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河間王(三)
第060章 河間王(三)
水珠仍在接連砸落于地, 噼啪聲不絕。
滾燙氣息鋪面,李知的唇瓣有些吃痛。
謝愈身間所沾帶着的水,頃刻打濕了李知半邊衣。袍上,是冰冷, 而禁锢住她的手, 卻是熾熱。
李知被迫仰着頭, 快要窒息, 只覺身前人熱如烈火,躁得她腦中昏沉,越吻,越口幹舌燥起來。
只覺身處大漠, 周身抓不住一滴甘露。
直至謝愈睫羽之上的水珠, 順着鼻梁滴落入唇齒相纏處,這一點沁人的清寒觸到唇瓣,李知便如魚得水,忍不住般卷舌舔舐。
由被動相承到不經意地主動相入, 李知驀然感受到身前之人顫栗般地頓了下, 而後,是愈發狂熱急促的攫取。
掌在後腰的手一路上移, 已是扣着她的腦袋。
李知只覺自腿到身間, 是止不住地發軟。
她當真撐不住了。
攏不住衣衫的指尖用了些力推開,李知偏過頭, 啞然喘道:“謝清讓,我當真立不住。”
她仍挂念着謝愈的身體, 朝下低語, “先從涼水裏出來。”
謝愈正微喘着氣,喉結之上的水珠慢慢滾動。
他盯着, 平息了一瞬,松開的手心再一次掌入。
他不容分說地又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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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才知,謝愈這般溫柔的人也會……也會露出這樣強硬侵占的一面。
腦中忽而浮現的,是車馬中她不敢對視的眼,和那句落入耳畔中亦不敢答的話。
她抓住謝愈的衣袖,衣衫間已無那滿身的脂粉味,取而代之是泉水的甘洌。
她想,這次是讓謝愈有些傷心了。
許是察覺到李知的走神,謝愈手掌緊了些力道環住她,吻得更狠了些,他貪婪,失控,忘情般攫取昭九的氣息。
謝愈通身都叫嚣着掠取與占欲。
與往日所截然不同的一面,唇齒的交纏,探索與糾葛不清,讓李知一點一點地承受着。
她腦中一片空白,被取而代之的是湧動的酥麻,是心尖被驀然擦燃,一絲說不清道不明地悸動。
以及難以言齒的酥流。
謝愈熾熱的鼻息脫離,而後是順着纖長的脖頸,一路攀咬下去,李知方才掌穩的呼吸,頃刻間,便潰不成軍。
他出了浴桶,水聲霍然濺撒在屏風,謝愈一把将李知抱起,身下的水跡順着地面一路沿至塌前。
房中未點燈,散垂的帳內尚且昏暗。
李知的手撐在床沿,盯着謝愈眼尾的紅,心跳如鼓,她低低道:“換身衣服吧,當心風寒。”
謝愈卻沒聽她的。
手被他緊扣住,拉入懷中相擁。
而後李知感受到他微偏頭,下一瞬耳垂便被溫熱氣息所含住,舌間的摩挲慢且細。
汗珠順着額角滑落,脖頸間仍是赤熱的鼻息,李知的一只手抓着謝愈的衣襟,如今已是發軟。
撐不住時身将傾倒,她忙垂手撐住。
甫一用力,掌心之下,便驀然蓋住一物。
随即是耳邊謝愈一聲急促的低喘。
李知倏爾面紅,她方才太過用力,也不知是不是将……
掌下之物挪動一分,李知一驚,忙咬着唇拿開手,還未脫離手腕便被掌住。
“謝清讓……”
她有些難以啓齒地喚道。
直至耳邊傳來一聲暗啞的低呼,與他往日清正聲色截然不同。
“再用些力。”
他道。
李知腦中轟然一聲,怔愣間謝愈已掌着她的手用力覆蓋去。
又是一陣滾燙輕喘。
“謝清讓!”
這一聲急喚才叫謝愈腦中清醒了些,左手似燙着般松開,他周身的氣焰漸漸收斂消退,而後化為虛無,又成了那方端坐高幾上的清正郎君。
“我錯了,阿九。”
李知垂眸,緊緊抓住謝愈的衣衫,一聲不吭。
她的臉仍紅着。
帳中暫歸安靜。
謝愈擁着懷中之人,低低地嘆了一聲。
他嗓音還帶着啞,慢慢朝李知解釋起先前的事來,“河間王府上三十扇朱門,我進了第七個,裏頭的女娘将前一人打暈了,我進去時,因着去撿布條逃過一劫,那女娘身上只披了一件氅衣,我便将外衣給了她。”
“房中誤吸入的煙使人腦中昏沉,所以我咬破了唇,想讓自己清醒些。”
“我出來有些立不住,原是未看見阿九,想讓胡尚書替我套一輛馬車,許是我摸樣太過狼狽,那女娘扶了我一下,不過,我躲開了。”
謝愈的聲色很慢,很啞,每說一句,李知的耳便攀上一絲薄紅。
他還在盡力回想,事無巨細地補充。
李知撐不住,輕推了下謝愈,“五郎不必再言了,今日是我的錯,我讓五郎生氣了。”
謝愈嘴硬,“我沒生氣。”
他擡頭,将李知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一雙清然的眸子與她相視,“我是委屈。”
指尖之下,是跳動不止的心。
李知望着,忽而就低低扯起笑來,她伸指在謝愈胸口輕推,“這般委屈的謝五郎倒是少見。”
她的視線盡力略過身下,尚且讓聲色平靜,“快去換身衣服。”
謝愈未動,只盯着李知的衣衫,溫聲開口,“阿九的衣裳也濕了,不若也換下來。”
“我去找件外袍給你,三娘先脫了外衣擱床頭吧,若是冷便将被衾先蓋着。”
李知點頭應下。
謝愈再進來時,已換了一身紫衫袍,他掀起帳簾,只見李知擁着被衾縮在一角,露出個頭來,正擡眸望他。
“我去叫扶回煮些姜湯。”謝愈嗓音帶着笑。
李知接過謝愈遞來的衣,忽想到托扶回煎的藥,忙叫住他,“五郎身上還難受嗎?”
謝愈頓住腳,答得毫不猶豫,“難受。”
“我來時抓了藥,囑咐扶回去熬了,五郎不若去看看那藥煎好沒。”
便見謝清讓那雙隐有期待的眼眸,慢慢平複下來,而後兀自輕咳了聲。
“三娘先換衣吧,我在外頭等你。”謝愈撇開話,垂頭看向她手中的衣袍。
“去喝藥。”李知瞪道。
謝愈便乖乖地放下簾子去了。
雕花窗外,風雪仍不止。窗下,胡幾上對坐的,是抱着姜湯的李知同謝愈。
案面還放着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李知擡手拿了白子,微思索一番落下。
“這棋局還是上次我來時,同五郎未決出輸贏的那場,怎麽還留着?”
謝愈頃刻落了黑子,他溫笑,“想讓你下次來罷了。”
李知指尖微頓,彎眼道:“是麽,五郎竟有這等心思?”
謝愈未擡眼,只壓棋輕下,“我對你的心思,寫不盡述不完。”
自打今日謝愈這般鬧騰了一番,他說話便有些不帶章法。
李知刮蹭着瓷盞的壁,她将姜茶飲盡,起身故作鎮定,“還得去刑部,五郎收拾一下便出發吧。”
只餘謝愈盯着昭九發紅的耳,低低笑起來。
原來昭九的耳尖,聽不得這般纏綿的話。
夜晚的雪勢淩冽,愈發張揚,如刀割在臉上,令人發疼。
刑部牢獄中,忽然湧進來好些沾染風雪的人,張修靠在那兒,盯着甬道,才發覺一些眼熟之人。
譬如張尚書家的大郎,魯郡公府的四郎。
身後三十位女娘皆穿着探花宴之上郎君們的外衣,此刻正低着頭,三兩個緊靠着縮在一起。
魯郡公家的四郎自打入了這獄中,便是直直冒冷汗,他朝一旁的人急急低斥,“我原是被你說服來的,如今倒好,反叫我入了刑部大牢,我父親若是知道我可得是活不過去了!”
“四郎這話好沒道理,快活你也是尋着了,你只稍給魯郡公傳個信何愁出不去,可我呢!”
魯景莫聽他後一句差點就要點着!他若是真給父親傳信,叫父親知曉了自己去河間王府上尋歡,自己就更出不去了!
還有他那剛正不阿的姐夫。
魯景莫已是焦頭爛額,千不該萬不該!他就不該跟着人來!
胡詠思将那位披着氅衣的女娘帶到了班房。
“叫什麽名字?”
“宋念梧。”
胡詠思微擡頭,“你想出河間王府吧?”
“妾想。”宋念梧揚起眸子,未有一絲的猶豫。
胡詠思便笑起來,“看來我還是沒猜錯。”
餘下的女娘要麽貪慕富貴自願留下,要麽尚且有親人在世,被河間王捏着把柄,便是胡詠思上刑去逼問她們也決計不會吐出一個字來。
不過,這宋念桐不同。
她自刑部破院,眼中便是興奮,而後一路緊跟着謝愈,迫切地想逃離。
胡詠思的眸落在她身上,“你便是我改口監臨內奸的理由。”
宋念桐聽不懂這話,只俯首,“郎君要我做什麽,妾但憑吩咐。”
“無他,只需要交代清楚河間王是如何逼迫你的便好。”
他頓了一下,問道:“你是良籍麽?”
“妾不是,妾是賤民,但河間王為了掩人耳目将我迎入門改了身份,提為了良籍。”
胡詠思凝眉,這卻是不好辦,那日河間王曾言府中皆非良籍,若以堅守內奸所辦,河間王必不會承認她姬妾的身份,或許就連戶籍之處也未更新。
外頭忽傳來些動靜,胡詠思收回神,擡步出去。
“昭九阿姊!”魯景莫叫住李知,一雙手緊抓住扶欄,目中哀求道:“阿姊快救救我,我莫名被抓到這兒來了。”
李知立住步子,眸中微帶了些冷,“四郎去河間王府宴了?”
魯景莫一驚,又瞧見站于她身後的胡詠思同謝愈,便是榆木腦袋也該猜到了。
今晚這宴,刑部就是直奔着河間王這條大魚去的,只是偏他運氣不好,蕩入這風浪中逃不去罷了。
肩上一下子便卸了力,他癱坐在地上,腦中所爬滿的,全是父親的打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