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死亡訊息
死亡訊息
車輪和鐵軌之間發出金屬的碰撞聲,連帶着通體的車身都跟着颠簸起來。好聽點的說法是,它緩慢的速度和絕對稱不上是舒适的乘坐體驗可以帶着你的眼睛包攬沿途的自然風光;難聽點的說法就是,又窮又閑的人只能坐這種鐵皮火車。
幸村的座位靠着窗戶,自從上車到現在他一直一言不發,只是把頭靠在玻璃上,對着一份紙質資料看了很久。就在對着其中一頁凝視了将近5分鐘,并且在列車第23次颠簸讓他險些拿不穩手上的東西之後,他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很快,列車的第24次颠簸終于惹惱了幸村,他不滿地“啧”了一聲,輕微地活動了一下頸椎。不二趕緊不動聲色地從幸村身邊移到對面的白石旁邊。
“你和跡部又惹他了?”白石低聲問道。跡部昨天把人叫去狠狠羞辱了一番,今天就急着把他們趕走,而且還不提供交通工具,白石估摸着幸村正在為此事生氣。至于不二,他很快就被跡部,或者說是被跡部的豪宅收買,昨天一整天都在海邊玩兒。不僅如此,看到一直坐在海灘邊發呆的幸村,他還多次企圖在他身上堆沙堡。
“是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一定不是你自己的問題?”不二笑眯眯地擰白石的臉,“昨天的事你也沒少參與好嗎?”
“你倆再大聲一點,隔壁車廂的人都能聽到。”幸村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來,白石和不二這才發現,剛才他的臉一直被擋着,以至于兩人都沒發現他的耳朵上戴着耳機,“得虧我吃不慣跡部家的英式早餐,不然這會兒已經可以趴在窗邊嘔吐了。”
白石用手托着下巴,點頭附和道:“确實,也不知道跡部在想些什麽。他既然讓我們坐他的車去,難道不能把我們送回來嗎?”
“那到不至于。”幸村的目光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手中的資料上,“如果你們想一路聽他的語音播報,然後把吹噓他本人的話不厭其煩地重複30遍。”
“那還是不必了。”不二又重新坐回了幸村的旁邊,“不過這路途還真是遙遠,我們去的時候,倒沒有感覺時間被拉得這麽長。”
幸村把手裏的紙對折,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現在是黑戶,是越獄逃犯,有鐵皮火車坐已經很不錯了。你倆也不想徒步回去吧?”
不二和白石不吱聲了。跡部雖然答應幫他們打點,但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至少在等風聲過去的這一段時間裏,哥幾個要夾起尾巴做人,并且盡可能的掩人耳目。
當然,怎麽想也知道,哥幾個肯定沒法做到夾起尾巴做人,更不可能掩人耳目。
“對了,你在聽什麽?”不二把臉湊近幸村,盯得幸村猝不及防的老臉通紅。
“晨間新聞。”幸村分了一只耳機給不二,兩人迅速調整坐姿呈貼貼狀,以保證不把耳機線扯到,“這幾天媒體格外關注越獄的事情,不過很快他們的關注點就放到了發生在監獄裏的殺人案,我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白石一聽“殺人案”就立馬屁颠颠加入讨論:“難道他們沒有懷疑我們是兇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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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懷疑都要有憑有據,在警方調查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會相信監獄裏其他囚犯的一面之詞。”幸村把自己的耳機遞給白石,随後靠在了座椅上,“值得一提的是,死者高橋,根據赤也的說法不難推斷是一名毒販,因為沒有按時交貨就锒铛入獄,他的同夥似乎對此很介意,甚至還安排了線人偷摸着去監獄裏打探東西的下落。”
“然而他們還沒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高橋就死了。”不二側過身子,似乎在思考什麽,“我想,對于緊緊咬着他不放的那批家夥,肯定會對這幾天的新聞格外在意。如果死者留下了什麽死亡線索,這就是他們獲得情報的最後機會。”
不二話裏的“緊緊咬着他不放的家夥”,其實也包括幸村等人。
“也是。畢竟襲擊跡部的人好像和這個組織有些關聯,甚至還參與了之前和‘唐懷瑟’事件的秘密交易,跡部肯定是不會放過他的。”白石嘆氣,他一邊戴着耳機,一邊聽着幸村他們讨論,被雙聲道搞得暈頭轉向,“而且他們現在又對我們有所懷疑......”
換而言之就是,這場貓鼠游戲,有一方注定是要被另一方團滅的。
“三種結局。”幸村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要麽他們突然如有神助找到東西了,跡部把他們交給警方;要麽我們找到東西,然後被他們盯上,跟他們火拼——”
“要麽我們直接被他們盯上,跟他們火拼。”不二替他補全了結局。
“所以重點不是東西在哪,而是火拼是嗎?”理解鬼才白石好像覺得他明白了問題的核心。
白石和不二斷斷續續聽了一些新聞,但是并沒有捕捉到什麽有用的線索。警方的調查沒有結束,自然不可能向媒體大量透露案件進展,更別說什麽“死亡線索”了。新聞就這麽平淡着播完了,無功而返的兩人拿下耳機,把它們放到了車廂內置的小方桌上。
幸村沒有說話,他把手裏的東西攤開撫平,遞到兩人面前。
“跡部今早給我的獨家資料,媒體是絕對拿不到這些情報的。”這就是幸村看了一早上的東西,是跡部通過入江聯絡監獄裏的線人,完完整整地還原了整個犯罪現場,當然也保留了所有的痕跡——很明顯跡部也有同樣的想法,死者生前肯定留下了什麽線索。
他們猜對了,在死者的床邊牆上,印着幾個奇怪的血跡符號。
其實這些符號很早就有了,在幸村他們剛進房間發現屍體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不清楚死者的身份,而且一門心思都放在如何隐瞞才能不影響越獄計劃,對于牆上的血,他們也只認為那是死者被刺死的過程中,因為掙紮而噴濺上去的血液。
不二和白石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奇怪得格格不入的血跡。
血跡呈長條狀,且線條從下往上逐漸變細,在頂端尾部朝右側又剮蹭痕跡。這是一個不規則且不自然的符號,約為手掌的一半大小,夾在在一衆噴射狀血跡中,着實不太明顯。
“他是想寫什麽字嗎?”白石對着那張圖左看右看,但是看不出來這是什麽字。況且就算看出來了,也基本無法推斷剩下的內容是什麽,只能說是破解希望渺茫。
“我倒覺得他不是想寫字。”不二沉思了一會兒才發話,“兇手是奔着他的性命來的,他自己心裏也應該清楚這一點。如果真的想快速留下訊息的話,寫字實在費力,我想他也不太可能冒着被兇手看到的風險去做。我更傾向于這是一個特殊符號,或者是标記之類。”
三人很快又陷入了沉默。線索實在是太少,如果真的是涉及到和組織相關的暗號,他們也無能為力。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快點封鎖消息,不讓現場的圖片洩露出去。
白石起身拉開車廂的門,他想出去透透氣。
他們坐的是老式火車,沒有任何花裏胡哨,有單獨的車廂包間和陳舊的木制房門,觀賞性略差但是私密性極佳。他後腳剛邁出去,不二便雀躍着撲向幸村,幸村當然也來者不拒,任憑不二坐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後親密地摟住了自己的脖子。
白石走後沒多久,兩人才親熱了一小會兒,就聽到了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兩人不得已堪堪放開彼此。
“這麽快就回來了嗎?”不二皺起眉頭看看門,“咯吱”一聲,門打開了。
外面站着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他熟練地推開門,一只腳剛邁進來,擡頭一看,似乎是發現走錯了包間。愣了一下後,那男人立馬禮貌地鞠躬道歉:“啊,抱歉,我好像走錯了。”
他很快退了出去,在不二和幸村懷疑的目光中關上了木門。
“踩點的?”不二警惕着貼到門邊,“不過我們兩手空空,也沒什麽東西可以搶。”
幸村看着放在小桌子上的資料和耳機,抿了抿嘴唇。
随即他快速地把那一沓紙撕了個粉碎,揉成一團,往上推開窗戶,丢了出去。
“坐這種火車的都是平民,怎麽可能有搶劫的價值。”做完這一切,幸村長籲了一口氣,重新靠回了窗邊,“我們現在也沒有通訊聯絡的設備......總而言之,先得把白石叫回來。”
不二點點頭,把門開了一個幾毫米的小縫,小心翼翼觀察着外面。
列車的速度逐漸慢下來了,徐徐停在了前方的站臺,一個穩健的剎車使車身猛地一搖晃。十幾秒後車門打開,很快走廊上傳來了嘈雜而又粗重的腳步聲,夾雜着各色各樣聲線的說話聲,看樣子這一站上車的客人還真不少。
“等一會兒再出去。”幸村拍了拍還趴在門邊的不二,“我們分頭行動,你去車廂的左邊,我去右邊。如果看到白石了就把他叫回來,如果沒看到就多留意留意,剛剛進來那人,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三分鐘後,車廂裏的動靜總算小了點,乘客們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包間,走廊上也漸漸空無一人。不二和幸村四處張望了一下,随後分成兩路沿着走廊離開車廂。
不二這一路倒是沒什麽人,他穿過了人煙稀少的休息室,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就在他準備進入前一節車廂的時候,耳尖的他似乎聽到了前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看樣子應該是白石,似乎是在和什麽人說話的樣子。不二沒有急着上前,而是鑽到了休息室的角落裏,貼着廂門豎起耳朵聽。
“白石偵探,你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好耳熟,但是又很久遠,不二在腦中拼命檢索了很久,才想起這應該是之前查案時碰到過的某位警官的聲音。
糟了,那得快點回去,不能被看到臉!不二趕緊貓起腰準備往回溜,誰知這聲音居然離自己越來越近,聽起來就是他們在往這個方向走。
緊接着白石慌亂的聲音響起:“我,我昨天去我朋友家啊......今天才剛回來,話說真田探長,你,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坐火車啊——”
真田探長對待白石還是和諧友善的,這會兒也大大方方告訴他了:“局裏這兩天在查一起盜竊案,我們追蹤犯人發現這輛火車上可能有他的行蹤,于是我就來這裏查看情況。”
“噢,噢。”白石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點,看來他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事情。不過他才剛安心沒幾秒,真田探長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提到了嗓子眼兒——
“對了白石偵探,”真田探長還在疑惑着為啥白石一改往日的社牛,現在看起來氣質相當猥瑣,似乎在企圖遮掩着什麽,“你知道嗎?我聽我的同事說,這兩天似乎有三個越獄犯逃跑了,現在行蹤不明......因為不屬于我們轄區,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你是偵探的話,應該對這件事有所了解吧——白石偵探?你怎麽了?”
這下不止是白石汗流浃背了,連躲在不遠處牆根偷聽的不二也有些急了。
“呃,呃,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白石的聲線都在顫抖,不用想也知道現在肯定也是在手忙腳亂。得虧真田探長老實人而且充分相信他,要是換成別人來,早就發現他的不對勁了。
不二也無暇顧及逃跑了,此地不宜久留,先想辦法把白石弄走再說。不管怎麽說,對面是個警察,和他呆在一起肯定是兇多吉少。
然後他就聽到了其中一間包廂的門被打開,令事情雪上加霜的是,從門裏傳出的,是另一個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真田探長,白石偵探,你們怎麽在這裏?”
嗯?今天是什麽警局團建活動嗎?為什麽手冢探長也在?不二有些懷疑人生了,看樣子現在他們都聚集在前一節車廂的走廊上,和休息室可以說是毫無遮擋的隔空相望。在這種地理環境下,自己稍微露個頭都能被他們盡收眼底——這下是真回不去了。
“我是來查案的,白石偵探是從朋友家回來。”真田替白石回答了問題,他又不是瞎子,早就發現了白石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四下張望,行事作風還唯唯諾諾。
“原來如此。”手冢探長似乎也不太清楚白石的事情,他點點頭,繼續說道,“我這趟來,是為了送朋友家的小孩去音樂節,他父母和我是熟人,不太放心他一個人出遠門。”
白石的目光越過手冢探長,打量着他身後那個比他矮上一個頭的小孩。
“什麽音樂節啊......最近難道還有音樂節嗎?”白石一直處在信息閉塞的狀态,此時忍不住多八卦了一句。
“就是205樂隊啊,這位大哥該不會不知道吧?”好臭屁的小孩,白石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頭戴棒球帽的小個子,“要不是切原那家夥比賽輸給了我,然後送了我免費的門票,我才不想去那麽遠的地方呢。”
不過不去白不去,205樂隊現在火得如日中天,這種機會簡直可遇不可求。
“哎這位大哥,你能稍微讓一下嗎?如果你們要聊天的話,直接去我們包廂裏不就行了?沒必要站在這裏擋道吧?”看着白石有些發愣,他用手肘碰了碰白石,出聲提醒道。
等等......音樂節?這個詞從那個小孩的嘴裏說出來之後,白石的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擊中了——音樂節?而且還是前不久和自己還有“冰帝”那群人往來密切的205樂隊......在這個時間節骨眼上,這一出簡直是太微妙了。
與此同時,一直在休息室的牆邊待機的不二也将所有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和白石一樣,現在的他,也完全冷靜下來了。不二回憶着剛剛看到幸村手裏拿的那張照片,那個奇怪的血跡符號,似乎有什麽東西的輪廓,正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個不規則又不自然的符號,是不是有點像八分音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