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事務局外瓢潑大雨,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天際,照亮昏暗的走廊。

秦虞山從停車場進來,一路穿過走廊進入大廳。雨水淋濕了他半個肩膀,好在外面有一層披風擋下雨水。

副官匆匆迎上來要去接他手裏的披風,抽了一下,沒抽動。他看向上司,上司手裏還攥着披風一角,目光卻凝固似地定在了大廳角落。

大廳角落,一個清瘦的身影坐在沙發上,滂沱大雨在他身後沖刷出一幅可怖景象,頭頂撒下的光卻如一道屏障,隔開了搖搖欲墜的世界。

是保護,也是枷鎖。

那人安靜垂着眼睫,手腕細瘦,瓷白的皮膚顯露出幾分病色。

副官只能從那一傾斜的角度,窺到一縷眼睫下若有似無的清藍的光。

他手上端着一杯牛奶,冒着熱氣,懸在半空,不知是不是錯覺,副官總覺得牛奶杯處于一種搖搖欲墜的狀态。就好像下一秒,那人就要松手,讓玻璃杯啪地碎在地上。

不等副官從思考中回神,頂頭上司忽而大踏步走過去。

副官沒敢吱聲,他不好意思地想上司有點像陷入了癔症,又想英雄難過美人關,秦長官先前活得像塊石頭,原來是沒遇到夠美的。

秦虞山确實以為自己出現了癔症,不然怎麽會看到紀宿雪。單薄、柔軟,輕飄飄坐在眼前,卻重重地拉扯着他的心神。

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驚訝、惱怒、恨恨、欣喜若狂、如癡如醉。洶湧的情感淹沒他的理智,只剩下本能推着他靠近。

“寶寶,對不起!”

一道聲音打破了秦虞山如夢似幻的狀态。

來人身材高大,腳步急迫,後面綴着一串的人,大步上前就把omega擁入懷中。

Advertisement

魂牽夢繞的人驟然落入他人懷抱,秦虞山一瞬間殺意暴漲,又猛地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平息下來。

他已經結婚了。

紀宿雪被問臻然攬入懷裏,杯子還是掉在了地上,碎了滿地。

抱着他的人卻沒關注這一點,一片欣慰的視線中,紀宿雪不合時宜地感受到一絲殺氣。

問臻然比他更早覺察到來自其他alpha的攻擊性信息素,猛地擡頭,對上了秦虞山沉沉的雙眼。

接着,對面的軍官就把目光放到了他懷裏的omega身上。

“問少将,好久不見。這位就是尊夫人了吧?久仰。”

秦虞山壓下翻湧的情緒,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問臻然攬住紀宿雪的手上挪開,皮笑肉不笑。

問臻然當然知道他。

上将軍銜,殺敵無數。傳聞他初上戰場就直莽前線,打得最兇最不要命,單刀殺進蟲族大本營了結蟲族将領。

後面更是高歌猛進,十年間一路從小兵晉升到上将。

少将和上将雖然中間只隔了一個軍銜,但是在龐大的星際軍隊體系中,可謂遠隔十萬八千裏。

問臻然與他僅有幾面之緣,且屬于不同軍團,各有立場,更不會向他提起自己的妻子。秦虞山對紀宿雪的問候太突兀,讓他警鈴大作心生不悅。

對方軍銜比他高,問臻然只能打起精神與他虛以委蛇。

“秦将軍,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紀宿雪沒能看到是誰散發的殺意,耳邊先傳來低沉的聲音。問臻然半松開他,兩個alpha交鋒間隙,紀宿雪轉身,面前卻直直伸了一個手掌過來。

“紀先生,幸會。”

紀宿雪眉頭一跳,為他的态度感到有些莫名,但出于禮貌,還是選擇把手伸出去。

“你好。”

雙手交握的一瞬間,紀宿雪感覺對面似乎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間的事,就像錯覺。對方還穩穩握着他的手,一整個扣進了掌心。

紀宿雪的手幾乎要被他滾燙的掌心完全包裹。

這不符合AO禮儀。

又一個見色起意者。

紀宿雪随意地下了定論,拿出禮貌的态度,目光看似禮貌實則沒有落到實處。

對面,男人短發漆黑利落,鉛灰色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alpha高得像一座山,投在地上的陰影一路蔓延到他腳下。不經意對上的剎那,有什麽像潮水一樣從對面的alpha的雙眼湧出,幾乎要将他淹沒。

“在下秦虞山,好久不見。”

副官在旁邊目露驚訝。

秦虞山知道自己的失态。

軍團上将公然抓着下屬妻子不放,這個消息傳出去夠他的政敵們好好在AO關系上做文章了,但是他還是想賭,賭紀宿雪還記不記得他。

所幸,他好像賭贏了。

紀宿雪纖長的睫毛一顫,第一次正眼看他。

時間太久遠,對視的一瞬間,紀宿雪從他的眉眼間找到幾分熟悉感。

廖廖無幾的回憶裏,斷臂的少年看似滿不在乎,實則亦步亦趨跟着他,像喂養熟了就要賴上別人的小狗。

是你。

看着他有所觸動,alpha微微笑了。下一刻,他的一點笑意就僵在嘴邊。

紀宿雪眼眸清澈,輕輕地說:“我不記得之前哪裏見過秦将軍,您認錯人了。”

紀宿雪不想和他上演故人重逢的戲碼。

問臻然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臉色微沉。

紀宿雪說完話後,抽了一下手。

秦虞山還沒松手,拉扯間紀宿雪袖口上縮,一小片淤青暴露在空氣中。

秦虞山原本因為他的話眉頭緊鎖注視着他,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什麽,瞬間死死地把視線釘在了他手腕上,仿佛試圖穿過單薄的衣衫看清那片陰影。

問臻然瞳孔驟縮,一把奪過紀宿雪的手,警告道:“秦将軍,請問你這樣看着一個omega合适嗎?”

秦虞山怕紀宿雪的手被拉傷,收斂起情緒,看似從容地收回手,說:“不好意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紀先生容色過人,秦某見識短淺,有失風度,實在抱歉。不知二位來這裏是?”

之前沒有注意,秦虞山重新認真觀察,才發現兩人的狀态很不對勁。

紀宿雪身形單薄,神色疲累,眼底有些發青,面對問臻然的肢體語言呈現出排斥的趨勢,結合他手腕上的不正常淤青和問臻然剛才上來就說對不起,秦虞山心底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猜想。

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樣……

他說着抱歉,唇邊看似帶笑,眼睛裏卻一片冰冷。

問臻然不知道對面的秦虞山在想什麽,也沒心情揣測。雖然秦虞山是上将,但二人不在同一軍團,他不忌憚秦虞山,于是生硬地說:“家事而已。如果沒有其他什麽事,我們就先告辭了。我妻子體弱,受不住夜風。”

夜深,紀宿雪又擺出不想認他的态度,實在不是什麽好的時機,秦虞山不得不壓下心底的情緒。

視線掃過他身後的工作人員,秦虞山記下他們的容貌和工牌號,說:“是我冒昧了。夜深,确實早點回家休息的好。”

紀宿雪被問臻然帶走了。與秦虞山擦肩而過的瞬間,紀宿雪感受到了他平靜面容下如狂風暴雨的海面一樣翻湧不息的情緒。

但是…與他無關。

幾個工作人員方才沒敢說話,現在才追上來塞了幾本小冊子,切切叮囑,讓兩人日後互相包容。

這些話就像過耳風,紀宿雪垂下眼簾,漫不經心地想,聽過就算了。

問臻然的手攥得他生疼,身後那道視線也存在感強烈,炙熱地灼燒着他的後背。

走了幾步,秦虞山突然出聲。

“不過。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我一定不遺餘力。”

秦虞山把自己的腳步死死釘在原地,話對着兩人說,目光卻一刻不曾脫離紀宿雪。

副官為他的眼神感到觸目驚心。

問臻然:“秦将軍還是管好自己。”

大雨仍然在持續地落下。兩人出來得匆忙,管家的車還在路上。紀宿雪被問臻然半摟着,冷風如刀片片刮過他的皮膚,将人的神智從混沌中喚醒。

大廳的插曲短暫地被抛到腦後,紀宿雪平靜地想,果然又是一次無疾而終。

手腕上淤青的地方發燙似地燒了起來,問臻然摩挲着他的手指,在風雨中的聲音模糊不清:“……不起。我真的,是我失控了。我以為……蟲族,…看不清,所以才會……”

問臻然激動起來,攥住他的手腕,央求似的道:“不要離婚好不好……我會改的……真的會改的……”

紀宿雪眉頭一蹙,手腕的疼痛讓他下意識想掙脫,問臻然誤以為他拒絕聽解釋,手掌追了過來。

“很痛。”紀宿雪說了兩個字,問臻然後知後覺低頭,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下子想甩開,又硬生生克制了動作,放開了他的手。

“……對不起。”問臻然艱難地說,後悔的情緒充斥着他,幾乎要無法思考。

“原諒我……”

副官膽戰心驚地看着上司目送那對夫夫離去,整個人氣息越來越冷,下垂的手緊握成全,咯吱咯吱地發出關節摩擦的聲音,殺意凜然。

秦虞山咬着牙,感受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一字一句道:“……打通訊給覺羅爾特,剛剛那幾個人,給我查,到底是負責什麽的!”

其實不用查,那些細枝末節已經引導着他往最大的可能去。只是,過去那些年無數次設想中,秦虞山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過得不好。

秦虞山曾偷窺他的生活,如一個束手無策走投無路的竊寶者,死死盯着觊觎已久的寶藏,因為害怕在強奪中傷害到他,所以一動不動,說服自己他在那棟房子裏足夠安穩、足夠幸福。

千萬種可能性……千萬種可能……哪一種都不能是這樣的生活!秦虞山攥緊了拳頭,胸膛起伏不定。

“秦将軍,您要的資料……?”

秦虞山把血腥氣咽了回去,用力到發白的手掌接過資料。

資料被翻得嘩嘩作響,“婚姻調解”、“傷情鑒定”、“信息素水平檢測”、“持保留意見”、“婚姻監察員”……觸目驚心,滿紙荒唐!

什麽樣的婚姻監察員,會在高達五次的事務局上訪情況下,次次都把這樣一對AO夫夫的婚姻狀态評估為“可續存關系”。

在副官心驚膽戰的目光裏,秦虞山失心瘋了一樣突然笑了一聲。

“聯系事務局主任。這個臨時婚姻監察員,我當定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