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開竅

第38章 開竅

陶琢覺得自己再次把一切搞砸了, 他和嚴喻又陷入某種冷戰之中。

但這次不是嚴喻挑頭的,陶琢想,都是他的問題,是他主動推開了嚴喻。

三月, 南城的回南天來了, 一切都濕漉漉的, 地面, 鏡子, 桌椅,牆壁……到處都是水珠。永遠晾不幹的衣服霸占着陽臺, 黴菌侵占每一種食物。濕氣無孔不入, 無縫不鑽, 出現在目所能及的所有表面,潮濕, 粘稠, 陰暗,使人崩潰。

單宇又是第一個敏銳察覺到陶琢和嚴喻之間那微妙氛圍的, 再次問陶琢:“不是, 你倆又吵架了?”

陶琢故作輕松:“沒有啊, 我和喻哥就沒吵過架啊。可能是快考試了吧,他最近忙。”

“也是,”單宇點頭, “對他來說馬上就要高考了……哎真好, 考上少年班就不用上高三了。”

陶琢心一沉, 強迫自己不去想未來沒有嚴喻的日子。

有一天體育課下課, 陶琢去操場邊的水池洗臉,一邊穿外套一邊往教學樓走, 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喊:“陶琢……陶琢!等一下!”

陶琢回頭,發現是餘沅小跑着來找他。

陶琢站住,低頭看餘沅:“有事嗎?”

餘沅左右環顧,見沒有人,對陶琢說:“嗯,想麻煩你一件事,就是……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送給嚴喻?”

陶琢頓時一愣,接過餘沅遞來的那個紙袋,朝裏瞟了一眼,要給嚴喻的東西用禮物紙包裝得很嚴密。

陶琢回過神來時,聽到自己在說:“是送給喻哥的禮物嗎?”

餘沅臉紅了:“差不多吧……其實也不算禮物了,就是……反正你幫我放到他桌上就好啦!”

餘沅對他千恩萬謝,轉身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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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琢一整個下午心神不寧,生物課複習必修三激素調節,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放學後沒去吃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宿舍的,推開門,508沒人。

陶琢随手把書包甩到一邊,不敢坐嚴喻的床,就坐到爬梯上,垂眼捏緊餘沅的紙袋。

不,不能這麽做,陶琢心想,你不能偷看別人的隐私。

但內心深處翻騰的嫉妒、心酸與難過把陶琢活生生吞噬,它們打敗了道德和理智,陶琢最終伸手,慢慢把禮物從紙袋裏拿出來。

那一瞬間仿若被雷劈中。

雖然禮物被包裝得嚴嚴實實,但僅從長度、大小、重量,陶琢一摸就知道。

是一只同款的保溫杯。

陶琢沒勇氣送出去的禮物,大把人争先恐後送到嚴喻面前。

一整個晚自習陶琢都在神游,上課時完形填空做到哪,下課時就還停留在那題。期間嚴喻掃了他好幾眼他也沒有察覺。嚴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下課鈴響了,學生們紛紛站起來收拾書包,單宇一邊收筆袋一邊扭頭問:“今天還去小賣部嗎陶小琢?”

陶琢搖頭:“你先回去吧。”

嚴喻寫完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習慣性把用完的草稿紙撕掉,疊好卷子正要起身,忽然聽見陶琢說:“嚴喻,等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嚴喻挑眉,頓了一刻,又坐下來,安靜地等待陶琢。

十五分鐘後,宿舍已然關門,所有學生都離開教室了,兩人還坐着不動。

嚴喻先開口,淡淡道:“還說嗎?”

陶琢抿嘴,彎腰拿起那個紙袋。

不知為什麽,陶琢感覺那一瞬間嚴喻的眉間微微一松,似乎十分期待這個禮物。

可當陶琢說:“嚴喻,餘沅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是……給你的禮物。”

那點柔和灰飛煙滅,嚴喻的表情頓時沉下來。

“我不要。”半晌後嚴喻冷冷拒絕,“拿回去。”

陶琢咽了咽口水:“你不打開來看一下嗎,好歹是一份……”

“我說了,我不要。”嚴喻驀然打斷,“拿,回,去。”

“可你之前不是想要保溫杯嗎,嚴喻,”陶琢說,“這是個保溫杯。這是你想要的。”

其實陶琢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破綻,那就是他為什麽知道那裏面是保溫杯。

但嚴喻放過了他,嚴喻只是說:“我不想要。”

“可你……”

“現在不想要了。”嚴喻冷漠打斷,一字一句道。

“陶琢,”嚴喻忽然說,“她讓你送東西來,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陶琢心一跳,整個胸膛再次被苦澀填滿,他心想我怎麽會不知道?可是……

下巴忽然被嚴喻捏住,用力一擡,陶琢吃痛,掙不開,只能被迫仰頭看嚴喻的眼睛。

“看着我,陶琢,”嚴喻沉聲命令道,“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嗎?說話。”

“……知道。”陶琢說,“我知道。”

“那你還來送?”嚴喻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站在這裏和陶琢掰扯這些無聊的問題,“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平時怎麽沒見你這麽聽話?”

嚴喻的目光很沉,壓抑着很多情緒,陶琢看不清,最後只是愣愣地說:“……餘沅,餘沅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想……”

“你想什麽?”嚴喻打斷,“說出來。”

陶琢說不出來,因為其實他不想,他讨厭任何人靠近嚴喻,他想獨占嚴喻。

可他不敢說。

窗外忽然響起一聲悶雷,轟隆隆翻滾,由遠及近,預示着一場傾盆大雨即将到來。

狂風吹動教室兩側的窗簾,掀飛講臺上沒壓緊的試卷,漫天狂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這動靜打破了兩人之間已然被逼迫到極點的壓抑,嚴喻驀然一退,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放開陶琢,後退了一步。

嚴喻似乎十分疲憊,最後垂下眼,漠然地拿着書包站起來:“你讓她自己來。”

陶琢渾身一震,嘴比大腦反應更快地問:“她自己來,你就會答應嗎?”

嚴喻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我答不答應,和你有關嗎?”

說罷轉身離開,消失在夜色深處。

雨一滴一滴落下來,大雨如期而至,細細密密殺進教室,陶琢卻還愣在原地。他滿腦子都是嚴喻最後抛下的沒有任何柔色的幾個字——和你有關嗎?

陶琢被保安大叔趕出教學樓,頂着風雨往宿舍走。渾身都被暴雨打透了,風呼嘯而來,陶琢卻感覺不到冷。

嚴喻不在,宿管阿姨毫不留情地登記名字,扣了508三分才放陶琢進去,陶琢濕漉漉地回到宿舍。

進門時單宇迷迷糊糊,壓低聲音說:“你怎麽才回來,再晚點宿管就要查寝了……卧槽你怎麽濕成這樣?怎麽不打傘?沒感冒吧!”

陶琢只是搖頭,擡眼朝嚴喻的床位看。

嚴喻蓋着被子躺在床上,戴着耳機,對陶琢的一切無動于衷。

從這天開始嚴喻是真的不再和陶琢說話,這種漠然與之前的每一次冷戰都不同。

這次是真正的形同陌路,可陶琢不能怪嚴喻。因為是他親手在兩人之間挖出一道無法彌補的鴻溝。

周末陶琢沒有回家,而是留在508。發現魚食沒有了,陶琢去超市買。

早在這學期開學時,兩人就把小金魚帶回宿舍養,藏在衛生間,宿管沒發現,每天早上嚴喻負責給金魚喂食。

今天陶琢忘記了這碼事,餓得小金魚在魚缸裏不斷打滾,陶琢非常愧疚,伸手摸了摸它燦爛如流火,在水中飄散的尾巴。

陶琢蹲在那裏,一邊喂金魚一邊想,現在嚴喻在哪裏呢?他有回家嗎?那個家……還會屬于陶琢嗎?正胡思亂想,聽到隔壁宿舍陽臺傳來蘇越廷的聲音。

蘇越廷在和父母打電話,彙報考試成績。陶琢忽然想起來,少年班的模拟考出分了。

蘇越廷說:“……嗯,對,還不錯,應該能過線……第一?第一是嚴喻啊,他和餘沅都是穩上的。”

陶琢的心頓時一沉,忍不住想,那麽他們會一起上大學嗎?

陶琢心情很差,想找個辦法發洩。于是周五晚上,抓到正在和周嘉幽會的單宇,很殘忍地拽着人校服衣領把他扯到一邊:“明晚出去喝酒嗎?”

單宇吓了一跳:“誰?你?喝酒?”

陶琢抓了把頭發,暴躁地點頭:“不然呢?我不能喝酒?”

“能能能,”單宇觀察他神色,“就是覺得奇怪,幹嘛突然喝酒?失戀啦?”

“放屁,對象都沒有失什麽戀,就是煩。”陶琢抓狂,“晚上八點,我請客,來不來吧?”

單宇說來來來,陶琢發給單宇一個地址。

周六白天單宇又問了一圈,叫上蘇越廷霍超孫億鳴等人一起去陪好兄弟陶琢喝酒,決定不管是情場失戀還是考場失意,都必須把陶琢喝到高興。

周六晚上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下起雨,但這點風雨并不能澆滅學生們對燒烤和啤酒的熱情,幾個人勾肩搭背,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陶琢一上來就要了一打啤酒,看得單宇腦門青筋直跳,心想這可千萬別讓喻哥知道了,趕緊先點上幾個涼菜讓陶琢墊肚子,催促老板快點烤串。

串一份份端上來,幾人一邊撸串一邊閑聊,陶琢拿了瓶酒放在自己腳邊,專心致志地喝。

一開始仍舊覺得不習慣,苦,澀,酸得人直咂嘴,但陶琢逼自己喝下去,喝了幾杯之後,也就慢慢習慣了。

陶琢開始理解為什麽人們總喜歡借酒澆愁,因為酒意能燒光所有不該有的念頭。

陶琢希望身體發熱,希望自己喝醉,可真奇怪,該醉的時候他反倒不醉了,就好像想忘記嚴喻的時候卻沒辦法忘記。

雨天燒烤店煙很大,被風吹得四面八方亂跑,不時拍在陶琢臉上,煙熏火燎,渾身都是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幾人還在嘻嘻哈哈聊八卦,陶琢實在受不了了,起身拿起外套說:“有點暈,我去吹吹風。”

蘇越廷看他一眼:“沒事吧?”

陶琢搖頭。

“拿上傘。”單宇囑咐。

陶琢接過傘,撐開,順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

陶琢知道不遠處有一座天橋,想走上去看看,剛過了馬路沿着長長的樓梯爬坡,卻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拎着垃圾袋走下來。

“禾姐?”陶琢站住了,對那人說。

夏辛禾聞聲擡頭,掃了陶琢一眼,對陶琢比了個手勢,意思是站着別動等我。

夏辛禾下了樓梯去垃圾站丢垃圾,“哐當”一聲,又打着傘走上來,上下打量陶琢,大概是感覺他狀态不對,主動提議:“上去聊一會兒不?”

陶琢點頭,注意到她口袋裏揣着一只小狗。

“噢,之前和……一起撿的,”夏辛禾解釋,“順便帶它出來遛遛。”

陶琢嗯了一聲,和夏辛禾一起走到高處的雨棚下站定,扶着欄杆,俯瞰不遠處南城的燈火與車流。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夏辛禾問。

“和蘇越廷單宇他們出來吃燒烤。”陶琢說。“你家住這附近?”

“嗯,八樓。”夏辛禾回頭指了指。

小狗滿頭卷毛,從夏辛禾口袋裏探出腦袋,好奇地嗅嗅陶琢,見陶琢沒有惡意,反而很溫柔地用手指摁它腦袋,就開始使勁蹭,伸出舌頭舔舐陶琢指尖。

“它叫豆豆,”夏辛禾低頭看小狗,微微一笑,“因為兩只眼睛黑黑的圓圓的,很像小豆子,就起了這個名字。是在街邊撿到的,本來說要一起養,結果還沒……”

夏辛禾頓了頓,說:“後來我只好自己去寵物醫院把它接回來。”

“你們沒有再聯系嗎?”陶琢輕聲問。

“沒有,”夏辛禾說,“她媽管得很嚴,盯得很緊,上下學都親自接送,甚至不讓她碰手機。電話號碼也換了。”

陶琢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相對沉默,趴在欄杆上看南城夜景。

陶琢忽然嘆了口氣,發現這天晚上沒有月亮。

“你喝酒了?”夏辛禾說,應該是嗅到了陶琢身上淡淡的酒氣。

“嗯,不好意思。”

夏辛禾說沒事。

“怎麽突然喝酒?”夏辛禾打量陶琢,“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誰說的?”

“之前我們聚餐,你不都是喝蘋果汁。”

“那是……”陶琢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和夏辛禾說,最後只是道,“那是有人不讓我喝。”

不料夏辛禾看了陶琢一眼,驀然笑了:“是嚴喻吧,嚴喻不讓你喝。”

“嗯,”陶琢說,“他說喝酒對身體不好。”

夏辛禾卻問:“你是不是喜歡嚴喻?”

陶琢腦海裏轟的一聲,頓時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夏辛禾。

“幹嘛,別這樣看我,”夏辛禾兩手抓着欄杆,身體往後仰,“你看我這一眼,之後都不用狡辯了,你就是喜歡嚴喻。”

陶琢服了,半天後才說:“怎麽看出來的?”

“直覺啊。”夏辛禾淡淡道,“過來人,懂嗎?”

“很明顯嗎?”陶琢忐忑道。

“不明顯,”夏辛禾說,輕輕一笑,“只有經歷過暗戀的人才會明白。”

“我暗戀譚棠的時候也是這樣……”夏辛禾出神地望着遠方,豆豆在她口袋裏發出嗚咽般的動靜。

“那時剛進學校,我在競賽班,譚棠在五班,軍訓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她了,一瞬間就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聽不見,只看見她在那裏和舍友說笑。”

“那時我就想,”夏辛禾說,“希望她可以只對我一個人笑。”

“現在呢?”陶琢低聲問。

“現在?”夏辛禾說,“我還是喜歡譚棠。”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因為她在身邊,或者不在身邊,喜歡你,或者不喜歡你改變的。”夏辛禾說,“喜歡一個人就是……無論如何都喜歡她。”

“你有害怕過嗎?”陶琢說,“在剛發現……你喜歡譚棠的時候。”

“為什麽要害怕?”夏辛禾莫名其妙看了陶琢一眼,似乎感到不解。

陶琢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斟酌着開口:“因為,喜歡譚棠,就意味着……你是……你是……”陶琢一時間說不出那個詞。

但夏辛禾笑了,替他說出來:“同性戀,對嗎?”

夏辛禾搖頭:“陶琢,同性戀有什麽可怕的?”

“為什麽要害怕?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我沒有做錯什麽。”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總有些人……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同性戀的話……”陶琢想起薛昊傑那傻x的話,怒從中來。

“他們會對我指指點點是嗎?”夏辛禾說,“我不在乎,讓他們說去吧。”

“我喜歡譚棠,”夏辛禾認真地說,“這件事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目光和議論而改變,不會因為有人厭惡鄙夷就有所動搖,那是他們的問題。”

夏辛禾說:“我喜歡譚棠,這份感情堅定又真摯,我因此有勇氣面對各種審視和辱罵,因為它們并不能傷害我。事實上,唯一能傷害我的,只會是譚棠放棄我。只會是譚棠用保護我的名義把我推開。”

陶琢渾身一震。

“可是……”陶琢說,“假如你是為了保護她呢?假如你是因為害怕關系公之于衆後,這些抨擊和辱罵……”

“譚棠不會這麽想。”夏辛禾打斷道,“她不會希望我因為別人對她的看法,就放棄我對她的感情。再說那些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所以今天為什麽出來喝酒?”夏辛禾忽然問。

“啊?”陶琢回神,低頭道,“沒什麽,就是有點煩。”

“是因為嚴喻嗎?”夏辛禾似笑非笑。

“……嗯,”陶琢破罐子破摔,承認道,“是因為他。”

“你們吵架了?”

陶琢點點頭。

“為什麽呢?”

陶琢想了想,說:“我覺得是因為……”他把那天幫餘沅給嚴喻送禮物的事情告訴夏辛禾。

夏辛禾神色頓時有些古怪:“你覺得他是因為……你違背他的心意,又一次把餘沅喜歡他,想和他表白這個事情提到面上……才生氣的?”

“難道不是嗎?”

“……”夏辛禾說,“你把我問住了。”

陶琢忐忑不安,等他的情感軍師夏辛禾老師解答問題,不料夏辛禾陷入了沉思。

直到豆豆探出腦袋,“汪汪”地沖着夏辛禾叫了兩聲,夏辛禾才回神,看着陶琢:“首先我必須聲明,我不喜歡這種做法,我覺得不打招呼就讓你帶禮物這件事……有點綁架……算了和你說不明白。我其實是想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嚴喻也喜歡你呢?”

陶琢當場呆住了,看着夏辛禾嘴巴一張一合。

半晌才找回身體的控制權,磕磕絆絆道:“你剛剛……說什麽?”

夏辛禾無奈,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陶琢,我只是這樣覺得。”

“嚴喻那個人你也知道的,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但是,”夏辛禾道,“從我認識他到現在——啊,忘記說了,我和嚴喻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你是第一個,讓我發現他的視線會停在你身上不挪開的人。”

“陶琢啊,”夏辛禾最後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先去抓住他,不要考慮別的問題。”

“你要相信一件事,愛能戰勝一切。”

“但為了獲得這無窮力量的愛,你需要先付出一點勇氣。”

一點站到他面前,堅定地說出“我喜歡你”的勇氣。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陶琢腦子昏昏沉沉,全在思考夏辛禾的那句話。

夏辛禾看出陶琢心不在焉,借口說太晚了該回家了,和陶琢告別,舉着豆豆向陶琢揮手。

陶琢對她微微一笑,撐着傘原路返回,路上卻感覺手機一震,拿出來打開。

夏辛禾幹脆利落發來兩個字:加油。

陶琢溜回燒烤店,單宇看他一眼:“卧槽兄弟,你這吹風吹哪去了,吹半個多小時,以為你掉河裏了。”

“沒有……”陶琢坐下來搓臉,不想說自己遇到了夏辛禾,随口瞎編理由,“可能有點醉了,出去解解酒……現在好多了。”說着感覺肚子又餓了,喊老板加碗米飯。

“你這……來燒烤店吃米飯……我真……”單宇無語,很擔心他兄弟是不是吹風吹傻了。

單宇拿着菜單,又去加了幾份烤串。

等飯的空隙裏,陶琢打開手機,下意識點開嚴喻頭像,兩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嚴喻的那通語音,34秒,34秒的沉默就是他們最後的對話。

夏辛禾那句話忽然飄過腦海:“也許嚴喻也喜歡你呢?”

陶琢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他甚至以為像嚴喻那樣的人,是不會愛上什麽人的。

可這個晚上,也許是因為酒意上頭,也許是因為夏辛禾的話,一顆火種點燃了陶琢的心,讓他忽然膽大包天萌生出勇氣。

陶琢忽然想,萬一呢?

萬一……是真的呢?

“還喝嗎?”新加的烤串端上來,孫億鳴又開了瓶啤酒,倒了一圈,最後扭頭問陶琢。

陶琢連連擺手:“真不行,感覺有點暈了都。”

“媽的,你叫我們來喝酒,自己第一個醉。”蘇越廷氣笑了。

“就是,你這酒量趕不上喻哥半根小指。”單宇說。

陶琢忽然一頓。

他正把羊肉從鐵簽子上撸下來,和飯攪在一起做烤肉拌飯,聽到單宇這句無心之言立刻怔住,良久後擡頭問:“不是……嚴喻……喻哥很能喝嗎?”

“對啊,你不知道嗎?”單宇一邊嚼着雞皮一邊說,“喻哥酒量很好的,高一軍訓結束那次我們也去喝酒了,全他媽喝趴下了,是嚴喻把我們一個個搬到出租車上帶回來的,氣得一周沒和我說話。”

“……”陶琢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半天才說,“不是,那那天,玩逛三園那次,他怎麽……”

“你傻啊?”單宇聳肩,“喻哥那天是裝的啊,他一看就沒醉……估計是不想玩了,又不好意思說提前走,才找了這麽個借口——老蘇你也看出來了吧?”

蘇越廷點點頭:“我那天差點說破,後來想想嚴喻可能是故意的,就閉嘴了。”

陶琢只覺腦海裏再度“轟”的一聲,所有弦全斷了,聽不見他幾個狐朋狗友在說什麽。

半晌才回魂,腦子裏只剩一件事:嚴喻,裝的,沒醉。

……

既然嚴喻沒醉,就不存在錯以為自己還在玩大冒險的可能性,也就是說那天晚上,嚴喻把他摁在綠沙發上的吻,不是意外,而是嚴喻的蓄意為之。

可嚴喻為什麽要吻他?

嚴喻不是不想吻他的嗎?

緊接着,所有線索一齊湧入陶琢腦海,陶琢發現只有一個假設能解釋得通那些曾被他忽略的蛛絲馬跡。

那個假設是嚴喻也喜歡他。

——因為嚴喻也喜歡他,所以才會裝醉吻他。所以第二天早上,嚴喻明知故問,而陶琢謊稱“什麽都沒發生”時,嚴喻才會說他賭贏了。因為陶琢的欲蓋彌彰,恰好是他同樣暗戀嚴喻的最好證明。

所以嚴喻才會故意說,“其實挺好追的”,“只要鼓起一點勇氣”。

所以嚴喻才會在陶琢試圖撮合他和餘沅的時候大發雷霆,因為他知道陶琢喜歡他,他什麽都知道,他耐心地等,等陶琢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有勇氣向前一步,向他伸出手……

也許只要陶琢伸出手,哪怕就一寸,嚴喻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他,抱緊他,告訴陶琢他也喜歡他。

但陶琢沒有。

陶琢選擇逃避,陶琢親手把他推開,還想做一個怯懦的縮頭烏龜。嚴喻是為這件事生氣。

陶琢忽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亂成一團的毛線球的起點,雖然不能确定,但已經不舍得放手。

陶琢想,也許嚴喻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嚴喻是一個冷酷又心軟的獵人,執着地等一個答案,哪怕等待的過程遍體鱗傷,也把主動權交到獵物手上。

陶琢“騰”地站起來,傘也不拿,大步往外走。

單宇吓了一跳,遠遠喊:“你幹嘛?陶琢!陶——小——琢——你他媽的要去哪,回來!賬還沒結——”

陶琢掏出手機給單宇打去1000塊錢,然後腳步越來越快,幾乎跑起來,朝他唯一的家的方向沖去。

他爬上六樓使勁敲門,發現嚴喻不在家,轉而跑向學校。

雨越下越大,浸濕陶琢的頭發、襯衫和褲腳,但陶琢不在乎。

陶琢心裏只有一件事:他現在就要見到嚴喻,他今晚就要對嚴喻說出那句話。

哪怕表白可能會被拒絕,他會被疏遠,會弄砸一切……他還是想對嚴喻說,我喜歡你。

一顆孤獨的星被月亮吸引,向月亮靠近,想要留在它身邊。

即使最終被月亮推開,不得不繼續獨自奔向宇宙盡頭,也會感激月亮曾照亮他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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