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糟糕的決定

最糟糕的決定

“喂,喂!”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肩膀,語氣裏充滿了焦急,“你沒事吧,醒醒,醒醒!”

不二的身體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但是并沒有好轉的跡象。

“他動了,他動了!”旁邊有熟悉的聲音響起,不二只覺得眼皮子很沉,連帶着身體也如同灌了鉛一般僵硬。呼喚的聲音漸漸離他遠去,他掙紮着擡起眼皮,奈何卻什麽都看不清楚。

“呃......”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好不容易擠出一個音節。

“嗯?好像醒了!”周圍的人群欣喜若狂,立馬幫他翻了個身。剛才看他不省人事地一直趴着,也沒有人敢貿然上前,現在确認問題不大之後,大夥兒終于松了口氣。于是不二就這麽被毫無顧忌的像鹹魚一般翻了個面兒,直挺挺地滾到了一邊。

只是不二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他嘗試從活動手指開始,很快便發現身體其實并沒有大礙。然而當他企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的不适感,完全來源于眼前的一片混沌——他好像看不見了。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信號,不二沒有驚慌失措,這種時候他反而冷靜下來了。仔細回想一下,自從上次跟獄警打鬥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頭部,眼前模糊的症狀就已經開始若隐若現了。只是自己吃了特效藥後便沒再當一回事,然而疾病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虧待自己身體的人,哪怕他真的身體素質超群。

“你被面包車撞了。”這聲音有幾分熟悉,應該是剛剛去尋求幫助的財前,這也意味着他不僅找到了救援,自己也暫時安全了,“我發現你的時候,你頭上流着血,倒在地下室裏。撞你的人沒找到,但是我們已經找到救援了,也幫你簡單包紮了一下。”

不二小幅度點點頭,但是就算是這麽微不足道的小動作,都能把他的傷口扯得生疼。腦袋還是暈暈的,連張嘴說話都費力氣,不二伸出一根食指比劃了幾下,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我去找安保的時候碰到了逃跑沒多遠的白石偵探......”財前組織了一下語言,決定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他,“他被捅了一刀,情況挺危急的。不過他說不能報警,會驚動警視廳內部的卧底,于是我們就用了停車場外部的公共電話亭,私下聯系了柳警官......”

這個地方對于白石來說本身就人生地不熟,想快速搬救兵更是難上加難。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之前合作過的柳警官,雖然風險很大,但是也是萬般無奈之舉了,畢竟這是白石唯一記得的警方的私人聯系方式。

柳很快帶着柳生法醫趕到,兩人合力把白石搬上了車。不得不說白石偵探确實身體素質彪悍,失血過多只是影響了他的行動,但是并沒有影響他大喊大叫亂蹬亂踢。

“和我一起被綁架的還有一個小孩......”白石向他們描述了越前的具體特征,至于黑手黨啊、交易啊、以及場館裏發生的事情,他倒是一概不知。柳警官很重視他的話,綁架可不是小事,但是當他們前往地下室查看情況的時候,并沒有發現白石所說的面包車,只看到地上倒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嗯......果然又是老熟人呢。”柳警官對于不二的出現已經見怪不怪,“根據推算,和白石偵探一起外出行動,碰到事件的概率為......100%。”

“簡直就像死神。”柳生法醫一邊安撫兩位病人的情緒,一邊趁機發表銳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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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柳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幸村沒和你們一起嗎?”

白石被他問得一頭霧水;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和不二在一起的財前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二暫時沒法說話,他甚至連視力都沒有恢複,只能拼命睜大眼睛幹着急。

“別着急,也別亂動。”柳生打着醫用手電去扒拉不二的眼皮子,他的臉上到處都是細小的傷口,眼皮也腫腫的,“如果你想毛細血管破裂加重病情的話。”

一旁的柳也順勢把臉湊過去看:“他到底什麽情況?”

“簡單來說,是暫時性失明。”法醫先生熟練地檢查着不二腦袋上的傷口,若有所思,“不是新傷啊,看樣子之前就被撞到過頭部,剛才出車禍摔倒的時候又加重了傷勢。不難推斷是眼外傷導致的視神經壓迫,問題不算嚴重,但是還是盡快去專業的醫院緊急處理一下比較好。”

“他倆現在算是黑戶。”柳警官知道的還是太多了,“如果就這麽去醫院的話,很快就會被警方盯上。我想我們還是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不用擔心我們。”白石打斷了他的話,等到他們回到秘密住處再找醫生也來得及,眼下明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們,“你們是警察,可以自由進出場館,現在還是疏散群衆比較緊急;至于我和不二,在幸村回來之前,我們哪兒也不會去。”

刺鼻的氣息很快就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幸村用力嗅嗅,這是那種類似于電線燒焦的糊味,可是地下室常年不開燈,非常陰暗,怎麽會存在電線燒焦這種情況?

似乎有火花的細微響聲,他一驚,趕緊往回跑去,如果真的有什麽情況,他一個人都難以自保,更何況現在平白無故的多了兩個需要保護的人在自己的身邊。

切原還是在用力地敲打着鐵門,發出咣咣的響聲。地下室如此空曠,他敲擊的聲音也絕對不算小,如果這種程度的動靜都沒有人能聽到,說明儲物室的四周,真的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要出事了。彼時的幸村只有一個念頭,看來boss還是找到這裏了。他張了張嘴,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空氣中的浮塵越來越多,嗆得他眼淚直流。六神無主之際,他看見切原和海棠朝着自己跑來,“快想想辦法啊!”饒是一直淡定踏實的海棠,這會兒也明顯着了急。兩人一左一右拉住幸村的胳膊,拼命地搖晃着他的身子。

幸村順着他倆的視線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簇微弱的火光,赤裸裸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地下室周邊的那一帶都屬于信號屏蔽區域,手機根本打不通,重要的事情也沒有辦法聯絡。柳和白石一合計,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他們把車開了出去,開到了離會場有一定距離的路邊,這裏不僅信號好得多,而且進出會場了解情況也更加方便。

白石和不二沒法行動,照顧他倆的事情暫時由留下來的財前負責,去會場指揮疏散的任務交給了柳,找幸村的任務則是落在了柳生的肩上。行動之前柳決定打一個電話給真田探長,讓他秘密調一些人手過來幫忙。

依照安保人員之前的吩咐,此時會場的幾個出口已經全部打開,陸陸續續有觀衆魚貫而出。看來疏散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柳看着遠處被疏導得井然有序的觀衆,滿意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察覺到人群的慌張,似乎是來源于另一些事情。

終于有信號了。他從容地撥通了真田探長的電話。

“蓮二,你在哪?在音樂節會場嗎?”簡單說明情況之後,電話那頭便傳來嘈雜的呼喊,混合着急促的腳步聲,柳心中突然警鈴大作,他趕緊開了免提,把手機遞到剩下三人的中間,真田火急火燎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剛剛接到報案,是住在會場附近的居民打來的電話!!”

“又出什麽事情了?”一聽到“附近的居民”,幾人瞬間神經緊繃,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肯定是波及到了無辜群衆。

“有居民看到地下停車場附近冒出黑煙,應該是起火了。如果按照距離推算的話,估計整個地下室聯通的倉庫都燒起來了,消防隊已經過去了,具體情況我們還得繼續跟進。”

“倉庫?地下室還有倉庫嗎?”柳緊緊握着手機,剛才他們找到不二的時候,順便在地下室四處兜了一圈,并沒有找到這個隐蔽的地方,“就算真的有,應該也荒廢已久了......難道說,是蓄意縱火嗎?”

蓄意縱火?而且還不是在場館裏,而是在緊挨着它的地下室?不二的瞳孔瞬間放大,眼睛裏也布滿血絲。他開始劇烈地掙紮,一旁的財前和柳生看到了,立馬撲過去按住他。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白石嘴上安慰着,但是突然就是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能從地下室出去的門只有一處,就是被封死的入口。

火勢越來越大,再加上地面上的粉塵提供了很好的可燃物。很快,三人就被逼到了角落裏。

這個門如果只是采取武力,肯定是搞不開的,而且在大火中,它早已變了形,如果把鎖打開,門因為受熱變形會直接堵死出口;如果弄開了門,門口的鎖鏈就會被燒到,火焰的溫度那麽高,更不可能把它解開。

天花板上陸續不斷的掉下來附着火焰的燃燒物,幸村一手護着海棠,另一只手把切原拉到自己的懷裏,有些力不從心的堪堪躲開。

他們還是一下一下地撞着門,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這個時候他只祈禱着,上帝能否眷顧他們,讓這扇本來就很破舊的鐵門裂開,哪怕只有一個能讓他們擠出去的小縫也好。

不行,溫度太高了。幸村和剩下兩人互相望望彼此,每個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已經被灼熱的高溫燙掉了一層皮。最終,他還是停下了徒勞的撞門的動作,慢慢靠着門坐下。

切原的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白襯衫,那是他的演出服內搭,之前他因為嫌熱就脫掉了外套,沒想到它已經被肆意逼近的火苗舔得千瘡百孔。幸村苦笑着,默默嘆了一口氣,他三下五除二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切原的身上。

剛才還在出聲抱怨的切原突然就不吱聲了,他震驚地望着幸村。

“這一次我确實太莽撞了。”令他們更為震驚的事情出現了,一向波瀾不驚的黑手黨先生居然低頭向他們道歉了,“我想......如果當時我帶着你們去找不二,事情或許還會有轉機。”

然而現在不二也生死未蔔——這個說法或許有些誇張,但是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剛剛那聲巨大的撞擊應該就是他遭遇了車禍,如果沒有人去救他,結果确實有可能如同幸村的設想那般。

“或許帶你們來這裏,應該是我做過的最糟糕的決定。”濃煙已經漫了過來,隔着厚重的煙幕,兩個孩子看不太清幸村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卻是一反往常的自責。

“請不要這麽說,”海棠想了想,仔細措辭了一番才開口,“如果我們提前報了警,讓你說的卧底知道了,那麽現在的情況只會更加糟糕......這個時候急着承擔責任有什麽用呢?又不是你縱的火——”

奇跡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那扇破舊的鐵門,終究是承受不住火勢的摧殘,它的表面開始扭曲,發出搖搖欲墜的響聲。

幸村的瞳孔瞬間無限放大,他迅速從地上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臉。緊接着他後退一步,攥緊拳頭,下一秒,他以巨大的力量一腳蹬了上去。

“它動了!”切原激動地上下打量門框,“好像也沒有那麽結實!”門發出了像是易拉罐被捏扁時的那種空曠的破碎聲,幸村咬咬牙,重新後退一步,再次毫不猶豫地蹬了上去。

門的邊框開始松動,開始有了一點點變形的跡象。

“就差一點!”海棠看上去也有些興奮了,這種絕處逢生的感覺确實奇妙,讓他瞬間就顧不得身臨其境的危險了,剛剛還縮在一邊節省體力的他也麻利起身,加入了撞門的行列。

室內的火焰越來越旺盛,幸村感到越來越窒息,但與此同時,門框處的裂縫也越來越大。

“嘩啦”一聲巨響,鐵門的旁邊,豁然出現了一個狹長的裂縫。

應該足以一人通過,幸村想着,趕緊推了一把身邊的海棠:“快,你先出去!”

海棠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側身從那條縫裏擠了出去,确實狹窄,鋒利的鐵門刮破了他的衣服,但是并沒有弄傷他的身體,只能說是有驚無險。

幸村把手伸向切原:“你跟着他一起。”

切原也點點頭,學着海棠的樣子,憋住一口氣,龇牙咧嘴地擠了出去。鐵門勾到了他的外套,但是也沒有碰到他的身體——畢竟兩人體型又不算壯碩,側着身子并沒有多少厚度。

大量的空氣從門縫中湧入,伴随而來的就是成倍增長的火勢,切原後腳剛邁出去,便聽到“嘩啦”一聲巨響,門上的橫梁就這麽直直地落了下來,橫在了那條門縫的中間。

“呃,呃,唔哇——”切原哪裏見過這種場面,他瞬間就被吓哭了。燃燒着的建築材料伴随着他的哭聲,不間斷地從他的頭上落下,海棠見狀,趕緊拉起他就往外跑。

“別拉我!別拉我——”哭喊聲逐漸遠去,但是撕心裂肺的尾音仍然盤旋在地下停車場的上空,久久不能散去,“幸村還在裏面啊——我們不能丢下他啊——”

“......叫什麽叫,我又沒死。”幸村無語地撥開廢墟,靈活地彎下身子,從底層的縫隙裏鑽了出來,還好他反應夠快,才沒有被掉下來的橫梁砸到。他縮起身子,捂住口鼻,待火勢穩定了一些才不緊不慢地逃出來,切原他們應該已經走遠,自己也是時候快點離開這裏了——地下室倉庫因為缺口的打開而湧入大量氧氣,說不定待會就燃爆了。

“應該是這邊。”他簡單搜尋了一下記憶,快速地朝着來時的路奔去。

很不巧的是,在此之前他吸入了大量的濃煙,沒跑幾步便停下來喘喘。

似乎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上了他的頸間,材質有點像水,但是又比水要來得堅硬一些。

應該是某種金屬。

呃,沒人告訴我,濃煙吸多了會出現幻覺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刺啦”一聲,割開了空氣,也割開了他眼前的煙霧。

讓他看清了身邊的人,那個半張臉蒙着面罩的人,他的嘴角挂着陰險的笑。

幸村順着他的手看去,感官模糊甚至讓他失去了基本的危機感和判斷力,直到他看見了——

那人手裏的刀,刀尖甚至還在滴血。

“請不要說自己的判斷很糟糕。”熟悉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你明明做出了最正确的決定。”

下一秒,疼痛襲來。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脖頸,一聲不響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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