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十七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天一怎麽聽不懂?”
男人眼眸中的柔和終于在此刻盡數散去,詹天一站在飄渺的山霧中笑得暗啞,一聲大過一聲的山風并和着,吹過山包上那叢叢的野草,發出陣陣悉索的輕響。
“呵,你聽不懂?”
十七當下也跟着人輕笑出喉,他倒是慣愛學着用這一套裝傻充愣來應付她,難不成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嗎?“你到底是真聽不懂還是裝不懂我們二人心知肚明,事到如今,詹公子還要拿如此愚昧又拙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嗎?”
女鬼随即又舔了幾番自己被風吹到幹澀的唇瓣,而後手還使了狠勁兒的将自己肩膀處的大掌給一根根掰扯開來,明明白白表示二人的立場。
“還是說…你仍舊不死心,要我将事實清清楚楚擺在你面前才算呢?”
說着,十七便又從袖間取出了一張黃白的幡布,這東西其實她原一早就已經見過了的,只是彼時自己正因為下界太過好奇而忽視了它,現在細細想來,一切本都是那樣有所注定。
她邊拎着黃布邊步步靠近男人,夜半的雲層在二人頭頂堆積着,山野盡頭的小路本就無光,月光再被厚厚的雲霧一遮擋,便一絲光亮也透不到土坡上了。
女子就這樣不動聲色的,靜靜看着詹天一,末了,她神情幾番變化,才終于像是一個端坐在高臺上的劊子手一般,給人下達最後的通緝令道。
“公子難道看這物件不眼熟嗎?它可是我從你書房偷摸摸拿出來的,你藏的那樣深,可真費了我好些功夫呢。”
十七的語氣一度低緩到了極點,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山間晚風太過喧嚣,男人沒有聽清楚的緣故,所以詹天一并沒有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快回話。
而她自己心中也沒有那種預料到的,脫口而出的痛快,更多的卻是一種名為憐,稱為惋又帶着複雜情感的恨鐵不成鋼。
故而十七也時常在想,或許她就是要不同些,要比旁人更加悲慘些,又或許從前那些個什麽殘魂失魄全都是胡話,全都是閻王老兒和鬼差們一手扯起來的彌天大謊,目的就是為了要哄騙自己來幫他們幹事。
可女鬼分辨不出真假,她甚至連自己是不是一早就喝過了孟婆湯也不知道,因為自打她一睜眼,一有記憶開始便已經在忘川橋頭游蕩了很久很久了。
聽和她一批入冥界的鬼魂們說,自己剛來的時候便已經是一副瘋瘋癫癫,仿佛三魂七魄早早就盡數少全了的憨傻模樣。
Advertisement
十七想到這兒也不由得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可待她要再緊接着細想兩下的時候,下一瞬,山包上又響起了一陣輕飄飄的說話聲,弱如蚊蠅振翅,輕易難以捕捉。
“竟不知,你已經查到了這麽許多…”
起初,她還只當這是自己的錯覺,但再一仰頭注目,那又确确實實是男人在喃喃自語。山風口上,土坡丘裏,詹天一清透的眼被深夜的幽靜籠罩着,裏頭好似藏着深情又好像有種化不開的苦澀。
而後十七也沒有再啓唇說話,二人就又在靜默中對望着,仿佛眼前是一場無聲的,永遠都沒有停歇的戰争。
就這樣,一直到夜半的晚月從樹梢末兒直直高挂在樹頂的時候,詹天一才又不鹹不淡地開口“贊嘆“了一句。“姑娘的性子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多管閑事啊。”
女鬼聽着這話不像是在誇她,但自己卻又實實在在品不出裏頭幾分揶揄人的意思,她也只好淡聲順着男人的話回應道。“只是答應了那閻王老兒的差事,不得不給個交代才好。”
“哦?那為什麽姑娘的交代卻要拿我妻的命去還呢?”
十七聞言這話,登時只覺得自己心寒至極,猶如寒冬臘月裏胸膛中被人挖空了一塊,而後又鑿了滿桶的碎冰鑲嵌進去,嘴也根本就瑟縮着不敢說話。
雖說她也算不得是在陰曹地府待了很長時間的鬼魂,但奈何自己的腦袋瓜子好,眼力見高,莫說是哪個地方新進的魂魄了,便是無論誰在自己身邊待上個三兩時辰,她也能将人的喜好習性給摸個七七八八。
可那閻王是什麽人?是這上天入地只此一個的冥界的主子,若是能叫鬼輕易給忽悠過去了,怕是他那位置也算是坐到頭了。
十七不是沒想過要幫詹天一隐瞞,她惜他情真,憐他意切,也曾用盡了法子去死保。可而今的情形已不再如當初那般閑散,天界在查,冥界在催,便是閻王殿的通牒自己也接了好幾次,這逆天之事勢必要有個結果,也勢必要有人擔責。
女鬼想不明白詹天一到底還在執着些什麽,将事情全部推到一個死去的人頭上不好嗎?難不成還要等到了最後閻王親自下來将他那一屋子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東西翻出來才好嗎?
“安氏早已經去了往生道,下了冥界的忘川河,即便是攬上罪責也不會有什麽太大差池,但若是你一界凡人那可就不同了,你知不知道?
此刻的十七雙眉緊皺着,她聲聲急吼,字字落定,是恨不得将事情輕重緩急的道理給掰開了揉碎了和詹天一分析個明明白白。
更何況,在這世上活人尚且可以偷生,為什麽偏偏就他要和世俗規矩硬碰硬呢?
女鬼一時焦急不已,便是連向來慘白的面色都有些激動到紅潤,可見是真的在為男人考慮。
可相比之下,反觀一旁的詹天一卻顯得要冷淡多了,他長身玉立在樹下,涼風吹着人的額發紛飛微擺,似是仙人筆下的水墨畫,叫人想一看再看。
而眼前他如此平靜又祥和的樣子也正映襯着山水,仿佛二人此時此刻更應該是花前月下,低頭密語,而不是在讨論這些個所謂的煩心雜事。
“天一知道,可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更要去陪着她,我不能讓她獨自一個人在那裏,太黑,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