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好的生活
第7章 美好的生活
瑪麗覺得自己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更美好。一切都非常順利：輕松上手的工作、公道客氣的雇主、寬敞整潔的書房、姐姐們的貼心陪伴，就連之前言語中對她的能力抱有懷疑的賓利小姐都變得友善了起來，大概是被她的作品折服。
稍微讓她有些困惑的，就是尼日斐花園裏的朋友們過于熱情了些。
林德先生大概是怕她對工作有什麽疑問，隔一兩個鐘頭就要主動到她畫畫的房間來看一看，詢問她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賓利先生熱情好客，不僅每天親自囑咐用人把書房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格外關心作為助手的簡以及伊麗莎白在沒有事情要做的時候會不會無聊。
意識到簡和伊麗莎白不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書房去外面坐一坐，聊聊天之後，賓利先生又在書房靠窗邊的一角布置了兩張舒适的椅子及一張小圓桌，順便搬來許多書籍供簡和伊麗莎白打發時間。
而一發現了這個可愛的讀書角，賓利小姐就往書房裏跑得更勤快了。她隔一會兒就要端上茶點進來，招呼大家歇一歇，吃點東西，然後趁機看看瑪麗的工作進度，見識一下自己不認識的植物，分享一下自己在倫敦城裏哪位太太小姐家見到了某種珍品……
要是恰好碰上了什麽微妙的、不好把握的、簡和伊麗莎白花了好長時間也沒辦法完美調配的顏色，賓利小姐就更要大顯身手了。
不過瑪麗很快就發現，賓利小姐對色彩敏感并不是因為她自小接受了繪畫方面的專業訓練，她只是長年累月浸泡在倫敦的高級時尚裏，在服裝商店的巧舌如簧和太太小姐們的争奇鬥豔中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不不不，還要再淺一點，伊麗莎白小姐……這個，這個什麽……”
“南非孤挺花。”
“對，這個标本已經幹了，但我在查維特夫人家見過活的。事實上它的花瓣沒有那麽紅，是典雅柔和的質感，太紅就不行了，我想想，就像路易莎的一條裙子那樣，你等等！”
然後賓利小姐就會風風火火地跑走，過一會兒就在樓下喝茶的赫斯特夫人的驚呼不解中抱着一條裙子的回來。
“看看，就是這種紅！就是這種感覺！”
“這……倫敦最近流行這種裙子？”
“你別管這裙子的質感，看它的顏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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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伊麗莎白的驚奇還是取悅了賓利小姐，她感到自己在見識、審美方面重新占據了上風，所以樂得指點一兩句，讓伊麗莎白這種鄉下姑娘開開眼界。
于是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也覺得這裙子太透了對吧？透是因為工藝特別高級，你想都想不到，這樣的布料就算穿上好幾層也還是會隐約顯出身材來，再加上教會有人公開批評，所以去年年底的時候大家就不怎麽穿這種布料了。”
伊麗莎白輕聲笑道：“我看拿去做床幔倒是不錯。”
賓利小姐于是展開聯想，自己舒适精美的床四周挂上這種布料做的帷幔，輕盈柔和，朦朦胧胧，華貴而不失優雅，活潑而暗含神秘感……
确實挺合适！賓利小姐給了伊麗莎白一個贊許的眼神，覺得她也不是那麽土了。
賓利小姐不僅在她們遇到麻煩問題時積極出謀劃策，還同她哥哥一樣關心大家的身體健康。
她每天都要在下午茶時間後約瑪麗和簡或者伊麗莎白出門走一走，生怕她們在房間裏憋壞了。
每到這個時候，賓利先生總要呼朋喚友，請大家一同去戶外呼吸新鮮空氣。
好消息是，達西先生總是欣然允諾；壞消息是，賓利小姐經常跟姐姐或者瑪麗說完話，轉頭就發現自家兄長跟簡湊到了一起，或者達西先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伊麗莎白身邊。
鄉村風景瞬間變得枯燥、可惡了起來，賓利小姐嚷嚷着要回去，不能耽誤瑪麗和林德先生的工作。
賓利先生則會毫不留情地戳穿妹妹的小心思，“卡羅琳，別找借口了，我就說你缺乏運動，你看，我們才走了這麽一段路你就受不了了。”
“哼！”賓利小姐簡直不想理會自家兄長，挽着瑪麗就掉頭往回走。
瑪麗才不會跟賓利小姐唱反調，畢竟雇主就在身後，大概一回頭就能視線相撞，她擔心要是自己提出來再多在外面待一會兒，林德先生會覺得她玩心太重，不專業。
瑪麗的配合讓賓利小姐對她的評價又高了一兩分，對比她那兩個時時刻刻都要引人注目的狡猾姐姐，瑪麗是多麽樸實可愛啊！
畢竟賓利小姐是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她的周圍，所以瑪麗對她的認識也不再限于之前“高傲”“傲慢”的刻板印象，而更加豐富真實。
賓利小姐見多識廣，品味高雅，總有各種各樣的有趣話題，對她們也周到熱情，雖然偶爾還是會流露出對她們鄉下人身份的輕視，但也無傷大雅。
同時賓利小姐還很有好奇心，總能找到各種角度對她的工作提出問題。比如碰上賓利小姐不認識的植物，而瑪麗通常已經看過了林德先生整理好的資料，那她就可以好好跟賓利小姐介紹一番。幾次下來，瑪麗都覺得自己在社交方面進步了許多。
要是賓利小姐覺得某種花的造型和顏色特別好看，那她就會請求瑪麗把畫好了但最後放棄了的草圖留一份給她，過幾天賓利小姐就會帶着自己最新完工的刺繡作品自信登場，驕傲地請大家欣賞品鑒。
等大家看完一圈後，賓利小姐就會宣布她要把這個圖案繡到裙子上。每到這時，絕對是賓利先生出來替妹妹捧場，“卡羅琳，你絕對會在龍博恩引領時尚新風的。”
初一聽這話，賓利小姐總會有意無意在伊麗莎白面前炫耀一下。
伊麗莎白就會反過來用達西先生之前的話逗她說：“真可惜啊，就像達西先生之前說的那樣，龍博恩畢竟只有這麽二十多戶人家……”
意味深長的語氣、遺憾的眼神，再配上慢慢搖頭的動作，氣急敗壞的賓利小姐放下下午茶就走。
見賓利小姐這樣，瑪麗就在後面小小地笑兩聲。“麗茲，我發現賓利小姐從來都不能在你這裏讨到什麽好，可她還是那麽喜歡來招惹你。”
伊麗莎白一攤手，眼睛裏寫滿無辜：“拖住我，我當然就沒機會出現在達西先生面前了。不過賓利小姐大概沒主意到這樣一來，她自己跟達西先生說話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沒有半點興趣，還巴不得少跟他碰面，免得大家要麽相顧無言，要麽沒話找話，要麽話不投機，最後只剩尴尬。
雖然覺得賓利小姐的警惕與淡淡的敵意實在是沒事找事，但她自有辦法見招拆招；因為心中無欲無求，所以看賓利小姐着急忙慌，她反而覺得樂趣多多。
瑪麗之前能夠觀察到種種細節，也能感受大家相處間的微妙氛圍。可她從來沒有細想，或者說想不通其中的緣由，今天聽伊麗莎白輕描淡寫揭開表象暴露出賓利小姐的真實想法，她才恍然大悟。
瑪麗喝了一口茶，正叉起一口蛋糕，忽然驚訝道：“天哪！這麽說來，賓利小姐每天殷勤地送來這麽多水果點心，難不成是希望麗茲你吃胖嗎？吃胖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了就再也沒辦法吸引達西先生了。”
“什麽？”伊麗莎白的目光落在豐盛的下午茶上，沉默一瞬後忽然又克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她拍着胸口順氣，一手捂着嘴，努力讓自己別笑得太大聲，但任憑瑪麗怎麽問都不告訴她自己究竟在笑什麽。
得不到答案的瑪麗一直惦記着這件事，就算回到家裏也要跟着伊麗莎白到她房間追問。
關起門來，确認環境安全後，伊麗莎白又笑倒在床上，這時她才斷斷續續地說道：“瑪麗，你……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就是……就是賓利小姐每天……每天跑好幾次，每次都帶那麽多水果點心……但，但我們都忙着工作……除了下午茶休息的時候……她帶的東西基本都被她自己吃了呀！”
瑪麗從疑惑不解到似懂非懂，再到若有所悟，最後跟着笑倒在伊麗莎白身邊，“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倆越想越好玩兒，簡直忍不住在床上打起滾來。
痛快笑鬧過一陣後，伊麗莎白和瑪麗才坐起來整理頭發衣服。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稍微冷靜下來的瑪麗回想起自己的一個小小猜測就引出這麽大一個笑話，一邊依然覺得這事實在太幽默，一邊又為自己對賓利小姐的揣測有些無禮而感到羞愧。
“說不定賓利小姐只是單純的好心，是我太過分才覺得她打着壞主意。”
伊麗莎白就看得很開，“沒關系，不管怎麽說，吃太多水果和甜點總是不好的。要是賓利小姐實在喜歡吃，我們可以在散步時勸她多走一段。”
不過第二天輪到簡陪瑪麗去尼日斐花園了，伊麗莎白不在身邊，瑪麗半天也沒鼓起勇氣主動跟賓利小姐提這件事。
她既不想在林德先生面前表現得貪玩偷懶，又不能當着這麽多先生的面明裏暗裏說賓利小姐最近吃了太多零食。
瑪麗內心糾結，直到被賓利小姐挽着往回走也沒想出個好辦法來。
好在賓利先生和赫斯特夫人都注意到了已經成年許久的妹妹最近越發成長了。
前者不由分說地叫住妹妹，堅持要她再多走一會，還把林德先生往瑪麗的方向推，說他們兩個成天在書房裏工作，實在需要多運動運動。
“我覺得賓利先生說的有道理。”見雇主都主動伸出胳膊邀請她再多逛逛，瑪麗自然樂得接受他的好意。
見瑪麗走去了前面，赫斯特夫人伸手就背着人在還不願意的賓利小姐腰上悄悄一扭。
“哦！”賓利小姐驚呼一聲，瞬間飙出淚花。
在瑪麗疑惑地回頭看去時，一時情急地賓利小姐咬着牙胡言亂語道：“哦！我……我想說……啊！我從沒發現鄉村風景這麽動人！”
“是的！”瑪麗立刻笑眯了眼，覺得賓利小姐更親切可愛了一點。
跟瑪麗挽着胳膊并排行走的林德先生也贊同地點頭，“龍博恩的鄉村風光與自然之景結合得如此完美，放眼整個英格蘭都是數一數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