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翌日早上,事務局。

紀宿雪坐懸浮車來到大門口,問臻然後腳從軍部趕來。

門侍機器人已經貼心地打開車門,紀宿雪跨出,薄襯衫外套了一件毛呢馬甲。

事務局發的通知裏,秦虞山按照程序讓紀宿雪病好後再檢測,不必上門。沒想到紀宿雪還是來了。

事務局是群落建築,建在城區中心,為軍部軍事活動之外的生活生産提供服務,周圍是各大政府單位。

事務局主建築端正優雅,其他建築簡約大氣,分布在各個方位,分工明确。

接引機器人帶兩人一路穿過主建築,在走廊将人分開,各自引往不同功能區。

臨分開前,問臻然一副分離焦慮的樣子跟紀宿雪說:“不然陪你去檢測完,我再去檢測吧?”

紀宿雪搖搖頭,心平氣和地說:“按照規定走,不會有問題的。”

接引機器人的攝像頭亮着紅光記錄着這一幕,問臻然不得已,松開了手,只道:“我很快過來找你。”

信息素檢測區冷氣很足,紀宿雪坐在采集室內,衣服下拉,露出一段雪白的後頸和脊背,在空氣中微微發涼。

機器操作着采集針頭從腺體抽出,發出輕微的刺痛感。

“好了。”beta采集員小心把采集好的信息素樣本放入特殊容器。

紀宿雪穿好衣服,從儀器中走出。

信息素樣本送到監測科出結果後,系統會加密分析信息素數據,并上傳留存,最終傳送到事件負責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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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員原則上無權過問樣本用處和樣本結果。

不過常年在采集室的工作人員多少會根據來者狀态判斷可能的用處。

此時,beta便注意到了他皮膚上一些淺淺的吻痕和後頸的标記,猜測兩人應該是生理上出了問題,而不是感情方面,不由安慰道:“紀先生放心,我們這邊有最高等級的檢測程序,無論什麽問題都可以檢測出來。”

處理好用過的物品,他又微帶揶揄說:“何況不管什麽情況,你丈夫這麽愛你,兩人一定能度過難關的。有時候有些事就得兩人一塊兒。”

紀宿雪整理領口的手停頓一下,只微微一笑,看不出什麽情緒。

一整套流程走完,beta把紀宿雪帶出門。

等候室外是一片人造花園,剛剛穿過最後的長廊,牆邊一個alpha站直身體,沉聲道:“紀宿雪。”

alpha身形高大,一身黑軍裝,beta本來低着頭處理手頭的數據,一邊叮囑紀宿雪今天不要有性生活,見狀立刻道:“紀先生的丈夫嗎?來得剛好,檢測程序已經走完了,兩位在花園稍作等待,結果很快會出來。”

紀宿雪擡眼與他對視一眼,秦虞山移開目光,低聲向beta問道:“低燒對信息素檢測沒有影響嗎。”

beta一愣,條件反射先回答了問題:“這個您放心,沒有的。”接着,他突然想到一個alpha還讓發着燒的omega出來檢測,感官上并不是那麽好。

等到走遠了,beta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花園中兩人一高大挺拔一清瘦勻稱,容色俱佳,看起來萬分般配。

他心底一嘀咕,只是怎麽兩個人看起來若即若離,他們感情真的好嗎?還是我搞錯了?

礙于同事匆忙找來,beta沒空再糾結于此。

紀宿雪和秦虞山在樹蔭下停下了腳步。

秦虞山站在幾步開外,縱使沒有旁人在,花園一眼可以看到底,為了紀宿雪的聲譽,他還是沒有走近一點。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抽了一管血,秦虞山感覺紀宿雪更消瘦蒼白了。

花境鮮妍,風起芒草簌簌作響。

紀宿雪指節抵在唇邊低咳一聲,秦虞山解下肩上的披風要給他,被紀宿雪輕輕推開。

一片沙沙聲中,紀宿雪低低道:

“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适時一聲鳥鳴,白色飛鳥劃過空中。

秦虞山心底一重,沉沉問:“不要再插手你的事,什麽意思?”

紀宿雪道:“字面意思。”

最開始,他猜測秦虞山想從他和問臻然身上調查什麽,所以頻頻找交集。但是随着時間變化,他發現,秦虞山也許真的試圖解開他和問臻然之間的婚姻聯結。

“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秦虞山咬牙,“什麽叫我想要的東西?”他目光落到紀宿雪垂下的手腕上,繼而緊緊盯着他。

重逢那晚,正是手腕上的一片淤青讓他意識到問臻然的有問題,原來他以為的紀宿雪的幸福生活面目如此猙獰。

“我只在乎問臻然那樣對你,你還要待在他身邊。”

秦虞山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那些紙質文件的心情。文件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問臻然曾暴力對待紀宿雪的證據。

而那些收受問臻然好處的調解員隐瞞的內容說明,紀宿雪曾經是想離婚的。

秦虞山以為他無法脫身,所以想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紀宿雪似乎不再想着離婚了。

空曠的花園沒有監聽器,秦虞山再一次開口,問:“問臻然真的對你沒有暴力行為嗎?即使他那樣對你,你也還愛他嗎?”

紀宿雪沒有正面回答他,道:“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和我沒關系,但是和你有關系。”

紀宿雪微微笑了,輕聲說:“對。和我有關系,但是和你沒關系。”

隔着十幾年時光,真的有人可以念念不忘,經年不變嗎?

紀宿雪長着一張會被愛情傷到遍體鱗傷的臉,卻不相信愛情永恒。

婚姻制度、信息素支配、責任感,和一些愛情,紀宿雪認為,他和問臻然能走過八年是種種因素共同作用的。

但這不妨礙他曾經認為兩人可以白頭偕老。

問臻然的失控打破了平靜的婚姻,卻又禁锢着他不願意離婚,紀宿雪因此讀懂了對方失控臉龐下變質的惡意。

從被蟲族生生挖掉左眼開始,紀宿雪就知道了,要麽忍到死,要麽反抗讓對方死,折中的辦法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善良有限的鳥嘴黑醫幫助無數落後星球平民改造人體機械,加裝武器;病弱的omega紀宿雪想讓傷害他的丈夫永世不得翻身。

而omega會像物品一樣在各個alpha身邊轉手的隐形代價像時刻提醒着他,他不需要另一個alpha出于情愛插手。

即使這個人是對他念念不忘十幾年的初戀。

不知道觸動了哪一根筋,秦虞山緩緩地說:“你和他離婚,AO監護協議我來解決。離婚後,只有名義上的監護轉移,我不會打擾你。”

秦虞山想起來了。

還未分化那年,秦虞山一邊偷偷看他,一邊忍不住地想日後如果分化,兩人是天作之合的話,人生會多麽快樂。

“到時候,我們的匹配度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紀宿雪的左眼一如既往纏着紗布,只用冰藍色的那只眼睛盯了他一會兒,盯得秦虞山驟然撇開臉,粗聲粗氣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可以不用這麽……”

“喂!”

紀宿雪從樹上跳下,踉跄兩步,秦虞山才叫嚷了一句又緊張起來,見他穩住身形,才松了一口氣。

他扯了扯自己被綁在樹幹上的袖子,不知道紀宿雪什麽時候幹的,道:“紀宿雪,你知不知道這涉嫌歧視殘疾人。”

紀宿雪充耳不聞,把臉上散落的繃帶拆下來,又一圈圈重新繞回去,雪白的小臉就被包裹了大半。

可惜結沒打好,又松松散散落下來。

秦虞山在樹上胡言亂語,紀宿雪轉過身,冰藍色的眼睛和空洞洞的眼眶一起對着他,“我不想分化,不想受信息素牽制。”

秦虞山啞然無聲,紀宿雪轉身走了。

或許早有預兆,紀宿雪不喜歡這種限制,遑論AO監護協議。

紀宿雪道:“我無法相信你,所以你不要再插手了,我和他之間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秦虞山忍不住反問:“你怎麽解決?他一次次傷害你,你一次次原諒他嗎?”

“紀宿雪,該你決絕的時候你不決絕,為什麽在我身上你就這麽狠心?”

話音一落,秦虞山頓時噤聲,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紀宿雪說:“你是在怪我嗎?”

十幾年前,紀宿雪不辭而別。秦虞山後來還見過他,紀宿雪卻是時隔十幾年第一次重新見到秦虞山。賽特星落後,即使紀宿雪當初離開前安排好了,他也無法保證事情一定會按照他希望的走。

不過紀宿雪已然沒興趣說自己當初并非完全不顧他離開。

所以,如果秦虞山責怪他,來讨要什麽補償,那麽一切結束後,紀宿雪會盡他所能。

只不過,紀宿雪輕聲說:“這麽多年過去,還有什麽值得你執着如此。”

秦虞山深吸一口氣,定定看着他,“放不下的人,無論多少年都不會放下的。”

如果沒有紀宿雪,就不會有秦虞山。在沒有紀宿雪的這些年裏,秦虞山想起他的時候也會痛苦,但更多時候,是紀宿雪在支撐着他往前走。

紀宿雪沉默片刻,“……我可能沒辦法理解你。”

秦虞山露出一點自嘲的笑,道:“那你就當我想做個好人吧。這個不重要。離婚的事,我知道你可能還在擔心……洗标記很痛,或者之後還要受他牽制。但是标記可以不用洗,定期提取問臻然的信息素。”

秦虞山想過如果離婚了,紀宿雪身上的标記該怎麽辦。

象征Alpha完全擁有omega的标記是單向的禁锢,清洗标記,把适應已久幾乎成為半身的信息素剝離,這個過程更像換血。

一個人突然被抽幹一半血會是什麽場景,秦虞山沒見過,但是他在戰場上見過因為受傷流幹了血液的屍體。

洗标記如此痛苦,何況紀宿雪體弱,信息素不穩定。

過去在荒涼的賽特星,紀宿雪常年生病發燒,秦虞山那時只是個左手殘疾的窮小子,只能艱難地攬着燒得神志模糊的他到醫療院,穿過遍地戰争波及下傷痕累累的人們,買一板退燒的藥。

“只要問臻然的行為記錄交上去,我就可以把他送進監獄。對于這種情況,事務局是有專門處理辦法的。”

“我不願意。”紀宿雪說。

“……他不值得你這樣付出。”秦虞山說。

紀宿雪知道,以家庭暴力罪名把問臻然送入監獄,沒有外力的情況下,只能把他關上兩年。

入獄alpha的omega伴侶在此期間是不被允許離婚的,同時為解決omega情熱期問題,事務局會安排專員,通過提取信息素的方式為omega制作針對性藥劑。

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風又起,草木摩肩擦踵,樹葉嘩嘩地響。

兩人俱是一陣沉默,秦虞山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伸到他面前,“你還記得它嗎。”

一個鐵絲小人靜靜躺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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