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驀相會(二)

第083章 驀相會(二)

“我和筱雨知曉今年的私鹽價乃是一百一十文, 官鹽則是二百九十文。”

李知一頓,繼而又道:“不過怪得是,東都百姓與官府,好似都是以私鹽價當做官價看。”

“為何這麽說?”

李知便将自己同筱雨入都所遇之事, 皆細細講于他聽。

“官府竟然也認下私鹽?”謝愈眉眼一驚, 心下就着這些斷斷續續的線索深思起來。

“他或許以為我是東都之人, 乃是貴女門第, 府中對鹽稅之事很了解。”

話畢,兩人忽然相視一眼。

若是高門大戶,官吏與百姓皆是以私鹽為主,那官鹽又用在何處?

不遠之處, 正是一家支着鋪子賣鹽的郎君, 門前還挂出自鹽行坊的木牌。

謝愈眸子一頓,牽着李知快步過去,清河落後一步也提裙跟上。

“買一鬥白鹽。”

“好嘞,郎君稍等, 這就給你包上。”小販動作很快, 面上笑就未止過,“一共二百九十文。”

三人一驚, 竟是和河邊的那位娘子說得一樣, 官鹽就是這樣的價。

這和司錄處所寫的前年鹽價,都是差了不止兩倍, 謝愈雖不知真正價為多少,但仍故作驚愕道:“今年的官鹽好似漲了很多。”

便見買鹽的小販一臉狐疑地望着他, “這與去年相比可是降了, 咱們東都的鹽價年年都在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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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離了這處,又轉到別坊的賣鹽鋪打探, 一問皆是二百九十文。

清河拎着鹽望了望,有些納悶地開口,“莫非這東都專将官鹽賣給外地之人?”

李知搖搖頭,并不這樣想,“私鹽可無鹽稅,賣得越多,與官府無益,他們手中拿不到鹽販所交的銀兩。”

“明日,咱們再去陳阿翁的小巷裏打探一番。”

天穹的風雪還未停,飄灑至露天的圍院內,于參立在那旅舍憑欄處,朝下,正好将上樓之人瞧得分明。

和兩位白紗帷帽女娘并行之人,不是謝愈還能是誰。

他若是未記錯,這兩位女娘可是住于他們對門之人吧。

于參抱臂,面無表情地輕啧了聲。

三人轉着扶樓上去,入目,便是靠在欄木上正垂眼打量他們的于參。

“于兄?”謝愈上前一步,兀自撇下于參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怎麽在這等我。”

于參轉過身,望向一邊淡淡開口,“我未等你,只是在看爆竹。”

話畢,噼裏啪啦的爆竹聲摻着孩提們的尖叫此起彼伏。

樓內的氣氛倒是莫名浮了一絲尬意。

于參輕飄飄道:“謝給事倒是極擅與女娘們打交道,上至青樓下至旅舍,無所不用其極。”

謝愈聽這話臉一僵,他微撇頭,正碰上李知自帷帽間投來的視線。

“我沒有。”

他幾乎是一瞬地開口,清泠嗓音間恍然帶了些急。

李知自那白紗內打量,望不見他泛紅的耳,只能就着這分聲色輕彎眼。

清河見狀,腦中忽而冒出鹽行坊前那位青樓女娘,她并不知曉那是鹽行坊的正經夫人,只在旁掩唇輕笑,“這也怪不得謝先生。”

“謝先生?”

于參品着這幾個字,眼眸掃過來,打量起立在謝愈身邊的兩位。

在東都,他謝愈莫非還自稱起教書先生來了?

謝愈輕咳一聲,一時不好解釋,他擡步上前推開屋門,望向餘下在外立着的三人,“不若,都先進屋再談?”

只見兩位帷帽女娘皆跟着邁步,于參才有些狐疑。

門閉,直到清河同李知摘下帷帽,擱在一旁。

兩張清麗容顏入目,于參眼眸才倏然一縮。

怎麽會是清河公主。

“貴主。”他忙掩了異色,彎身拱手作揖,語氣恭敬。

謝愈将案上的爐子燒起來,一面道:“貴主與李三娘受聖意入東都,此番來協助我二人查案。”

若說見到遠在長安的貴主時已是驚異,如今聽見謝愈這番話,便成了大駭。

一個公主與女師,糾纏入右相的事,何況右相乃……

于參垂目,背脊僵了一瞬,眉頭便無意識地拱起。

聖人究竟,是何意思。

他穩了下心神,直起身,試探問道:“貴主和女師離京的消息,還未從長安傳至東都嗎?”

“想來今日,也該到了。”李知接過話。

不出李知所料,在東都最熱鬧的新歲當晚,王文光喝得正高興,陡然被這自長安快馬加鞭自進奏院送來的傳報,唬得酒杯一歪,潑滿了半個身子。

他借着換衣,拉着傳話之人去了書房。

“貴主和那女師來東都有多久了?”

“回少尹,怕是,和謝給事于拾遺差不了多少。”

身上的酒味未散,王文光抖了抖衣袖,煩躁得很,“謝愈和于參可知曉?”

“盯梢的人來說,今晚在坊街上瞧見謝給事同其中一位女娘牽着手。”

“牽着手?”王文光眯着得眼睜大,一時凝眉。

他挨着窗慢慢坐下,“可看清是哪位?”

回話之人搖搖頭,“皆帶着帷帽瞧不見容顏,不過他們四人卻是住的一家旅舍。”

王文光撇着袖子嘀咕道:“也未見進奏院傳來,聖人要給貴主指婚。”

“如今謝愈在東都頗得聖眷,驸馬這等事他怕是不願。”

“也不見得。”王文光受不住身前冷濕濕的,将外衫給脫下,“我如今愁得是貴主和女師是沖着鹽稅之事而來。”

他将大氅披上,嘆了口氣,“在太極宮鬧了好久的女師案,如今偏又将人給派過來,這鹽稅之事,聖人是存了心要查出些東西。”

“那如今……咱們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只能走一步瞧一步,只要關鍵東西未叫他們查到,一些可舍棄的細枝末節便丢給他們吧。”王文光朝他瞥過來,“只要你們看顧好他們四人,不出什麽差池,東都今歲還能過個好年。”

那人忙彎身接話,“是是,王少尹放心,兄弟們都機靈着。”

他頓了一下,又轉了話頭,“那公主他們……咱們要去迎嗎?”

王文光敲着案,沉默不語。

半響,他才道:“迎。”

“順便派些人在公主身邊呆着,可別讓貴主在東都出了什麽差池。”

翌日一早,王文光便揚着笑親自去旅舍迎接。

旅舍掌櫃見少尹大駕光臨唬了一跳,顫抖着手上前,見他面色喜慶,才彎着腰猜想莫不是樓上又住了什麽大人物。

一行人徑直上了二樓,王文光便立在那兒理了理衣襟,又着身旁人瞧看自己可還體面。

聽了滿意的話,他才擡手敲了敲門。

清河邁着步子去過,因着昨日與謝先生他們相認,她也未帶着帷帽。

甫一開門,便是一堆立在前處的人,打頭的那位,正恭敬地作揖。

“貴主。”王文光揚起笑。

“東都恭迎貴主,屈尊駕臨。”

清河略過這人朝後一望,霎時響起一陣整齊的聲音——

“恭迎貴主,屈尊駕臨!”

這一聲吼,可将這一層的舍客都叫出了門,皆探着脖子朝這處打量。

那在底下墊着腳,悄悄打探的掌櫃此刻笑眯了眼,他可得将這間屋子好好供起來,往後翻新一下,打着貴主曾住的招牌豈不能大賺一筆!

李知開門,立在左處。

王文光便微偏身,笑着言:“這位是貴主身邊的李女師吧。”

李知打量他一番,垂眸行禮,“見過少尹。”

聽聞東都還有位老府君,貴主親臨,他竟不相迎。

清河望了眼三娘,又扭回頭朝王文光開口,“東都收到訊息倒是快。”

“貴主說笑了,聖人不提,我們河南府到今日也怕是不知道。”

王文光讪讪一笑,攏着袖子忽而話鋒一轉,“貴主身份尊貴,我帶了些既會服侍人又可确保公主安危的奴仆……”

“不必了。”清河擡手打斷他的話,“我身邊有聖人所安排的人,便不勞少尹費心。”

“這我瞧着……貴主身邊也未帶些個服侍的人。”

王文光的眼自清河身後的屋中收回,又彎身笑起來,“不若還是留下,也省着貴主勞累。”

李知自左處行來,立于清河身邊,她面上含笑,“貴主行于街坊并不需要太大陣勢,不然自我二人入都那日起,便已和王少尹打過照面了。”

王文光揚起的嘴角一凝,女師這話拒絕得很明了。

可他心中更慌亂的是,貴主和女師入都之時根本無人知曉,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們可曾覺察出什麽。正如此刻貴主身邊的女師,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畢竟她們并未向謝愈和于參一般,着人盯着。

王文光又擡眸悄悄打量一番二人神色,琢磨着回話,“既是如此,那下官就将人遣回去,貴主同女師若是有什麽吩咐,盡管提來。”

“另則,我河南府為迎貴主,在府中備下佳肴。”他彎身作揖,“還請貴主同女師賞面。”

清河微微颔首,垂眼拉着李知朝內轉身,手已扣上門框,“迎席便不必了,我來東都,還是想低調些。”

王文光不由得滲了些汗,貴主這是知曉那日謝給事和于拾遺的迎席。

他只好言:“貴主不喜熱鬧,那下官便先告辭。”

清河擺手,“王少尹慢走,就不相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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