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說罷,他便将手交疊在身後,又不經過主人家的允許自顧自坐在桌椅上,掀袍輕道。“如今長夜未明,我們也不必太過着急,倒是可以一筆一筆細細算清楚。”
而陳三茍眼見詹天一這般作态,也忽而一下心中隐隐不安了起來,這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雖說而今自己身在府中,周圍都是下人小厮,但若是叫詹天一尋着了機會,難保不會發瘋起來。可他又實在不甘心,彼時在那長街上他可謂是讓自己丟盡了顏面,而眼下銅牆鐵壁的屋檐下還能由着他肆意欺辱不成?
“不知死活的東西,竟還敢威脅我?”
“你可別忘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這可是陳府而不是你的慈安堂,要是你再敢亮一下爪子可就會小命不保!”陳氏也不再和人兜圈子,只見他眉間狠狠皺起,放在膝上的手緊捏,指節也因為太過用力而輕微泛白。
越是如此吼大了些聲音,陳三茍肚裏便越是恨妒,片刻後,他又好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面容又恢複了過往的漫不經心。“不,我差點都忘了,你怕是巴不得早點死去,好陪着你那短命的妻子吧。”
随即,男人又調笑着一下子從躺椅上站起,圈圈圍在詹天一身邊繞着,就仿佛像是要時時刻刻提醒他那不争的事實。
—你克死她,又奪走了她的命數,只要你們在一起就永遠沒有好的結果,永遠都是天人永隔。
陳三茍邊笑着端起手邊的清茶微微一抿邊揚開唇角高高勾起,他本以為詹天一會因此急怒暴起,卻不想男人只是靜靜看着他,不言不語,渾身上下仿佛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莫測。
突然,詹天一開口說話了,他依舊牽起嘴角,如初初相見時那般溫淡着坐在一旁,而那個模樣卻也恰恰正是陳三茍最讨厭的模樣。“陳公子這是說哪裏的話?”
男人長長的眼睫遮下眉眼,掩不住其中的暗潮湧動,他似是覺得有些無趣,故而又将右半邊胳膊依靠在等腰高的木桌上,面無表情地擺了擺腿上的衣袍,輕笑道。“瞧,公子急什麽。”
“詹某今日不請自來也不為其他,是專門來将從前賒欠的銀子給還上的,還望陳公子從今往後高擡貴手,放過慈安堂,也放過在下的夫人。”
眼見詹天一如此說了,陳三茍也不疑其他,心下自以為是因着自己剛才的狠話才叫人心生退卻之意,随即他黑黢黢的眼珠在眼眶中轉了一圈後又輕眯起,言談也開始變得犀利了起來,聲聲不依不饒,直戳人心窩。
“喲,我還當你有多硬的骨頭呢,原來也是個軟性子。不過想想也是,要不是憑你那搔首弄姿勾搭人的好本事,又怎麽可能會将安府的家業給吞入腹中呢?”
說罷,陳三茍又突頓了頓,他睨着男人的臉落座在他對側,聲音也一下子變得尖銳刺耳了起來。“一說到這兒,我倒是不由開始替她惋惜了起來,怎麽偏偏看中了你這個狐媚子,家門不幸啊。”
Advertisement
而他口中的這個“她”,二人卻都十分清楚,除了那位活在衆人口中的安姑娘之外,還有誰呢?
只是便拿劊子手奪命來講也沒有此等道理,一刀下去了結了個痛快也就罷了,還偏偏要直往槍口上撞。
詹天一聞言,面色也隐隐陰沉了下來,憑誰一而再再而三給機會講道理也沒了耐心。“陳公子慎言,便是我妻而今已不在,也不是你能随意玩笑的談資!”
“怎麽?難不成我還說錯了嗎?”
可那頭的陳三茍顯然沒意識到眼前的危險,一張油潤潤的小嘴整個糊開,還在不斷叭叭地噴出唾沫,似是不将人踩進泥裏,貶低到土裏就不罷休。“你可別忘了自己的出身,需不需要本公子再好心提醒你一遍?”
他當即“刷”的一下從椅子上直站起,又踱步繞在人眼面前,拿着那手掌輕飄飄拍了兩下詹天一的臉,其中的屈辱意味不言而喻。
沒錯,陳三茍從前是認識詹天一的,甚至可以說他們從前還特別“親近”,不過這個親近卻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着陳家是靠打家劫舍發家,所以他們自來在椿城的口碑都不算太好,什麽三教九流都有所涉獵,但人一但攀附上了權利,可就不同了。
陳老爺子一生都想入官場插一手,但奈何自己年紀上來了也不願輕易開口求人,于是就派自己小兒子去結交些達官顯貴,妄圖能分一杯羹,而陳三茍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詹天一。
猶記得那日天晴日麗,人人跟着梁家小厮走了一通下來都累得直冒汗流,陳三茍也不禁心中生了些許怨氣,但無奈自己父親好歹話都說了一遍他才暗暗壓下怒火。
這梁家人分明就是将人當猴耍,不說将他們個個都請來了,還美其名曰帶到宅子內到處看看,這可不就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嗎?明裏暗裏說着自己府上也不是那麽好攀附的。
呸,要不是看在他們還能在官場上說些話,誰會想到他們這兒來熱臉貼冷屁股呢!
恰恰好也就是在這個心浮氣躁的時候,陳三茍看見了詹天一。
那天是個大烈日,太陽毒得直晃人眼,便是他們烏泱泱一大群人被帶到亭子內避暑都有些熬不住,可庭外的青石磚上卻赫然跪着一個小厮。
他一身粗布麻衣,面色赤紅,雙眼還時不時地眨巴兩下,仔細看去,原道是眉間的濕汗浸潤了眼睫,刺得人不停眨眼。
“那人是誰?”
陳三茍扯了扯身邊服侍丫鬟的手臂,聲音因着火氣有些嚷大了些,動作也看上去頗為粗魯,沒有教養一般。
梁府的小厮許是也第一次見如此失禮的客人,但良好的教養還是叫她客客氣氣回了話。“他啊,叫小狗,是我們公子前不久才買來的小厮。”
“小狗?這名字倒是新奇。”
陳氏嘴不對心地幹巴巴附和了一句,他面上雖假笑着,但心裏卻不由泛起了嘀咕。“小狗…小茍,看來自己這名字着實是取得不好。”
那丫鬟見他一身金銀全穿戴在身上,顯然就是個鄉裏來的窮戶落富了一代,故而也沒了什麽好臉色又道。“公子還有什麽事嗎?奴才還要服侍其他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