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一霎間,十七不可置信的怔了一下,她胸腔久久停滞着,而後才短促又痙攣地呼出一口氣,聲音也比剛才氣勢洶洶的樣子小了不少。“什麽意思?”
什麽叫剜來的?難不成,這東西還能從旁人身上拿嗎?
女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雙手捂住腦袋,那呆傻發愣的模樣就猶如是被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僵硬到不敢動彈。
從前她也只聽說過冥界陰曹地府裏的惡鬼難纏,哪怕是将他們渾身上下的怨氣都散盡了也仍會不停不休地撕扯其他同類,最兇狠的一次,便是連眼珠子腳筋都生生拉斷了…
思及此,十七又不自覺顫動了兩下鬼身,慢慢悠悠的以二人察覺不到的速度挪動着小碎步往門邊依靠去,她只是個沒什麽大本事的魂魄,在閻王老兒手底下當牛做馬也全是為了輪回而已,可不想再缺胳膊少腿的。
寧方曉察覺到身邊的動靜,自是明白女子心裏的害怕,他轉頭朝鬼眨巴了幾下眼後,才沖着桌案旁抿着清茶的男人唏噓道。
“詹哥就是愛玩笑,小心将姑娘給吓跑了,自己還得費盡千辛萬苦去尋…”
十七将這話聽得明白,而寧方曉也沒想着去瞞,他面上挂着的淺笑又重新揚起,分明他自己才是那個年紀小本該被人輕聲細語哄着的稚子,卻偏偏又要學着大人的樣子來解釋道。“詹哥自是與我不同的,便是他那只眼可是從我身上拿走的。”
邊說着,寧方曉還邊劃拉着動作,像是要把當時那般險峻的情況給以手作景畫出來一樣,十七在一旁聽着都直覺此二人有些大膽荒謬,心中更是存了十分的疑惑。
從他身上拿走的!不就是生拉硬拽将眼眶裏的琉璃珠子給摳出來嗎?
一想到這兒,當即女鬼的腦中就赫然顯現出了一副忘川河水中鬼魂們相互毆打狠咬的景象。“你們可真是連命也不要了。”說罷,她忙不疊聳起肩,微微将身軀又縮巴縮巴擠小了些,在角落裏顫顫巍巍地打抖。
正是因為十七知道有這種殘忍的密法存在才會直呼眼前二人怕是真的瘋魔了!
從前在奈何橋上,鬼魂們閑來無事時也總愛找些樂子來平添幾分熱鬧氣息,畢竟在時間流逝不變的冥界忘川河裏,誰都逃不開,也躲不掉命運的審判。
他們以身軀做賭注,拿眼,拿手,拿腳,甚至是拿整個軀幹骨去逞那股兇狠勁兒,即便是輸了又如何,本就是要在下界飄蕩萬萬年的鬼魂了,還有什麽不能失去的,不過也就是疼上一陣罷了。
而那時的十七卻只是冷眼旁觀,靜靜的看着他們耍橫,倒不是因為害怕失去什麽,而是她覺得那只是莽夫所為,再加之當時的她确是怕極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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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詹天一是莽夫嗎?
她在心底細細想了一遍,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事到如今,十七也分不清楚了…
她只知道為污言穢語痛下殺手的人是他,為渴求見一面欲行逆天術法的人是他,為打破陰陽兩隔狠心忍痛剜眼的人也是他,倘若換作是自己的話,她是絕做不到此種境地的。
“可這些都是為了誰呢?
腦海中的話與屋內驀然響起的人聲作配,詹天一緩緩将手中的杯盞落定,一時之間,堂中的一人一鬼都怔怔然呆愣住,不知道他是在回誰,亦或是在問誰。
“我并不覺得恐懼,在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麽比想見卻不能見,想觸碰卻又觸碰不到更令人感到害怕的嗎?”
男人收回臂膀,他雙手在桌案上交疊着,那細長的指節上道道青白的血管微凸起,就如同他那孱弱不堪的病體一般,脆弱又美好。
直到這一刻,十七才恍惚間明白了閻王的那一句招人稀罕的含義,或許在她看來那雙招子是多餘,是會招惹晦氣的無用之物,但在詹天一的心中卻不同,他正身體力行的踐行着當初的那一句話。
“我甘之如饴。”
屋內的氣氛就這樣一瞬間安靜了很久,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末了,還是寧方曉見二人都有些勞心傷神的模樣才開口将氛圍挑輕松。“姑娘難道不想知道我這能見鬼神的陰陽眼是怎麽來的嗎?”
他這話頭提起的時機恰恰好,剛好是十七想知道卻又不敢輕易張口去問的程度,畢竟這也稱不上是頂頂好的事,寧方曉又不是詹天一,他哪裏會有什麽迫切想見的人呢?
“曉公子願意說?”
女鬼也不扭捏,直直就将心頭的話給問了出來,說到底這也是旁人的私事,十七也不是個不懂眼色的鬼,人間的禮數她還是多少知道些的。
“姑娘既是詹哥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寧方曉的朋友,更別提你還要幫詹哥尋回安姑娘的魂魄呢,我們有什麽秘密還需要向你隐瞞的嗎?”
十七起初聽着對頭,不過片刻後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說着古怪,可腦袋瓜想了老半天也沒得出個什麽結論便就只好作罷。
但這事兒明明是她和詹天一偷摸說的,怎麽一下子就傳開了?若是到時候閻王說話不算數,不願意幫自己這個忙又該怎麽辦呢?
女鬼其實心下慌得很,但面色上卻還是擠出了抹強笑,含糊着回答道。“那自是要盡心竭力的,我可是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好鬼,從來都不說假話騙人的。”
說完,十七又向着小桌旁走了兩步,她飄蕩起鬼身,一只腳架在凳子上,一只腳落于幾案上,活生生就是一副坊間到處搜刮斂財的大哥大豪邁模樣,可眉目間卻又滿是青澀少女的好奇。
寧方曉見女鬼這般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由也忽頓了頓,他沖着旁側的詹天一悄默聲息地看了眼後,像是得到了準許般才敢慢悠悠啓唇說道。
“我确是沒有欺騙姑娘,這眼,這一雙好招子是我師…父,也就是他在當初離開之後才突然長在了我的眼上。”
“現下想來,或許是他們唯一能留給我的紀念又或者是旁的意思,只是而今天人兩隔,我卻也是什麽都問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