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風吻花
第34章 晚風吻花
陶琢正在後面忐忑不安又醋味十足地關注事态發展, 沒想到自己會被牽扯進去。
他愣住了,片刻後一激靈,恨不得變成鬼原地飄走:“等一下你們要幹什麽……”
“幹什麽?”衆人迅速沖上來,“嚴大神要和你接吻!快快快把他拉回來, 誰允許他坐那麽遠的——”
陶琢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邪笑着伸來的七八只手抓回原位一屁股摁下, 不知哪個王八蛋開始帶頭敲碗:“接吻!接吻!接吻!”
陶琢臉紅透了:“不是你們還真以為……”
還真以為嚴喻會答應嗎?!
然而話沒說完, 忽覺得下巴被人捏住, 向左邊輕輕一扳——陶琢猝不及防對上嚴喻的視線。
嚴喻依舊微垂眼皮,掩蓋了眸中所有神色, 在起哄中盯住了陶琢。
嚴喻頓了頓, 慢慢俯身朝陶琢靠近。
那一刻陶琢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臣服在嚴喻手中,想不起自己在哪, 甚至忘記要躲, 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嚴喻離他越來越近。
茉莉花香是那樣濃郁,代表嚴喻的味道将他整個包裹。那氣息席卷而來, 仿佛也代表着嚴喻的入侵, 嚴喻的占有——
然而就在嚴喻微微側過臉, 鼻尖交錯,他們将要唇瓣相貼時。
嚴喻停住了。
陶琢感覺震動如擂鼓的心髒在這一瞬也随之停跳。
嚴喻退了回去,垂着眼, 淡淡道:“差不多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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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死寂後, 笑聲和叫聲再度浪潮般湧起。顯然, 衆人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嚴喻真的會親下去。
那可是嚴喻啊, 高不可攀似雪如霜的嚴喻,他會為誰從神壇上走下呢?
有人說:“看把我們淘寶吓的!”
又有人說:“沒事的陶小琢, 醒醒,不會被吓死了吧!”
陶琢被人抓着肩膀前後搖擺,半天才回神,狀似輕松地開了幾句玩笑,把一切遮遮掩掩對付過去。
衆人不再捉弄陶琢,繼續游戲,吵鬧無比,只有陶琢坐在原地,覺得血一點一點冷下去。
嚴喻沒有親他,陶琢想。
這意味着對嚴喻來說,他對陶琢沒有超越界限的沖動與欲望,不會像譚棠與夏辛禾那樣……
也許一直以來膽大包天,充滿妄想,試圖越過那條危險的暗河偷走一個吻的,始終都只有陶琢一個。
仿佛什麽幻想破滅了,陶琢安靜地坐着,覺得心慢慢沉落海底。
他不會喝酒,只能喝茶,坐在那裏一杯又一杯地灌下肚,試圖借此使自己保持冷靜。可最後他發現他做不到,他總是忍不住回憶在方才那僅差一寸的瞬間。
他想他漸漸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他喜歡嚴喻。
所以想親他,想抱他,想黏在他身邊。
想嚴喻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陶琢正想到這裏,手機忽然一震,趙青桐發來微信。
趙青桐:能出來一下嗎?我在飯店隔壁的巷子裏。
陶琢身心俱疲,但出于對趙青桐人身安全的擔憂,還是起身過去。
狹窄的小巷中,趙青桐正站在路燈下,低頭靠在牆邊,顯然是在等陶琢。
陶琢剛要問趙青桐有什麽事,目光卻注意到女孩手中的信封。
那信封被她輕輕捏在手裏,是淡粉色的,用秀麗的筆跡寫了“給陶琢”三個字。
那一瞬,無須多言,陶琢什麽都明白了。
兩人都沒有主動打破這沉默,相對啞然了很長時間。
終于,趙青桐率先開口:“其實那天和你聊過之後,我就猜到會是什麽答案了。但人總是這樣,總是不死心,還想試一試,覺得也許會有那麽一次機會……”
她聳聳肩,像是給自己打氣,對陶琢說:“陶琢,我想問,這封信你會收下嗎?”
“對不起。”良久後,陶琢說:“對不起。”
“我知道了。”趙青桐一笑,“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錯,反而是我要和你說謝謝。謝謝你,其實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為什麽要喜歡我?”陶琢疑惑道,“其實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那天在薩莉亞……”
“陶琢,”趙青桐打斷,“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他好,不是因為他優秀,不是因為某天路過洗手間時英雄救美這麽俗套的劇情——而且如果真是如此,我也應該喜歡單宇吧?”
趙青桐笑了笑:“喜歡一個人,就是單純地喜歡他本身,你永遠找不到最開始心動的那個時間點,找不到理由,卻始終無法欺騙自己。喜歡就是喜歡,像本能一樣不會被改變,是能擊敗理智的沖動。”
陶琢倏然愣住。剎那間仿佛洪爐點雪,燈火通明。
“所以,”趙青桐道,“我有個問題想問。”
陶琢低頭,嗯了一聲:“你說。”
“你拒絕我,是因為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晚風穿巷而過,吹動陶琢的褲腳,與鬓邊淩亂的發。
良久後陶琢開口,聲音被風吹散,吹遠,卻十分堅定。
他說:“是的。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有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
“我知道了。”趙青桐笑道,“祝你成功抓住他。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再過去。”
陶琢點頭,知道她是為了避嫌,學生之間那不知輕重的流言蜚語總是傷人至深。
然而陶琢一轉身,剛三兩步走到巷口,腳步驀然一頓。
嚴喻就站在他面前,垂眼安靜地看着陶琢,不知聽到了多少他和趙青桐的對話。
陶琢那一瞬覺得手腳發麻,感覺嚴喻的眼神就像刀,銳利無比,一寸寸剝開他的皮,露出被主人埋藏在胸膛深處的最膽怯的核,把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誰的名字看得一清二楚。
陶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你什麽時候來的?”
嚴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打你電話不接,怕你出事,來找你。但好像多慮了。”
陶琢先是松了一口氣——幸好,嚴喻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可對上嚴喻那眼神,忽又覺得很不舒服,想要解釋什麽。
但是解釋什麽呢?有什麽可解釋的?
嚴喻沒給陶琢任何開口的機會,轉身走遠。
嚴喻坐回大排檔,開始自顧自喝酒,一杯接一杯,看得一旁的單宇膽戰心驚。
陶琢摸不透嚴喻的心思,也一聲不吭坐在一旁。
嚴喻的眉壓得越來越深,臉色越來越冷,周圍人陸陸續續察覺到了他身上氣壓的降低。
單宇看了眼表說:“都十點多了,要不今晚就到這裏吧。”
學生們紛紛起身,說散了散了。嚴喻也站起來,有些搖晃地向後跄了一步。
陶琢下意識伸手扶住他,嚴喻頓了頓,借力靠在陶琢身上沒躲。茉莉花香中夾雜着一絲酒氣,并不難聞,反而有一種別致的醇香,彌漫在陶琢鼻腔間。
蘇越廷注意到嚴喻情況不對,問:“嚴喻?你沒事吧?你喝多了?”
其他人紛紛來關心,說喻哥你喝那麽多酒幹什麽?不過不愧是喻哥,喝那麽多逛三園也就輸了一次。
單宇聞訊而來,對陶琢說:“你們不是住得近嗎?要不你送喻哥回去吧。”
陶琢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片刻後又搖頭:“其實我和嚴喻住一起。”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陶琢感到嚴喻似乎動了動。
單宇頓時愣住了:“你……嚴喻……你們住一起?”
他神色忽然有些複雜,但最終只是深深地看了陶琢一眼,沒再說什麽。
衆人在吵鬧中分手,一些人去坐地鐵,一些人打車。
陶琢叫了輛滴滴,陪嚴喻站在飯店門口等,十五分鐘後司機打電話來說迷路了,找不到巷子入口,讓陶琢走到大路上去。
陶琢和單宇告別,一個人扶着嚴喻慢慢往外走。
路燈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磚路上影影綽綽地晃動着。
月亮消失了,烏雲密布,天盡頭滾來一聲驚雷,等下會有一場暴風雨。
陶琢成功找到滴滴,拉開車門,拖着嚴喻一起坐到後座。
嚴喻似乎醉得更深了,一路都把臉輕輕貼在窗戶上,凝望窗外飛馳而過的路燈,不和陶琢說話。
等走到家門前,嚴喻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任憑陶琢說什麽也不搭理。陶琢只能一手扶着他,一手別扭地繞過去,貼着嚴喻大腿亂摸,歷盡千辛萬苦吊出那串家門鑰匙。
陶琢把比他高半頭的嚴喻生拉硬拽帶進家門,心裏罵:他媽的,以後再也不準嚴喻喝酒了!還說我呢,這點酒量也敢學人一口悶!
身體卻還是任勞任怨地把嚴喻的羽絨服脫下挂到門口,又把人拖進浴室沖涼,給他調好水溫,反手拉上防水簾。
在嚴喻洗澡的空檔裏,陶琢繼續忙忙碌碌,去廚房煮醒酒茶熱牛奶,把嚴喻卧室裏自己的被子枕頭拿出來丢到沙發,把沙發上嚴喻的拿進去丢到床上。
陶琢給嚴喻鋪好床,走出卧室,發現嚴喻已經洗完澡站在客廳。他沒有洗頭,頭發并不濕漉,只是發梢末端沾了點水汽搭在脖子上,倒給他整個人平添幾分銳利。
嚴喻穿一件白T恤,披黑色外套,聽到動靜回頭,目光沉沉地盯着陶琢。
陶琢被那目光一看,驀然心亂如麻,只能硬着頭皮,強裝鎮定從嚴喻身邊過去,走向那只綠色小沙發。
小沙發上方有一扇小窗,窗外有一個小鐵架,架上擺着一瓶黃玫瑰花。花是他和嚴喻前兩天買的,如今正燦爛怒放,陶琢想搶在暴雨降臨前把花收回來——
路過嚴喻時,卻被嚴喻一下抓住手腕。
嚴喻握得很緊,很用力,虎口鉗住了陶琢細瘦的手。
陶琢被他拽得一跄,回頭,跌入嚴喻深不可測的湖水一般的眼睛裏。
陶琢喉結一滾,咽了咽口水,試圖轉移話題:“你沒事吧?”他生硬地道,“是不舒服嗎?我給你煮了茶,等下睡前喝一點——疼,嚴喻你弄疼我了……”
然而嚴喻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緊他,疼得陶琢直皺眉。陶琢試圖強行抽手,卻換來嚴喻更冷酷的對待。
陶琢不敢動了,嚴喻抓住他不放,緊緊盯着人問:“你答應她了嗎?”
陶琢說:“你在說什麽?答應誰?”
嚴喻置若罔聞:“所以現在你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嚴喻的聲音很輕,卻像逼問,人一步步朝陶琢走來,陶琢不由後退。
退了沒幾步,小腿撞到綠沙發邊緣,退無可退,嚴喻卻還在靠近。
陶琢心下一跳,身體下意識後仰,整個人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綠沙發上。
陶琢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嚴喻已然俯身,兩手撐着小沙發扶手,将陶琢完全籠罩在自己身下,堵住了陶琢所有退路。
陶琢就這麽被困在嚴喻兩臂之間,怔怔地盯着嚴喻。
嚴喻剛沖完涼,發絲淩亂,露出雪白的額頭,精致而冷漠的眉眼間戾氣彌漫,令陶琢有些畏懼。
“所以你有喜歡的人了。”他平靜地重複道,“是誰?”
“是誰?說話,陶琢。”
陶琢不肯開口,仰頭與嚴喻對視,仿佛在用沉默做反抗。
他心想這還用問嗎,是誰?是你啊,是你!
陶琢忽然有些怨恨,心想為什麽你要對我那麽好?你為什麽那麽好?你讓我滋生了不該有的幻想,卻什麽都不能給我留下,你讓我怎麽辦?你讓我如何開口?
陶琢不能開口。
他以為嚴喻只把他當最好的朋友,不敢用這些自私的欲望破壞他們的友誼。
“你醉了。”所以陶琢只是輕聲說,伸手來推嚴喻。下一秒卻被嚴喻抓着手腕壓回沙發裏——嚴喻一手就鉗制住了陶琢的兩只手腕,牢牢锢在掌心。
嚴喻低頭,離陶琢很近很近,明明居高臨下,卻像一個輸家,沉默地看着陶琢。
“陶琢。”嚴喻忽然輕聲道,陶琢茫然擡頭。
與此同時,席卷整座南城的狂風如期而至,吹開陶琢頭頂窗戶,吹得那朵嬌豔欲滴的黃玫瑰搖曳生姿。
嚴喻在這風中低下頭。
下一秒,一個柔軟的東西落在了陶琢唇上。
生硬青澀,卻又強勢野蠻。
陶琢一怔,下意識激烈反抗,卻被嚴喻牢牢摁着動彈不能,差點咬到自己舌尖。
嚴喻幾乎是兇狠地吻了過來,扣着陶琢的手腕不讓他逃跑,露出尖齒,在陶琢柔軟而濕潤的唇瓣上輕輕滑動。
有那麽一瞬間,陶琢能感覺到,嚴喻是真的想毫不猶豫地咬下去,咬破皮,咬到陶琢的血和肉,品嘗那鐵鏽的味道,仿佛這樣就可以徹底标記、占有他整個人。
但出于某種原因,嚴喻沒有狠下心。他只是用齒尖輕輕研磨,最後收回去,變作最單純,最溫柔也最絕望的,不敢再深一步的吻。
嚴喻放松了力度,陶琢卻不再掙紮。
他身心俱疲,只想在這一刻放縱自己沉淪。
于是他學着嚴喻的樣子,慢慢閉上眼睛,耳邊是兩人快到要炸開的心跳。
陶琢忽然想,原來和嚴喻接吻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嚴喻的嘴唇,是這樣的感覺。
這個吻很緩慢很漫長,可誰都沒有率先推開對方,誰都沒有打破那心照不宣的貪婪。
這一刻,困擾了陶琢一整個晚上,乃至于一整個冬天的問題,終于找到了答案。
——晚風親吻窗邊的黃玫瑰,嚴喻親吻陶琢。
陶琢必須承認,他比他想象中還要喜歡嚴喻。
-卷二·晚風吻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