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驚雷(上)

懵懂無知的千金之女一旦心裏有了秘密,立刻就會成為比那積年的細作還要出色的小騙子,若是身邊再有一位通情達理的丫鬟幫着掩飾,竟是誰也發現不了什麽異常的。

正因如此,季玉妲幾日來和熄烽來來回回傳遞了幾次信件,熄烽尋了不少宮外的小玩意兒送她,在宮女茹雅的幫助下,不聲不響地親密起來。

燕皇不準季玉妲參加宴會的事情,也不再令她那般煩惱了。

就在這段時間,那位七洛來的王爺帶來了一個雜耍班子,先是在皇後那裏演過,皇後喜歡得不得了,随即就輪番地被各位嫔妃傳召,據說那裏面的雜耍藝人各個身負絕技,表演的東西都是南燕貴女們聞所未聞的,季玉妲聽了這話,也想去看看這表演。

燕皇從來不會委屈她的,就單讓那雜耍班子給季玉妲表演一天。

季玉妲看了一天不夠,還要再看一天,燕皇就有些奇怪——有多好看,能讓自己的妹妹看上這麽久?

不過也沒駁回她的意思,還是讓那班子在季玉妲的宮裏呆着。

直到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燕皇坐在浴湯裏,身邊幾個女子只着紗衣伺候在他身邊,捏肩的捏肩奉果的奉果,動作間不經意的春光乍洩令人賞心悅目,只是燕皇始終冷着臉,不像從前那樣撩撥她們,幾個妙齡女子也無可奈何。

聽說皇上宮裏的偏殿住進了一位姑娘,既不是宮女也不是妃嫔,但自從那位姑娘來了,燕皇就再也沒有招幸過宮裏的妃子,讓六宮女子恨得牙癢癢的。

但燕皇沒有說,大家只能裝作不知道——燕皇生身母親已經去世了,整個皇宮就他最大,誰也不能壓過他去。

燕皇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從浴湯裏走了出來,伺候的女子們見到他那看似瘦削實則健碩的身體,不由得臉紅一片,他卻坦然地被人服侍着更衣完畢,往外殿走去。

侍奉湯沐的女官們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獨留滿室馨香。

太監總管帶着宮女給燕皇奉茶,燕皇見到其中一個奉茶宮女低頭時露出一段雪白的頸項,格外顯眼,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大太監見他面色有異,順着他的目光見着了那宮女,心裏便有數了,笑着道:“今兒的茶是陸氏新奉的,皇上喝着可覺得還行?”

“不錯。”燕皇頭也不擡地看着茶杯。

大太監就有些猶豫了,但想到燕皇開葷早,平常是離不得女人的,就大着膽子繼續道:“陸氏感念皇上恩德,特地送了自家嫡女入宮,也好随時為皇上煮茶。”

說完,大太監就朝身後那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女子嬌嬌怯怯地上前給燕皇行了禮,口裏道:“奴婢子陵參見皇上。”

聲音柔媚和軟,既有少女的單純又有幾□□惑,陸子陵本人倒是不怎麽靓麗,但面容清俊,屬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種。

實際上,這種女子也是燕皇的最愛。

燕皇依舊看着茶杯,也沒讓陸子陵平身,陸子陵就那麽尴尬地跪着。

大太監暗道不能夠啊,這可是完全按照燕皇喜好培養的女子,燕皇不至于一點反應都沒有吧!偷偷觑了觑燕皇的臉色,平淡無奇,全副心思根本就不在這裏。

陸子陵就咬了咬唇,眼眶微微泛紅起來,但燕皇不叫起,她是絲毫不敢動的。

良久,燕皇才擡眼看了看大太監,道:“妲兒這幾天都在看七洛的雜耍?”

大太監這才知道燕皇是在想長公主的事,忙不疊地回道:“是,長公主喜歡得很,許久不曾出宮門了。”

燕皇又不說話了,屋子裏陷入了沉思。

陸子陵身子發顫,求救般地看了眼大太監。大太監心裏發虛,不知道燕皇是什麽意思,沒工夫管陸子陵的事,就甩了個淩厲的眼風過去,讓她安靜呆着。

這點小動作落在燕皇眼裏,看見那雪白的頸項,燕皇卻突然想起了住在偏殿的那人——那人也是有這樣漂亮的脖子,老是高昂着頭,像只犟嘴的天鵝一樣。

“備駕,朕要去看妲兒。”燕皇嘴角勾了勾,笑着補充道:“去問問西偏院那人去不去,她要去就把她也帶上。”

大太監聽了前半句還沒反應,等聽完後半句心都沸騰了——聽皇上這意思,居然是和偏院住着的那位打商量!

燕皇是誰,是這宮裏人的天,是要多得寵的女子才能讓他這樣去問!

怪不得燕皇最近不寵幸後宮,怪不得對陸子陵他不聞不問,原來都是為了偏院那沒名沒分的女子!

大太監醍醐灌頂般笑着道:“奴婢這就去問!”

燕皇的禦辇備好了,在衆人的護送下到了宮門口,就見丫頭穿了一件小丫鬟的青綠色衫子,外罩一件姜黃色的披帛,梳着柳螺髻,俏生生地站在那裏。

明明就是普通三等宮女的打扮,她這一穿倒把自己身邊衣飾華麗珠翠環繞的一等女官都比了下去!

見到燕皇來了,丫頭還像模像樣地行了個萬福禮,低頭時那婉轉嬌弱的樣子,讓燕皇身後的大太監在心中感嘆道:陸子陵可是給這位提鞋都不配的!

燕皇瞬間就心情大好,笑罵道:“哪有你這樣的宮女!去換一件衣裳來!”

丫頭撇了撇嘴——懷孕有三個多月了,她肚子已經有些顯懷,特意找了件寬松的宮裝遮一下,要不然頂個大肚子多難看!

燕皇才不和她廢話,朝她身後的啞巴宮女使個眼色,那宮女就扶着丫頭回去換裝了。

能讓燕皇等着換衣服的女人,恐怕也就只有丫頭一個了吧!

等再次出來,衆人就一驚——丫頭換了一身小太監穿的寶藍色綴錦鑲金邊的袍子,頭上戴着烏黑的小帽,一張臉愈發瑩潤如玉,卻又有些男子的俊美,當真有太監那樣雌雄莫辯的樣子。

燕皇見她腰間有一條掌寬的腰封,知道她是為了遮住肚子,就不再多說,轉身上了禦辇。

丫頭的身份自然不夠在內宮坐轎子,只能跟着衆人徒步,好在她自己本來也喜歡瞎逛,衆人走得也不快,在啞巴宮女的攙扶下她也能輕松跟上。

等走到一座朱紅色牆面的宮殿時,衆人就停了下來,此時天色不似上午那般晴朗,隐隐有些暗沉,恐是要下雨的,內侍們原就擔心半路下雨被淋,好在這會兒只是天陰,并沒有其他跡象。

只是還在宮殿外,就聽見裏面吵吵嚷嚷的,夾雜了許多人的嬉笑聲,十分熱鬧。

丫頭趁機蹭到了燕皇身邊,探頭探腦地往裏面看——季玉妲前些天還郁悶不已,現在卻又這麽開心了,這雜耍班子定是很有意思!

燕皇止住了通報聲,帶着一幫人靜悄悄地走了進去。

正殿外的大廣場上臨時搭建了一個戲臺子,季玉妲穿着大紅的鄒紗絲光長裙坐在戲臺的正對面,剛好和進來的燕皇面對着,燕皇就能看見季玉妲笑得前仰後合,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也或蹲或坐,笑得不行。

季玉妲遠遠看見一行人走了過來,領頭的那個卻是幾日不見的皇兄,驚地從座椅上跳了下來,發髻紮得不穩,竟然散開了大半,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瘋子一般。

所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季玉妲宮裏的人忙不疊地跪了下去,只有戲臺上還咿咿呀呀地唱念做打着。

燕皇就帶着人走近了,笑着摸了摸季玉妲的頭,壓抑着怒火道:“怎麽鬧成了這般。”

季玉妲是他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即使驕縱了一點,卻還是禮儀周到有皇室風範的,像這樣将宮殿鬧得如同菜場一般的出格舉動,還是第一次!

季玉妲就怕燕皇這樣忍着怒火的表情,每次她皇兄這樣,她是不會有事的,可身邊的随從就總是要少好幾個,幾次下來,誰還敢和她玩鬧?

她除了這些下人和美人閣裏的太史爺爺,在這皇宮一個朋友也無,如果人人都對她敬而重之,她就要無聊死了!

“皇兄,是我……我逾矩了。”季玉妲咬着嘴唇道。

“無妨,朕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雜耍,能讓妲兒這樣迷戀。”燕皇的笑不達眼底,随即看向戲臺。

衆人這時就發覺到異常了——燕皇帶着人到了這裏,連季玉妲都下座迎接了,戲臺上的人卻依舊表演着,根本不管臺下發生的事。

此時臺上站着兩人,一人披着虎皮裝作老虎,上蹿下跳,模樣很逼真,另外一個人一身黑色短靠,臉上用黑白兩色油彩畫出一張猙獰的容貌,揮舞着大刀砍向那老虎。

一人一虎鬥得很激烈,像是真的在搏命一般,偏那老虎一舉一動都和着鼓點,時不時學着虎嘯叫幾聲模糊的“大俠饒命”,十分逗樂。

那黑衣人還在舞刀,老虎卻就蹦跳着繼續告饒,鼓點聲越來越密,兩人的身形就越來越快。

燕皇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不聲不響地看着。

季玉妲也被這劇情吸引,暫時忘卻了自家哥哥,頂着散亂的頭發看着戲臺。

黑衣人漸漸占了上風,一刀斜劈下去,老虎滾落在地,抱着右臂呼嚎不已。

衆人驚呼。

黑衣人卻不停身,又是一刀直接刺進了老虎的心髒,那老虎死命掙紮了幾下,漸漸就不動了,大量的鮮血從他胸口冒出。

“怎麽會!”季玉妲不由叫道——這和前幾天看的劇情不一樣啊,那老虎不是應該脫下虎皮求饒嗎?

黑衣人轉頭看向臺下,滿是油彩的臉笑了起來,詭異又驚悚。

燕思凡也勾起了嘴角。

嚓——

一道閃電照亮整個天空,宮殿上面那四方的天響起一聲驚雷。

人群後方穿着太監服的丫頭睜圓了雙眼,喉頭堵得不行,那臺上鮮紅的血似乎讓她的心都抽緊了。

她那混沌的腦海裏突然冒出兩個字,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只是翻江倒海的難受。

鬼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