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朝買緣

今朝買緣

游禦川嘆息着接收了裴非衣幾百裏傳來的消息。

面對着對方那詫異驚奇的“為什麽我到今天才知道商翊就是商禹未啊”的留音,他只想垂眸落淚,豎掌胸前,嘆一聲:阿門。

為什麽你們大佬修情緣道都如此随意啊,不用打聽一下身份家世嗎?!

游禦川又想起蓬萊裴氏代代分配上門女婿的古典傳統……

啊、似乎不了解信息直接嫁娶也是裴氏女行為态度的傳統正解之一啊!

游禦川恍然大悟,回了裴非衣一句“裴姐加油勇敢沖,沒有白給的贅婿,只有勇敢的刀修!”

而南宮蘅看着他似乎完成了“信息無用傳遞”這一任務,才上前招呼,“走吧,這就是燒雪城最大的雜貨鋪,進去逛逛。”

穿繡有金元寶長袍的老板迎接他們入店,不忘小聲說道:我們是燒雪城的最大招牌"酒中釀茶",不是雜貨店啊。

南宮蘅拂開二樓轉角處的珠簾門,“差不多嘛。”

珠簾內是寬闊的大廳,地面鋪着織錦厚毯,擺着彩繪花瓶,“還挺漂亮,”南宮蘅點評,“酒呢?茶呢?”

被落下來的珠簾砸得鋪頭蓋臉的游禦川哎喲一聲,理着頭發進來了,“你不是跟老板說了你要燒雪酒的原料嗎。”

南宮蘅點頭,“是哦。”

老板搓着手笑着點頭,“兩位貴客若是要成品,我們酒中釀茶自然會帶您兩位去酒庫地窖。”

拿手指觸了觸擺在架子上的藥草,游禦川轉頭問老板:“所以這燒雪之酒的原料就擺在這裏了麽?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新奇的,跟青山野菜一樣。”

老板點了點頭,拾起一份藥草,深綠色,末端帶着一點入秋的枯黃,“貴客說得沒錯,小有名氣的燒雪酒,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我們這裏特産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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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禦川南宮蘅對視、雙雙擡高聲量,“野草怎麽會是特産?”

對視的瞬間,游禦川傳遞信息:我剛剛上樓就說來二十斤燒雪酒原料!

南宮蘅:我聽到了!還要花兩千靈玉!

不過還好老板解釋得快,他說:“兩位先別急,這野草雖說在燒雪城随處可見,但在外地卻是難得看見。這草啊沒有名字,因為燒雪城的土地曾被人種下禦靈羽書,一種木屬性的輔助陣法。這位修士應當知道的吧?這陣法當時還是不完全态,永久埋進了大地裏,從此這野草就多了一層奇異屬性,特別容易燃燒。”

他擡眼看向游禦川,對方身上配有許多法修才用的法寶靈器,身份實在好猜。

這游禦川的确知道,并且前不久才知道陣法原創者的身份,他的姐夫……

不過燒雪城就建城幾百年,若是不完全态的禦靈羽書,那個時候姐夫估計年齡小得可以。

老板又說,“後來望瑕門的弟子在此處又覆蓋了一層陣法,和他們有名的護山大陣是一個來源。這草地原野,就只有特制後才能燒雪了。”

游禦川南宮蘅這才了然點點頭,又選購了一些物資。晚上有趕集燈會,約着到時候和楚玉開雲佩佩會面。

走出店門時,他們倆似乎都沒有仔細回想老板的話。……百裏小城,為何要燃燒此地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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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思放在了熱鬧燈火集會上,的确也是年輕人的想法。

看此處燈火輝煌,那處彩燈璀璨。就在楚門客棧周圍,擠滿了各色小鋪,賣胭脂的、糕點的、花燈的、美酒的應有盡有。

嘴裏的荷花酥還沒咽下,那邊的楚玉開又拎着兩盒桂花糖過來了,喜慶大紅的包裝,不知道還以為新年來了。

“買一送一。”他笑得恣意。

南宮蘅拆了一嘗,味道過于甜了,于是貓腰鑽進另一家小鋪。

“好像是有點甜。”雲佩佩咽下荷花酥,對新來的桂花糖做出點評。

“沒有吧。”楚玉開大嚼特嚼,甚至還摸出了下午逛街買的蜜餞。

真是不知道這東道主是照顧了誰,自個兒吃喝比誰都盡興。

游禦川也受不了這甜度,喊了句等等我就随着南宮蘅一起進了店面。本聞着淡淡清香,還以為是家茶店。位置就在楚門客棧斜前方,白日裏也開着。如今入夜了,店裏燈火通明。

占地不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桌椅燈燭、桌櫃簾布一應俱全。

只是那暖色調冷色調的燭火并着一起點燃,順着外面帶進來的風而微微晃動,倒顯得這小店帶了些陰森之感。

隔開燈會小街的熱鬧喧嘩,此處是沉默靜谧。

“怎麽了這是,這家店賣什麽的?”游禦川放下進門的珠簾問道。

南宮蘅搖搖頭,“不知道。”說着走近了那圍着各色花碎布的前臺櫃子。

前臺竄出個小孩身高的人,卻是成年人的長相。一身西洲打扮、金銀飾誇張點綴了滿身,就連足尖小靴都鑲了珍珠。

應當是侏儒吧,游禦川想,說道,“老板好,你們這店鋪是賣什麽的?”

老板露出大大的笑容,牙齒大又板正,胡子濃厚,頭發抹了發油也翹得很高。他在櫃臺面上踱步,挑逗似的去摸南宮蘅的下巴,“鄙人開店不賣面,客人來此買個緣。”

南宮蘅皺了眉,後傾去躲。游禦川的手臂橫過來擋住侏儒老板的動作,他臉色嚴肅了幾分,“老板不妨有話說話。”

奇異的境遇,這老板實力深不可測,絕非他可探測之地。

老板笑嘻嘻,蹦跶着身子搖着在臺面上四處走。“你們倆呢,也不用害怕。鄙人不過是一個破小店的代理老板,今兒開張自然是有事情做。小店不賣米面賣命緣,我觀你二人印堂發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災。這份機緣,買不買呢?”

縱是人再好脾氣,也禁不得有人對着你講你有血光之災的,何況人還說“今日”!

南宮蘅瞪起圓眼皺眉,紅唇開合吐出的話語不悅,“你說什麽呢你,幹什麽咒人呀!”

游禦川同樣皺了眉,等着侏儒老板的下文。

那老板嘻嘻哈哈擺着笑臉,粗短的手往一側一拽,一截帶着鈴铛的繩子被他扯下,鈴铛叮鈴作響,掉出一塊令牌。他亮出令牌:聽雪令。

游禦川唇角抿直,“聽雪宗的東西——你是聽雪宗的人?”此人的畫風未免也太不搭。

“不是哦,”老板笑嘻嘻否決,短手飛快一轉,那簪花小楷的聽雪令便轉成了另外的字符。

似乎是另一種不常用的語言,游禦川微眯了眼辨認,還是将它識別出來。

四方永司。

“四方永司,聽說過嗎?”老板的口氣循循善誘,裹挾着某種靈息。

若說方才聽雪宗的名諱出現只是讓游禦川皺了眉,如今四方永司四個字在唇齒間咬合開,輕微的吸氣聲從游禦川南宮蘅兩人口中發出。

驚異的情緒在眸中醞釀,比楚門客棧更不可思議的存在現世了。

天地間總是需要組織結構來規劃法則的。

天地的管理者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天道。

凡人的管理者是血脈獨尊的皇族。

修真界、修士的管理者便是四方永司。

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何時而起。他們近乎于仙神的地位,以人的身份管理修士大事。譬如劃界之戰、譬如滅族之征。

總是在史書上看見的飄渺記錄落下凡塵,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然滿是詫異驚奇。

“這是……什麽意思?”游禦川的語氣小心翼翼。

侏儒老板似笑非笑,“聽雪宗是當世輔助性門派,我想你們也清楚。但你們不知道的是,聽雪宗也是四方永司偶爾操控的一枚棋子。當世的江宗主用了一枚聽雪令,目标是雍州血祭池。他們的弟子魂燈卻不斷消亡,四方永司調查到,血祭池的那個妖物氣息,有一縷纏繞在你們隊伍之中,對嗎?”

老板的眼神晦暗,意味卻明确。

裴非衣曾給予他的消息裏說明這一切的答案:雲佩佩。

沉默即是肯定。老板終是笑了,擺出個跟先前一樣混不咎的笑容:“別那麽緊張,水落石出之前四方永司不會輕易動手。”

“還有,你不會以為四方永司戰力很強吧?我們只負責裁決哦。”老板笑嘻嘻暖着氣氛。

在場的氣氛卻并沒有好過到哪裏去,南宮蘅猶豫着說道,“那你方才說的買緣……”

“那是我個人的生意哦。”老板蹦跳着,将鈴铛搖得作響。

“四方永司太清苦了,我愛折騰,跟夢霓坊的姑娘們合夥作買賣。虛火幻變,魂燈明滅。我觀這天地局勢不明朗,前有蓬萊仙島前景暗淡,後有望瑕門陣破煞氣旺。在我這買個緣,說不定你這小小曉霧岚修士,也能好好保命呢。”

他這一番話信息量實在有點大,待無窮無盡的思緒想法在頭腦碰撞打轉,欲開口的話語、猶豫着的肢體彼此成為桎梏。

最終讓額角一直跳動着的直覺下了最終判決:

南宮蘅不知何時捏住了游禦川的衣角,她說:“買!”

老板的笑容真心實意起來,“代價很輕哦,”他說着,手指在空中結起帶着金光的符陣來。

游禦川回握住她有些顫抖的手,腕間那只明黃的手镯一下接一下地規律性顫動,光芒亮至巅峰後又迅速暗淡下去。

“好了。”老板說。

南宮蘅感覺神識似乎多了一分清明,一段不曾聽聞過的咒律出現在大腦識海。

“說不定很快就會用到哦。”老板笑嘻嘻說完後翻身跳下櫃臺,任憑他們再如何呼喚,也不再應答了,仿佛這只是一間普通的暫時無人看守的店鋪。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燒雪城中最大茶酒店“酒中釀茶”的老板遙望城內明亮燈火,足尖碾過地面野草,薄薄一層淺雪被踏碎。

“動手吧,”他說,“望瑕門的弟子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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