擠過來，故意劃她身上的衣服。
衣服是劇組向某奢牌借來給藝人拍攝用的高級成衣，用完了要還回去，如果破損，藝人是需要賠償的。
她護着衣服不讓劃，手背上當即挨了一刀。
刺疼感襲來，幾個人又上前撞她，她穿着高跟鞋站不穩，整個人往後栽去。
快跌倒時，她閉上眼睛，卻驀然跌進一個寬大溫暖的懷。
她驚愕地睜開眼，對上那雙沉靜而深邃的眼眸，鼻頭同時漫過一陣清淡的木質香調，似檀香。
剎那間，她心底泛過一陣暖流。
她的心還沒有麻木，神色卻木讷如同呆鵝一般，眼睛一直盯着清貴的男人看着，好像入迷了。
原來偶像劇也不是亂演，危機之中被喜歡的人拯救，人是會變呆的。
她一動不動由岑亦白抱着，眼皮額頭上的雞蛋液還在往下流，幾滴蛋液滴落在男人名貴的定制西裝上邊，她替他心疼，伸手去擦，他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西裝被她染指，目光冷得可怕。
他将她攔腰抱起，沉着臉色吩咐一旁的安妮：“報警。”
安妮颔首，拿出手機撥號。
離得近的幾個狂熱粉絲聽見這話，一時間都慌了，立馬做出一副退縮害怕的模樣。
她們沒想到扔幾顆雞蛋就要去局子裏喝茶，一心想跑，但岑亦白那邊的安保人員和酒店的安保不同，他們是真正訓練有素的保镖，人均身高一八五，魁梧有力，行動力極其迅速，是練家子，那些鬧事的一個也跑不了，全被保镖堵在酒店大門口。
很快，這間四星級酒店的總經理風風火火地趕來賠禮道歉。
男人臉色冷得吓人，一言不發抱着溫榆在保镖的護送之下進了總統套專用梯。
頂層的總統套視野開闊，透過窗戶玻璃往外看，能看見岑氏集團矗立在CBD的雙子樓，城市景觀一覽無餘。
雖只是四星級酒店，但內部設施不比五星級差很多，風景也美麗。
總經理額上冒着冷汗繼續不停地道歉。
“非常抱歉岑先生!是我們酒店安保的疏漏!我們一定改進!那些都是些激進的私生飯！我們派人查清楚了，她們是一位女明星的粉絲，我們還了解到，她們是被自家藝人扇動過來打抱不平的……”
總經理望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劇本的溫榆，咋了咋嘴巴繼續道：“她們以為扔點雞蛋不會被問責，畢竟法不責衆……岑先生，警察快到了，需不需要我讓酒店的知情人跟着一塊兒去做筆錄？還是放了她們？都是些十五六歲的小女生，不懂事，現在在一樓大堂那兒哭爹喊娘的讓我們放了她們，其實酒店沒有扣押人員的權利，我擔心……”
岑亦白坐到溫榆身邊，一只手握着她的腕舉起來。
她手背上一道鮮紅的刀痕，雖劃得不深，滲出來一些很快就幹涸的血沫，但她受傷是事實。
“她們趁亂拿刀劃傷她，無論她受傷的程度嚴重與否，這已經觸犯故意傷害罪。”
男人的嗓音又冷又沉，總經理吓得一寒顫，心想，看來那些人不進局子喝杯茶是不行了……雖還不至于量刑，但也夠這些人喝幾壺的了，敢用刀劃人？
要是推搡中刺到什麽重要部位那還得了？管你幾歲，必須進局子接受教育!
總經理離開之後，酒店派了一名醫生來替溫榆處理傷口。
“幸好，口子劃得不深，這幾天別沾水，用這瓶藥膏每日塗抹三次。”醫生道。
“醫生，會留疤嗎？”
“不會，只需好好保養便不會留疤，如果有疤，可以用另外的藥膏淡化瘢痕。”
“……好，麻煩你了醫生。”
醫生颔首，提着醫藥箱離開。
有電話進來。是黎黎。
“榆姐你怎麽樣了？還好嗎？那些人都被警察蜀黍帶走了，大快人心，導演說你這幾天在酒店好好休息就行，等傷好了再拍……”
“……？”
溫榆有些無奈地笑。
“一點皮外傷而已，黎黎，你讓導演別太離譜。我一會兒就能過去拍戲。”
挂斷電話，她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岑亦白卻忽然抓起她受傷的那只手腕盯着看，她心一驚，抽了回去。
“今天……謝謝你。”她垂下眼睑說。
男人似乎微嘆了一回氣，目光裏驟然浮起一絲戾色，一雙漆黑的瞳孔，墨色濃如黑夜。
“溫榆，我說過，好好照顧自己。假如你做不到，我會出現在你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