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平靜的一天
平靜的一天
【本章為白石第一人稱敘述】
從警局做完筆錄出來,我一眼就看見了門口停着的那輛加長林肯。
當然我還是選擇了假裝沒看見,若無其事地繞過它走開。
後排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了那張我暫時不是很想見到的臉。
“啊嗯?你躲什麽躲?你不去醫院嗎?”
我毫不客氣地拉開車門上了車。
“真田探長他們審犯人的時候,我多多少少也旁聽了一些。”我撓撓頭,語氣有點不耐煩,“原‘森川派’的那些人說是‘聖魯道夫’的卷發小鬼出賣了不二他們,然後一幫人直接在宅子裏火拼,不二是被流彈打中的;至于幸村,據說是因為他們的舉動惹惱了黑崎,所以黑崎殺了他倆......具體情況我也沒親眼見着,總而言之就是他也吃了槍子兒。”
跡部掏掏耳朵,對我沒有中心思想的一段表述發表銳評:“所以跟本大爺有什麽關系?”
“觀月說貨被轉移走了,我懷疑他在森川宅附近裝了監控,看到了那天晚上我的行蹤。”我的确沒有怪罪跡部的意思,我只是想表達觀月是個坑貨,“不過真田探長很快就根據定位抓到了管理官,搜遍了他的車,找到了我放進去的炸藥包。但是裏面只有火藥,沒有貨。”
“所以你想表達什麽?”跡部随意地支起胳膊撐住腦袋,妖嬈翹起二郎腿。
這家夥根本什麽都知道,他就是在等我開口。我轉過身來,瞪着跡部。但是那臉皮極厚的家夥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甚至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了一杯香槟。
“其實你早就知道那批貨在哪了,對吧?”我看着杯子裏的金色液體輕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剎車還是手抖,“就是幸村最開始在發生兇殺案的地下室裏找到的那個箱子。”
是肯定句。我只見過一次那個箱子,更不可能看到它被打開的樣子。但是我堅信我的推理。
“你讓我們去蹲交易,但是并沒有說明交易的性質。”見他不準備反駁,我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因為監獄裏被殺死的高橋生前是個毒販,我們就理所當然認為這是毒品交易,再說黑/////幫涉毒本來就很常見,根本沒必要三思——但其實你真正的目标是火藥。”
“因為‘唐懷瑟’號被安炸,兇手死亡無人作證。你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必須弄清犯罪中很重要的一環,就是炸藥來源。”跡部的眼神逐漸陰暗起來,這也逐漸帶給我了一些信心,“森川手下那批人的交易很雜,你也很快就成功獲取了交易時的照片。只不過因為那張照片,你被人又追車又追殺;但是無巧不成書,我們三個在監獄裏惹上了毒販,被同一個組織的人盯上,于是你便乘機移花接木,把兩場不同性質的交易混為一談,從而讓本來就處境險惡的我們背水一戰,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為你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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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夾着杯子的修長手指晃了晃,他朝着我微微歪過頭。
“果然當時應該引爆炸藥啊。”他看上去有些自嘲。
“不,你不會引爆,因為可能會傷及無辜。而且如果真的這麽做了,警方調查起來你的嫌疑只增不減。”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我終于在被理順的邏輯中慢慢消了氣,語氣也變得平和緩慢了下來,“如果我是幸村,在音樂節發生火災的時候,我應該就能隐隐感到不對勁,不管怎麽說,在這種地方進行毒品交易,也太明目張膽了點——而如果另一起交易同時上演,比如場館內被引爆啊......這樣不僅交易全部黃掉,和你密切相關的205樂隊也會背上黑鍋,而你也無法繼續追查。”
“不得不說,黑手黨的二把手,也就是警視廳的管理官,這一招實在是高明。就算是真的爆炸并且查到黑/////幫頭上了,也可能被解讀為黑吃黑,畢竟黑手黨內部本身就不太平,這麽些年分裂出了一大堆幫派。但是幸村應該是發現了什麽,并且阻止了報警,再加上樂隊本身就因為殺手x的匿名預告而中止演出,事情鬧大了,不僅交易蹲不到,黑手黨也不得不撤離現場——我要是黑崎,我肯定恨死攪黃計劃的那倆人了。”
跡部倒是聽得聚精會神,我停下來歇口氣,他還遞給了我一只酒杯。
“所以幸村就被割喉了,為了讓他閉嘴。”我拿着酒杯,但是并不是很想喝酒,“以我對他的智力水平推斷,他應該能猜到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森川的某一處宅邸裏,但是他無法告訴黑崎;很遺憾的是,管理官也做出了相同的判斷,所以才有了後面的拍賣會,放出消息的渠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到場的‘森川派’一定認為那裏面裝的是毒品,只有黑手黨才知道,裏面的東西是炸藥。
“我對這些黑/////幫的愛恨糾葛并不清楚,也一點都不想關心,不過我猜他們之所以能這麽快想到,估計早年森川就經常把東西藏在樂器裏。不過後來森川學聰明了,毒品被他封在了地下藏書室的密碼箱裏,然而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被殺死了。
“幸村把東西交給你後,我想你也沒有來得及去處理箱子裏的東西。它被封住了,與其交給警方,還不如直接銷毀,反正對你來說根本就不是難事。而如果當時幸村直接把東西交給了黑崎,那麽後面這麽多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了——拿到東西的黑崎會直接殺掉幸村,就算你插手也無濟于事,最壞的結局就是不二跟黑崎魚死網破,同歸于盡吧。”
當然這些只是我的想象,如果那天我沒有和幸村一起去別墅的地下室,後面這一切自然也不會發生。相反,不二也會在“森川案”中成功被華人黑/////幫誣陷,沒準也會陷入危機。
跡部聽故事倒是聽得愉悅,我說出了我的推測,他并沒有否認我的猜想,這個信號在我看來基本就等同于默認。不過我也不打算追究跡部的責任,理論上來說,他并沒有傷害任何人。
“你知道為什麽幸村要帶你一起去森川的別墅嗎?”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
我搖頭,講真,我對幸村确實沒有跡部了解。
“他懷疑是森川私底下将東西交給了你,用來測試你的态度;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他也會慫恿你幫他找箱子;假設以上的做法都行不通,他會對你嚴刑逼供。”跡部攤手挑眉,“那家夥在跟你混熟之前,已經是徹頭徹尾的黑/////幫做派了。不過只能說歪打正着吧,他的心狠手辣救了他自己。”
我笑了,發自內心的。跡部對于不二,也是沒有我了解的。
“這兩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如出一轍。”我接過他的話頭,“正巧不二也是這麽想的,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他肯定會被房東追責,畢竟我跟他說過我是房東朋友的關系戶。為了避免幸村對我嚴刑逼供,他本來就打算先下手為強,偷偷解決掉幸村。”
“他多慮了,沒有人會追責他。”我們已經和忍足同時見面了,聰明如跡部,應該也猜到是誰給我提供的免費住處,“相反,如果不二真的把幸村殺了,接下來他确實是會被追責的。”
誰知道房東就是跡部呢?緣分果真妙不可言,有些人生來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跡部聳了聳肩:“然而他們并沒有自相殘殺,而且沒過多久就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也許是真的見色起意了吧。”我懶得揣測他們在一起的契機,太過于相似的人,總是對彼此有着奇妙的吸引力。而且他們确實很恩愛,就算立場不同,也沒有任何改變。
跡部的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我和他相繼下車,直奔兩人的病房。
他倆的情況其實都沒有特別危急,不二腰上中了彈,傷口被撕扯得很大,有感染風險,但是完全避開要害;幸村失血過多,但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預計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說話。兩人都是身體素質好的類型,于是他倆很快就被塞進了普通病房,并且要不了幾天就能出院。
“所以忍足醫生的意思是,他倆被塞進了同一個病房嗎?”一到醫院,跡部就找到忍足,兩人在那裏小聲嘀咕什麽,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嗯哼。”跡部壓根沒有在意,他還是昂首挺胸地走着,絲毫沒有品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我知趣地閉上了嘴巴,并誠心地期待着接下來他會對眼前的場景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啊嗯?”大爺在病房門口站定,右手搭在門把手上,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将他釘在原地,他始終沒能擰開房門。
我把他扇到一旁,鬼頭鬼腦地通過門上的小玻璃,視奸裏面發生的一切。
幸村坐在床邊,脖子上纏着幾圈厚厚的紗布;不二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悠閑地晃着腿——這還只是姿勢。考慮到動作狀态的話,前者把頭埋在後者的頸間,忘情地吸着熊;而後者眯着眼睛,嘴裏似乎還在發出哼哼聲,一臉享受的模樣。
我敲了敲門,鎮定自若地走了進去;跡部跟在我身後,一秒八百個假動作。
“怎麽樣?”一個個看起來精神煥發的,我象征性地問道。
“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見不二絲毫沒有從幸村腿上下來的意思,跡部白眼一翻,随手拉過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不二見狀,立馬朝跡部伸出了爾康手——
“咣當”一聲巨響,跡部一屁股壘到了地上,摔了個人仰馬翻。
“......這凳子下面不穩,”不二的提醒姍姍來遲,“不然你猜為什麽我們不坐它?”
一旁的幸村笑得很開心。
“還笑!”跡部瞬間從地上彈起來,這兩人眉來眼去的狡黠小動作一點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你倆就是故意的!讓本大爺猜猜啊,你們是不是之前還有過什麽賭約?”
不二挑挑眉毛,大言不慚道:“啊啦,這都被小景發現了。沒錯,我确實和精市有過賭約,賭你和白石誰先坐到凳子上——結果顯而易見啦,我輸了。”
難怪之前他企圖阻止跡部坐下,我就想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好心。
比起跡部的屁股,我更關心他倆的賭注是什麽。
惡,好惡俗。下一秒我就為我自己的好奇心而感到了莫大的後悔,與之而來的還有揮之不去的羞恥感。幸村滿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不二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因為輸而懊惱,他親昵地摟着幸村的腰,對着他就是一頓猛親。
“本大爺勸你們別高興太早,畢竟今天來可不是陪你們玩兒的。”跡部選擇性無視了他倆,雙手抱臂來回踱步,“‘黑崎組’剩下的成員現在馬上就要被警方緝拿歸案,三浦市長也馬上就要上任,幸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不過對于某些人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市長對于社會治安肯定管治得嚴格,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某些人”松開幸村,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小景的意思是,接下來精市就可以暫時退休了?正巧,我本來也打算等到一切結束,就洗手不幹了。”
“你有本職工作嗎?總不見得真是網球教練吧。”我對此竟然感到毫不意外,“不過也是,殺手的風險太大了,但是你幹這一行也算高風險高收益吧?幹一票吃三年。”
“那倒沒有噢。”不二搖搖頭,“所有的槍支基本都靠走私,利潤高,成本也高啊。說實話,粗略算算收益,我賺的肯定還沒有你的偵探事務所多。”
嗯?偵探事務所?被不二這麽一提醒,我這才想起了我的本職工作——對啊,我是個偵探啊,我本來只是接了一單森川的委托,哪想到現在不僅委托費沒賺到,我還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陪他們耗了兩個月的時間?想必事務所的委托早已塞爆了我的郵箱——
我顫顫巍巍地掏出了手機,磨蹭了一會兒之後,終于下定決心點開郵箱。
裏面一堆來自各方各面的委托,中間還夾雜着謙也的抱怨。最開始他的語氣還很擔憂,生怕我出了什麽事,或者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久而久之他也沒耐心等我了,只是公事公辦地彙報着事務所的日常;失聯将近兩個月後,他甚至對我是否還活着都不報期待了——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裏,心如死灰。
“诶,白石?你要走了嗎?”見我準備轉身離去,不二立刻叫住了我。
我想說并不,我只是想找個不打擾人的安靜地方給謙也回個電話。不過轉念一想,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或者說,等到他倆平安出院,把他們送回家之後,我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總感覺,有點不舍呢......
我撓了撓頭,我也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人。就算真的離開了,我以後肯定也會有來關東地區出差的機會,而且跟他們保持聯系又不是困難的事情......
仔細想想,我真的很幸運呢。這一路上碰到的人——明明只是貪圖免費公寓,卻意外邂逅了神秘兮兮的男子;再到後來辦案時總是信任我的警官;總是能卷入麻煩但是又能化險為夷的黑手黨先生;總是叫我“礙事的偵探”卻又意外很好拿捏的大爺;噢,還有那四個小孩......
我成功地把我自己感動地一塌糊塗,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握着手機,我準備走到醫院外面去打個電話,順便去給病人們買點吃的,但是我的思緒卻飄到了很遠——
之前有過辦完案後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經歷,意外的反響很好。所以這次我打算重操舊業,将這兩個月經歷的種種記錄下來——題目就叫“我的奇妙冒險”吧......
我還沒來得及多樂呵一會兒,便聽到了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四下張望一番,幻聽了?沒有人叫我啊?
“白——石——”看到曾經被稱為“浪速之星”的那個男人怒氣沖沖朝我狂奔而來的身影,同時預示着寧靜的一天即将離我遠去,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放棄掙紮。
我為何不避?因為躲不掉。
“白石!”忍足謙也從出現在我的視野裏,到沖到我的面前揪住我的衣領,一共只用了5秒都不到,說他是特種兵退役我都信,“這麽些日子,你躲到哪裏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