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否認

第08章 第八章否認

天權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漸漸從小花身上轉移到亦宸臉上,一字一頓緩緩道:“還請神君不要為難,将此妖交予我。”

雖然亦宸的位階比他高許多,但他絲毫沒有半分畏懼和退縮,只要有帝君的命令,和亦宸對抗并不為過。

亦宸直直同他對視,面色冷如霜雪,手在慢慢收攏,要将那花朵攥在手心,竟有一絲挑釁的意味,空氣中瞬間充斥了劍拔弩張的味道。

一旁的千衍并沒有勸和的意思,反倒興致勃勃看起熱鬧來,那被随意丢棄在地上的風庭鳥雖然重獲自由,但被三人的威壓震懾,一動不敢動。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不知哪兒來的細小的金色閃電打在了亦宸手腕上,亦宸猝不及防,只覺整條手臂都在發麻,失去知覺,手指也不由自主松開,那朵花便随之掉落,堪堪沾地時化為人形,一身最簡單的淡黃衣衫,身形單薄如紙,蝴蝶一樣踉跄着朝前方飄去。

亦宸定在了原地。

在他被閃電打中的同時,幾步之外的門口有金光浮動,出現了郁峥的身影,千衍和天權皆望過去,天權面上更是有了松懈之色,立刻轉向郁峥,恭恭敬敬行禮:“帝君。”

他正欲朝帝君彙報花妖的消息,卻是一愣,頓時連呼吸也屏住,大腦出現了短暫的凝滞。

那花妖獲救後不知是頭腦發昏還是認錯了人,竟然直接地朝帝君跑去,眨眼間跑到帝君面前,毫不猶豫地沖進帝君懷裏,雙臂環住帝君的腰,開口便是委屈至極的哭腔:“夫君嗚……夫君,夫君……”

他的聲音不大,而且因為委屈和哭泣有些含糊,像花瓣一樣柔軟,卻在衆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一時間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這不斷被重複的兩個字。

還是個男妖。

這瞬息間駭人聽聞的變化不但讓天權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連和郁峥認識最久的千衍也收起了看熱鬧的模樣,露出了驚奇的神色,亦宸更是渾身都凍成了冰,望着帝君的眼眸除了震驚和不敢置信,還有更多天權看不懂的東西。

天權看的很清楚,帝君的手臂在被花妖抱住的時候也放在了花妖的腰間,只是似乎意識到這樣不對,很快又拿開了,僵硬地垂在身體兩側,竟是沒有将人推開,不知是默許了這樣的行為和稱呼,還是忘記了應該推開。

大門前的守衛一動不動,盡量将自己僞裝成樹樁,恨不得将耳朵堵住。這樣的秘辛,不是一般人可以聽的。

天地陷入死寂,世界仿佛定格住,只剩下花妖傷心的哭泣,怕是将一年的眼淚都擦在了郁峥的胸膛前。

“郁峥。”亦宸盯着郁峥,慢慢将對方的名字從唇齒間咬出來,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不解釋一下麽?”

郁峥神情平靜:“解釋什麽。”

亦宸冷笑一聲:“解釋這花妖到底是什麽來頭,為什麽會叫你……”他似乎覺得難以啓齒,頓了一下才将那個稱呼念出來,“夫君。”

他念出這兩個字時,有種說不出的酸楚,到底沒有忍住,微微擡高了聲音:“你別告訴我,你……”

“我為什麽要解釋。”郁峥冷漠地打斷他,轉向天權,“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天權朝他行了一禮,化為一束星光消失不見。

大概終于想起來還自己被人抱着,實在不妥,他微微皺了皺眉,垂眼正欲将人推開,阿初已經松開了他。

阿初回頭跑到亦宸面前,俯身将對方身下的風庭鳥撿起來抱在懷裏,起身時驚慌地看了亦宸一眼,又立馬跑回郁峥身邊,躲在郁峥身後,将自己完全隐藏起來。

他偷偷将風庭鳥放飛,現在他有了夫君,一切都安定下來了,不需要小鳥再為他奔波。風庭鳥長舒一口氣,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讓他自己保重,忙不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只求這些仙君神君不要盯上它一只小靈獸。

“你跟我來。”郁峥看向千衍。

千衍已經恢複常态,微笑着點了點頭。

“你回去。”最後,他對亦宸下了簡短的命令。

他身上是慣有的上位者的氣度,自然而從容地把每個人遣散,本該是讓整個生界都轟動的消息,卻被他輕描淡寫地化解開,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亦宸卻并沒有聽他的命令,死死盯着他,異常固執:“我要你解釋。”

他要個解釋,只要郁峥肯解釋,他願意相信一切說辭。

郁峥卻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甚至沒看他一眼,金光浮動之後,和花妖都消失在了原地。

千衍看着他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他的,他從來不會做任何多餘的解釋。”

這就是郁峥,眼裏沒有在乎的人,沒有值得他解釋的人。

他伸手拍向亦宸的肩,試圖安慰對方,卻被亦宸躲開,便搖搖頭,也消失在了原地。

黑夜又沉寂下來。

*  *  *

阿初乖巧地跟在郁峥身後,直到對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的眼裏只有阿葉。

眼角餘光無意瞥見了書桌和筆墨,大概是書房,只有他們兩個人。

“阿初。”阿葉叫了他的名字。

阿初愣了一下,聲音還是那個聲音,然而比從前要低沉許多,冷漠如霜,沒有半點感情,讓他很不習慣。

況且,在他們獨處的時候,阿葉是不會叫他阿初的。

他輕輕“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生氣了?”他躊躇了一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那樣的,我當時太害怕了,一看到你,就什麽都不顧了……”

阿葉一定會理解的,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是沒辦法改掉的,更何況還是阿葉強迫他養成的習慣。

他從前是不會對阿葉這樣小心的,然而此時的阿葉,讓他有種本能的畏懼,還有說不出的陌生之感,讓他既渴望貼近又下意識躲避。

他不是傻子,兩天下來,已經猜到了真相,阿葉就是郁峥帝君,七年前不知為什麽堕入凡塵,被他撿到帶回家,如今恢複記憶和神力,重新做回了帝君郁峥。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道應不應該和以前那樣對待阿葉,可這确實又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這些小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郁峥漠然道,“我找你過來,是為了其他事。”

阿初懵懵懂懂,還是順着他“嗯”,慢慢問:“什麽事?”

“你應該已經知曉我是誰了。”郁峥背對着他,負手而立,“七年前,我遭逢不測,失去記憶,才淪落成凡人,如今我已經恢複,‘阿葉’這個身份,不會再存在了,從此世上,只有郁峥。”

從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阿初心裏便升起不祥的預感,等說到最後一句時,更是心慌意亂,急急上前兩步打斷他:“什麽意思?阿葉怎麽不存在了?”

“你是個聰明人,什麽意思你應該能明白,不需要我再解釋。”郁峥淡然道,“過去我喪失記憶,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意識,所以都不能作數,你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阿初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聽他一字一字吐出這些話,像冰粒子似的砸在他的心裏,砸得他頭昏腦漲,只覺得那背影和聲音都糊成一團,迷霧似的将他籠罩住,讓他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了。他茫然地眨着眼睛,好半天才艱難撥開迷霧,勉強辨認出對方的意思。

“我聽不懂。”他心慌得厲害,跳得并不猛烈,但很快,快得他要喘不過氣來,慌慌張張上前,不知所措地抓住阿葉的衣袖不放,“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現在很害怕……”

眼淚又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聲音也帶着哭腔,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只擡眼望着對方,乞求對方一個溫柔的回望。

阿葉從前就喜歡跟他開玩笑,來哄他開心,可是現在,他太害怕了,心裏空得跟塌陷了似的,完全禁不起玩笑。

“我們現在就回家。”他眼巴巴看着對方的側臉,“我只想跟你回家,等回家就好了,還有,還有我們……”

他語無倫次,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聲音卻戛然而止。

他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他還沒有告訴阿葉,他肚子裏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雖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

他的聲音一直在顫抖,手也在顫抖,郁峥垂眼瞥向他,看見他含淚的眼一片嫣紅,不由心頭一跳。

他以前最喜歡把阿初欺負哭,誇阿初哭的時候比桃花還豔,是世上最漂亮的花。

果然如此,花妖最擅長迷惑人心,只是看一眼,就讓他心緒不寧。

他很快收回目光,冷漠如初。

“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過去那七年是意外,不應該存在,阿葉也不存在,你若是聽話,就老老實實回家去,看在你曾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我也不會虧待你,昆吾山的寶物你都可以挑選帶走,足以抵消救命之情。如若你放不下,我也會命人取走你的記憶。

“若是執意糾纏不休,你的性命我也不會保證能留下。”

獎賞和威脅,這是上位者最常用的手段。

他沒有絲毫停頓,平靜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不舍和眷戀,仿佛只是在闡述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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