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鳳皇
003.鳳皇
鳳栩沒想到自己還能等來一位老熟人。
“趙院使,你怎麽來了?”
鳳栩很熟稔地伸出手去,露出自己被火灼傷的手腕。
趙淮生也習以為常,只是在他脖子上露出的咬痕和青紫多瞄了兩眼,才輕嘆口氣說:“是那位…新主,派人到太醫院傳話來明心殿,臣想着來瞧一瞧陛……唉。”
陛下兩個字跟燙嘴似的,趙淮生拿這倆字稱呼誰都不好。
鳳栩倒是無所謂,輕笑道:“難得您老人家還惦記我,過來看一眼我還活沒活着。你也別叫他新主了,籌備登基大典還需要時間,可我是階下囚,他才是天子。”
趙淮生花白的胡子顫了顫,又一聲嘆。
鳳栩脖子上的痕跡那麽明顯,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位主兒從小頑皮,長大了更鬧人,和殷無峥那點事整個朝安城沒有不知道的。
“活着就好。”趙淮生又取出一個小白瓷瓶,含糊道:“這藥你自己用…男子,總不似女子…”
鳳栩便明白這是什麽了,他接下瓷瓶輕輕笑了笑,絲毫不像個被人家從龍椅上趕下去的廢帝,“謝了,趙院使。”
趙淮生見他這幅樣子,卻沒多說什麽,只是眼眶有些紅。
他家三代從醫,皆是禦醫,鳳栩這小殿下是他看着長大的,雖然頑劣,本性卻不壞,趙淮生也看得出鳳栩是真的不在乎皇位,這兩年來,他吃得苦太多了。
“哎,趙院使,這是做什麽?”鳳栩愣了須臾,又笑說:“這不是好事麽,我本來也不是做皇帝的料,讓別人來做沒什麽不好……人總是要死的,早晚都一樣,你也見過不少生死大事了,這點事還看不破啊?”
趙淮生被他氣得笑了,但也就那麽一下,又愁眉苦臉起來,“你明知我說的是什麽,你那個藥……”
“趙院使,都沒意義了。”鳳栩輕聲打斷他。
趙淮生一怔,随即明白過來,愕然道:“你們不是,不是都…他怎麽能…”
趙淮生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帝王無情,何況殷無峥殺父弑手足的事也做得出來,即便他和鳳栩發生了什麽,又怎麽會留下一個前朝的皇帝?
鳳栩輕輕地說:“父皇和哥哥癡情,但世上哪有那麽多癡心人。事到如今,我別無所求,可不看着那些人去死,我又實在難以瞑目。”
鳳氏的男人的确癡情,他父皇一生不曾納妾封妃,唯有母後一個妻子,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給她世間女子最難求得的鐘情,兄長也是如此,宮變那日,鳳栩走過宮門,看見哥哥手中還攥着一支珠花。
那是他親手做的,說成親已快兩年,要送給他的妻子。
從一而終,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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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殷無峥打進了朝安,鳳栩反倒活得比以前更輕松,畢竟他現在只要等着宋承觀和陳文琅的死訊就夠了。
殷無峥将國號定為霄,改年號為天玺,以蒼穹九霄為號,何其狂妄。
登基大典那天,鳳栩見到了許久沒踏足明心殿的殷無峥,他穿着玄色龍袍,頭戴冕旒,滿身的酒氣,像是剛從席面上回來,鳳栩本來都準備睡下了,剛起身,便被殷無峥摁了回去壓在榻上吻。
殷無峥就是個狗性子,吻也兇得像啃咬,趁他去吻脖子的時候,鳳栩抿了抿沾血的唇,艱難道:“你下次來……能不能,派人提前說一聲…?”
他現在是清醒的,殷無峥這幅恨不得把他拆了的架勢,他也是會疼的。
殷無峥的動作頓了頓,他發現這會兒的鳳栩很正常,有些像從前的那個靖王。
而那晚……
那晚鳳栩瘋得厲害,總之處處不對勁。
殷無峥撐起身,居高臨下地瞧着鳳栩,忽地捏起他的下颌,指腹緩緩蹭過那被血沁得豔紅的唇。
他問:“為何?”
鳳栩衣領半敞,露出因那晚尚未完全褪去的吻痕,他蒼白得像瓷,也清瘦得厲害。
“讓我曉得您夜裏要來。”鳳栩無謂地笑了笑,“好沐浴更衣,再給陛下侍寝。”
“用不着。”殷無峥低嗤一聲,重新俯下身去吻他。
等殷無峥結束,鳳栩覺得自己像死了一次,他連衣裳都沒脫幹淨,就這麽亂糟糟地側身将自己縮起來,但殷無峥還躺在外面,看起來沒有要走的意思。
鳳栩想了又想,到底沒忍住,背對着他問:“殷無峥,你不是說我惡心麽?”
他和殷無峥拉扯了三年,期間鳳栩的小花招就沒斷過,最簡單的當然是下.藥,可即便如此,殷無峥也沒碰過他。
大概就是碰他一下都要原地自刎的程度,還說什麽“你讓我惡心”這種話,鳳栩其實記不太清了,這兩年來他總是精神恍惚,連記憶也受了影響。
靜默片刻後,他聽見殷無峥說:“你自己做的事。”
鳳栩拖長尾音地“哦”了一聲。
他那時候的确不在乎殷無峥的想法和感受,畢竟只是個被西梁扔過來的棄子,一旦開戰他第一個死,換了別人還不死死巴結着靖王?可他偏不,不識擡舉。
那時候的鳳栩沒想過,他會那麽喜歡殷無峥,更沒想過他會不再是金尊玉貴的小王爺。
咎由自取四個字,鳳栩懂得太遲,一切都來不及了。
殷無峥本以為他還會說什麽,可半天鳳栩也沒動靜,轉過頭一看,這人已經縮成一團睡着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鳳栩的睡相,這個小王爺驕縱又笨,倘若他有心設計,鳳栩死一萬次都沒人知道是他幹的。
而且……鳳栩給他下.藥的那一次,殷無峥死咬着牙将人捆起來後走得頭也不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路上他有多少次想直接回去,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爺。
畢竟鳳栩的模樣很對他胃口,文秀清雅,彎眸一笑的時候頰邊還有梨渦,分明生得玉秀可愛,脾氣秉性卻又是一頂一地令人厭煩。
鳳栩沒睡多久,便被說話聲吵醒,門外有人高聲:“臣晏頌清,求見陛下!”
殷無峥睡得淺,聽見聲後便起身,取了衣袍邊穿邊說:“什麽事,進來說。”
鳳栩翻過身,瞧見個氣質斯文的青年推門而入,彼此的視線剛好撞在一處,那人皺了皺眉,便移開視線對殷無峥行禮,說道:“陛下,有宋承觀的消息了。”
殷無峥動作一頓,下意識地看了眼鳳栩。
他必然不會留宋承觀這種禍害,可宋承觀死了,就意味着鳳栩也要死。
但鳳栩似乎是根本不在乎這個,他的驚喜情真意切,甚至輕聲催了催他:“殷無峥,你快一點。”
晏頌清皺了皺眉,似是忍無可忍,輕聲斥道:“你放肆!”
鳳栩這才仔細地瞧了瞧這個人,竟意外地發現他神色中那絲極力隐藏的嫉恨,難怪他總覺得這人對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敵意,畢竟身份擺着,他原本沒多想,這下倒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