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女鬼顯然有些發懵到無措，她本身是極不喜歡這樣被人束縛住的感覺，這話語就像是在外喝了酒的醉婦被久未歸家的丈夫給一下逮住，而後又好好收拾了一頓。

但奈何這人是詹天一，更何況他也僅僅只是擔心自己罷了，故而十七便也沒另作他想。“不過是那閻王老兒嘟嘟囔囔催我替他辦事而已，原就是他自己的活兒，卻還要攬在我手上幹，也忒欺負鬼了些。”

十七越想越覺得自己鬼生命苦，再想想以後她勢必是要一直在陰曹地府過活的，又伸頭一昂生生斷了半口氣。

“既是苦差事，十七姑娘為何還要辦？”詹天一半身子仰靠在軟榻上，半身子探出床幔外，勢必是要看清楚女子的臉。

“便是有我選擇的餘地那就好了。”十七又低低垂下頭，一下子飄蕩到床榻的正上方，如此一來，二人便愈發靠近了些，就說是面貼面也不為過。

“這一來，我是他冥界記名在冊的魂魄，逃不掉。二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像我這樣的殘魂便是連過忘川入輪回的機會都沒有，難道不該求一求，争一争嗎？”

她聲音不自覺嚷大了幾分，簾外幽風吹過，女子額間的碎發輕飄一陣蕩起，更襯得十七那雙晶亮的眼眸似含星光般，熾熱又耀眼。

“是，是該求該争…”

許是久病之體沒了氣力，詹天一的聲音異常嘶啞，那愈漸變低的語調也仿若田地間辛辛苦苦呵護了許久的秧苗一瞬間被大雨傾盆劈打過樣，奄奄的，沒了鮮活氣息。

十七垂目，察覺到了男人未說完的話意，又出聲輕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倒像是你比我還要更加悲切些，莫不是也成了入不了輪回的鬼嗎？”

說罷，她一下從高空中落下，整個人直直地墜在錦被之上，雙手還撐着臉趴在詹天一手邊，模樣顯得青澀又俏皮。

這一刻，二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對望之下，不同于剛才的情景，只是這一次臉紅的人卻換成了床榻上的詹天一。

大概是瞧見男人終于散了面目上的苦氣，女鬼臉上也開始浮現出了點點笑意，甚至還隔着錦被仰趴在詹天一腿上，不自覺揶揄了他幾句。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安姑娘也同我一樣着急入輪回吧。”

十七不自覺伸手戳了戳被底下的綿軟，語調拉得悠長，偏像個路邊上愛露頭湊熱鬧的半大小孩，一點也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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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也不等男人回不回話，又忙不疊将臉擠滿他的眼眶，頗為語重心長道。“你大可放心，奈何橋上的隊伍可長着呢，說不定排個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輪到你家安姑娘，所以你盡管放寬心好了。”

十七這話不假，便就是彼時她回到凡間時匆匆瞥的那一眼估摸着算起來，也是沒個十幾天都走不完的。

“可我害怕。”很快，詹天一一句緊接着一句落下。“我害怕她會忘了我…再也記不得我了。”

女鬼聞言也是一愣，她自是十分清楚冥界的規矩，哪怕是個魂魄再齊全的鬼魂，只要你在陰曹地府多待一日，記憶也就會随之慢慢褪去。

這是世代歷來的法度，說是什麽為了讓死去的人不要再心存惦念想着陽間的事，而那奈何橋頭上的孟婆湯也是如此道理。

可而今這話，十七卻不敢和詹天一明說，如此折人期盼的惡毒事她可做不來，故而也只得捏着不鹹不淡的語氣，淡淡安慰道。

“安姑娘那般喜愛詹公子，許是不會輕易忘記你的。”

“是嗎？”床榻上的男人聽了這話顯然很開心，但十七卻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只當他是愛聽自己說些漂亮話，把他當個小孩子一樣哄着，寵着。

“自是如此的。”

“我瞅人向來可準了，奈何橋上的魂魄們個個都對我贊不絕口，還指名道姓請我去為他們看相好的鬼呢！”她的話語越說越離譜，卻又帶着種奇怪的魔力，将詹天一久久不能安定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男人看了眼趴在自己身邊的十七，嘴角忽然彎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細長的眉眼也因此跟着蕩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

“相好的鬼？”他又啞着聲音發問，似是難以理解女鬼口中這個相好是什麽意思。

十七随即撲騰起身，盤起腿朝他耐心解釋道。“對啊，在冥界這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千百年的漫長歲月，不尋個知冷暖的鬼陪在身邊可如何是好。”

“你是不知道，那些個鬼魂們甜蜜起來可真要命，便是引得奈何橋下的惡鬼都險些酸倒牙。”

她一面說着一面還拿手腳比劃起了當時的情形，是絲毫也沒有未察覺到屋內的氣氛有什麽不對之處。

直到詹天一空靈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她才從思緒中醒過神來，後知後覺間，十七才發覺自己許是戳了人的痛腳。

且不說男人這上天入地都要将人尋回來的執念生了，再加上她還毫無顧忌的說着人鬼兩心相許的豔羨話來刺激他，這可不就是将詹天一的心往刀上撞嗎？

十七磕磕巴巴地停下嘴，又将口中尚未說完的話抛回肚裏頭，她耷拉下眼皮不言不語，只幹撓了幾下上好的雲錦被，想說話卻又不說的樣子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誰料，詹天一聽了那些話反而沒起怒意，末了，他許是瞧夠了十七這副表情，終于開口将她從苦痛中給解救了出來。

“那你呢？十七姑娘你有沒有相好的鬼，又或者說有沒有看上的人？”

男人松散着身子半靠在榻上，神情放松，如此看去更像是個性子溫溫吞吞的大人在照顧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稚子。

“天一自是知道她不會負我，不會輕易忘卻我，但而今姑娘這話倒勾起了我幾分好奇，十七姑娘你有沒有喜歡的鬼…或者人。”

顯然，女子也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不禁啞然發笑，便是十七想破腦袋也沒想到男人會對這個感到好奇，不由揶揄道。“沒想到，詹公子原來還對女兒家的私事感興趣啊。”

緊接着，那水嫩嫩，巴掌大的小臉湊近在跟前一掃，她随即背手在身後，依舊是那老神在在的模樣，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