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拿帖宴(二)

第056章 拿帖宴(二)

被謝愈一提, 胡詠思恍然想起,好似真未遇上。

倒是李知聽此話微愣,平康坊中曲。

謝清讓探查線索之地原是在那兒。

“我好像還真未瞧見。”胡詠思四處打量一番,道:“不若咱們在這園中找一番, 那女娘不是說還有投壺酒令, 許是躲在那處。”

謝愈點頭, “那便走吧。”

他低眸望了李知一眼, 不知昭九愣在那兒想些什麽,便擡臂輕碰,示意她跟上。

李知回過神忙擡步。

投壺處的氣氛比那将才的曲水宴活絡多了,只是三人尋了一圈也未瞧見, 轉而至行酒令處, 也是未果。

謝愈同胡詠思的眉皆凝起來。

“按道理來說,那陳四郎不會不來啊。”胡詠思抱臂開口。

“這昇平坊還是出自他口中,那日聽他語氣想來赴宴多次。”

胡詠思點頭,張望那湖心之中的閣臺。

他忽地輕出聲, “會不會, 咱們真的尋錯宅院了?”

謝愈垂眼,“我們在此處耗時過多, 若真尋錯了宅院, 這一月怕是辦不下來河間王的案子。”

“可是……此處确實不像拿帖宴該有的樣子,到如今也未見着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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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擡臂, 在胸前做手勢,她問道, 那日所查的可疑府院只有這一處嗎?

謝愈搖頭, “還有一處,在第三街四裏。”

“只是那處占地極小, 是座小型的佛廟。”

李知又比劃言——佛廟聽着像是也有些可能,那處人多不甚稀奇,恰好遮蔽。五郎若是不放心現在趕去瞧一眼,或許還尚未錯過。

胡詠思本就看不懂謝愈同李三娘在說些什麽,如今只聽他這般言,便接話道:“你們在說那佛廟嗎?我後來細細查過了這佛廟無河間王的手筆,這才排除開來。”

謝愈靜默片刻。

“如今這席上既無陳四郎,也不見拜帖,想來若非是那日陳四郎吃得太醉,說錯了坊裏?”

謝愈也擡目遠望湖心亭臺,聽不出語氣,“若真是如此,咱們線索便斷了。”

胡詠思一想自己幾日未合眼地排查,竟然從開頭就錯了,便連連嘆氣幾番。

李知又是擡手。

胡詠思瞧向謝愈,便見他低聲解釋,“她覺得或許也未尋錯,那枚金開元通寶,所握之人定然非富即貴,再不濟也于聖人關系匪淺。”

“話雖是這個理,可這處……”投壺的投壺,行酒令的行酒令,怎麽看也不像他們要尋的地方。

胡詠思一擺手,嘆道:“罷了走吧,這處呆着也瞧不出什麽花樣來了,還是回去查陳四郎,如今也只能從他下手。”

三人邁着步子将返,只見那平如鏡的湖水之中,驀然傳來一聲悠遠的鐘聲。

那湖心的閣臺之上,有人正在撞鐘。

三聲鐘響。

身後一瞬地湧出将才曲水宴上的郎君。

“來了來了!”

“終于要發帖了!”

三人的腳步倏然地因這話而停下。

李知擡眸,便見那挺直的水廊上行來一群端盞的翩翩女婢,打頭的仍是位帶帷帽的女娘。

她的手中所捧着的,正是方才曲水宴之上的流觞。

“諸位郎君,還請移步別院上坐。”

三人便随着湧動,邁步入身處草木之間的廳堂內。

席中暫歸寂靜。

帷帽女娘端身于前,她擡手朝右,輕拍了拍。

頃刻,三十多個婢女便款款從繡着山色的屏風後出來,手中皆端着一方硯,一支筆,半闕言。

“請諸位郎君寫下自己的名姓兩份,自留一份,晚間憑這字條入府。”

謝愈同胡詠思相視一眼,心下皆松了口氣,這處定是河間王的拿帖宴了。

“今月探花宴的入府帖子又變了。”

李知将旁人的小聲嘀咕聽入耳,垂眼,便将紙上半闕言瞧得分明——

探朱顏笑卻。

白紙朱字,極其豔然。

她腦中驀然驚起的是刑部牢獄之中,無寂對自己所述的話。

“那日我阿姐房中……有五人。”

李知閉了閉眼,她強迫自己壓下旁的情緒,不叫人從面上察覺。

可藏于袖中的指尖卻已是狠狠陷進去。

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令人惡心。

女婢們将衆人所寫下的名姓收下,而後如流水般的退身回屏風後。

帷帽女娘微屈膝朝下行禮,聲色婉轉妩媚,“今日此宴閉,初三誠邀諸君,共登極樂。”

座下人皆揚起笑來,回禮道:“勞娘子。”

謝愈同胡詠思起身。

手中捏着的是,探花宴的信物。

身後還充斥着旁人的低語。

“今晚我得好好回去練練投壺。”

“我瞧這柳娘也是風姿猶存吶,帶着帷帽也這般讓人心念。”

“虛,不要命啦,柳娘這般人也敢肖想,這可是河間王的人。”

“河間王也是寵她,這般宴會也讓她親自相持,不叫我們瞧了面容去。”

李知深吸口氣,用力将雜言屏去,呆在此處,只讓她身心俱厭。

她萬分想快步離開。

“謝知郎君請留步。”

身後傳來一陣柔柔的喚聲。

謝知是他提筆之時,渾想的化名,本沒料想到這宴會是這般不同尋常,又怕女婢瞧出他久不下筆的異樣,他便自顧自地在後添上一“知”字。

如今恍然聽見,謝愈微愣,頓住腳轉身。

他心下有些羞赧,他何曾想到竟會被那女娘直呼出來。

思緒正亂飛之時,眼前驀然遞來一枚銅錢。

正是那流觞之中的金開元通寶。

“今日謝郎君撥得頭籌,此為謝禮,後日府上,王爺會親自待你。”

身前的女娘聲音柔似水,李知不禁擡眸打量。

遮掩的白紗隐隐約約,似明似暗,倒是極其引誘人想去掀簾。

“多謝女娘。”

謝愈接下那枚金開元通寶,忙快步離開了此地。

此刻的胡詠思已在那石山後,悄悄地張望許久了。

直到謝愈同李知二人行來,他才裝作無事人一般擡步出來。

“先去宣平坊的金蘇肆。”胡詠思壓聲輕言。

謝愈将手中的開元通寶攥得緊了些,而後跨步上馬,三人揚鞭,一路向前奔去宣平坊。

金蘇肆的胡案上,放着一枚金元寶,其上清晰得刻着開元通寶四字。

它靜靜躺在那兒,四周圍着三人。

胡詠思擡手将它舉至窗前,細細觀摩。

“謝五郎,這是真金呢。”胡詠思轉過眸子望他,“就這般送于你了?”

“她還言河間王将親自待我。”

胡詠思“啧啧”兩聲。

“這也算另處收獲,得河間王親待,此種絕佳的探尋機會可不多得。”

至少他們能對河間王又多一分了解,于初三那日而言,是幸事。

李知垂眸坐直了些,她忽地開口,“河間王似乎尤為喜歡風雅之人。”

“确實,這于坊間所傳差距甚大。”

胡詠思言畢,又嗤道:“能将文雅之士的宴飲同那等輕浮之事相合,他這好風雅好的怕是文雅之士的堕落。”

李知聽此等好罵,心中自覺暢快,“這非輕浮,是下流無恥。”

謝愈聽此話微抿唇。

“不過胡尚書後句有幾分道理,我怕五郎得河間王親待,并不是什麽能”李知話語一頓,複又改口道:“能上得了臺面的事。”

餘下二人心中已是明了。

胡詠思看了眼李知,又将視線掃到謝愈身上。

他扯唇,若未記錯謝愈同李知情義怕是不淺,此等之事放于明面還能神色如常,這二人當真讓他胡詠思佩服。

“初三那日,府外會派刑部的人看守嗎?”

謝愈将那開元通寶收入衣中,他道:“原先同刑部商議的,是一個時辰若未見有旁的人出府,便帶兵闖進去。”

“這時辰很是難卡,今日瞧見這曲水流觞宴,我怕那晚的風雅之事估計也要費些時候,倒時只怕闖入過早,叫河間王察覺撤了探花宴。席上只有我二人跳出來,無實證只怕是不妥。”

李知點頭,“既不能驚動也不能過于晚,确實難辦。況且這府門應該是同今日一樣,到了時辰便緊閉,無人可出去。”

“所以說原先的商議,便是全然用不了一處。”

李知垂眸,眉頭輕輕攏着。

還有什麽法子呢?

她的目忽然瞥向窗外那不遠處的高樓,只能瞧見樓身,而不見頂。

李知忽地轉身,輕朝那處颔首,“坊間守樓人。”

“這個法子也想過,只是河間王這探花宴怕是不會在外舉辦,必在屋內。”

胡詠思接過謝愈的話,望向李知,“二則,守樓人隸屬萬年縣管轄,尋常人不得上樓。便是查案也得經過層層報備,尤其是官府人員登樓,裏坊衆人皆有本事接到消息早做打算。”

他能如此清楚也是因為,早些年聖人探訪過坊間的守樓人,那一日坊間私底下便接到消息有所防備,胡詠思也是如此。

傳話人提得隐晦,只說聖人将登樓,無心之人不挂齒,有心之人自是謹慎。

“如此說來也是打草驚蛇。”

李知語氣輕了些,手扣在桌面上,她的眸子驟然一頓。

“非也。”

李三娘這番自問自答驚起餘下二人的心。

“不良使。”

她慢慢解釋道:“如今各地的不良使多成使君所開刀的對象,大部分不良人或入軍閥或隐姓埋名,如今還留在官府之中辦事的,已非兇惡不良之輩,多是為了活命賺幾分銀錢。”

如今各地官府大多聽命于掌軍權的節度使,使君為了讓百姓接納,少不得要拿不良人開刀,去一去城中人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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