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談
第41章 談
四月, 木棉絮開始亂飛,飛得漫山遍野,滿城都飄着鵝毛大小的棉花團,仿佛夏日飛雪。看似一派美景, 實則令患有鼻炎的南城人民叫苦不疊, 陶琢是過敏體質, 也飽受木棉絮折磨, 鼻子一接觸空氣就不斷打噴嚏, 只好戴着口罩上下學。
周日下午,嚴喻鎖好門, 陶琢抱着小金魚, 兩人一起慢慢散步回學校。
離一中後門還有将近一公裏, 馬路被前來接送的家長車輛堵得水洩不通,一個熟悉的人影忽然從斜前方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 單宇說:“喻哥!淘寶!”
單宇快步跑過來:“咦你倆怎麽在這?”
“……”陶琢沒料到會這麽巧, 開始瞎編,“出來買東西, 偶然遇到了。”
嚴喻點點頭, 支持陶琢的說辭。
“出來買東西……”單宇狐疑, “為什麽還抱着508編外成員?”
508編外成員指的是那條小金魚,經常無能狂怒地被單宇摸魚鳍。
陶琢低頭看魚缸,和魚大眼對小眼, 半晌後淡淡道:“遛魚, 散步。”
單宇:“?”遛什麽散步你再說一遍?
單宇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和陶琢勾肩搭背一起回學校, 嚴喻微微落在他們身後半步,大概很想暗殺單宇。
單宇手裏還拎着媽媽在家做的紅燒肉, 說等下晚自習前一起吃,陶琢見狀,路過奶茶店時買了幾杯奶茶,路過面包店買了各色小蛋糕,路過絕某鴨脖買了一大袋子鴨舌鴨腸還有鴨心……
又遇到剛從圖書館出來的蘇越廷,和從老爸車上下來的喬原棋,一群人浩浩蕩蕩沖向飯堂開葷。
晚自習鈴響,單宇回到座位:“陶爹,生物練習卷借一下,江湖救急。”
“你妹的,”陶琢說,“借作業的時候知道喊爹了,周末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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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琢嘴上罵歸罵,但為了避免好兄弟被生物老師叼死,還是低頭去抽屜裏找練習卷,不料翻了半天沒找到。
陶琢猛然想起來:“噢,喻哥,好像夾在我文言文筆記裏了,筆記本是不是在你那?”
嚴喻正戴着耳機,被陶琢戳了一下,默默低頭去書包裏摸陶琢的那本淺黃色軟殼筆記本。
陶琢接過,抽出生物試卷遞給單宇,發現單宇神色呆滞,滿臉茫然地望着自己。
“?”陶琢說,“幹嘛,你傻了?”
“不是,陶小琢,”單宇麻木地說,“你的筆記,為什麽會在喻哥那裏?”
“……”陶琢倏然意識到什麽,臉一紅,迅速踹了單宇一腳蒙混過去:“助人為樂不行嗎,我在幫喻哥提提語文成績……快抄吧等下胡主任來了!”
單宇哦了一聲,轉過去了。
嚴喻挑了挑眉毛:“助人為樂?”
陶琢在桌子下捏嚴喻手指求饒,迅速被嚴喻反握住,掙了好半天才脫身。
接下來一整節晚自習都用外套蒙住臉不理嚴喻,只露出兩個通紅的耳朵,直到下課,才和嚴喻一起溜去小賣部,買了紅豆椰汁邊走邊喝,在無人處悄悄接吻。
周一有升旗儀式,按規定要穿禮儀服。下樓前嚴喻垂眼等陶琢打領帶,但陶琢笨手笨腳,死活系不好,嚴喻失去耐心,一扯領帶把陶琢拽到自己面前,低頭幫他打好。
修長潔白的手指靈活轉動,期間似有意若無意地碰到陶琢喉結,片刻後又碰了一次,還明目張膽地捏了捏。
“……”陶琢臉紅透了,擡頭瞪了嚴喻一眼。
嚴喻置若罔聞,但嘴角微微彎起來。
單宇也在前面抓狂:“卧槽,這領帶怎麽不聽話,霍超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儀容儀表。”
霍超說:“我他媽也不會啊,沒發現我戴的不是學校發的嗎,早叫你去買個便捷領帶,怎麽就是不聽……”
單宇往後面一看,發現嚴大神正在日行一善,立刻兩眼放光:“喻哥,我也……”
不料陶琢和嚴喻異口同聲道:“滾。”
陶琢嫌棄道:“你找周嘉去。”
單宇:“……”
嚴喻和陶琢一起下樓。一樓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正在蝸牛出游,導致從一樓到五樓整個樓梯間堵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到處都是人頭烏泱泱地在聊天。
許瑛艱難地踩着小高跟從空子裏擠過去,路過自己班學生時:“孫億鳴!把襯衫塞到褲子裏去!還要我說多少次,非要給班裏扣分是吧!咦?”
許瑛注意到嚴喻:“嚴喻,我聽胡主任說,你确定不參加少年班的考試了?”
“對,”嚴喻點點頭,“不參加了。”
“為什麽?我記得你高一時還是很想提前上大學的,”許瑛說,“好幾次來問少年班的事。”
嚴喻心想,那是因為當時,他急着擺脫陳娴對自己人生的控制。但現在……
嚴喻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緊張兮兮豎起耳朵偷聽的陶琢,臉上露出點笑,轉瞬即逝,繼而不鹹不淡地道:“因為現在我有新的理想了。”
新的理想是陶琢,從此以後嚴喻的人生,每一個計劃都會和他有關。
升旗儀式永遠都是那些環節和步驟,每周學生代表講話,以及胡斌的長篇大論。下面人聽得昏昏欲睡,前後左右交頭接耳說笑話。然後就有倒黴蛋被胡斌點起來挨一頓呲,被怒斥聊什麽呢那麽好笑,來來來上來聊麥克風給你!
單宇把這種人稱為義士,犧牲自己成全大家,為平凡無奇的校園生活增添一點短小精悍的樂子。
嚴喻昨晚和陶琢在床上鬧得太晚,壓根沒睡好,又被太陽曬得發蔫,心情很不爽,第三節課就困了,去洗手間洗臉。
回來時許瑛在教室,不知講了什麽事情,臺下一片嗷嗷的尖叫,嚴喻眉頭皺起來。
陶琢聽到身後的動靜,扭頭看被吵得一臉死意的嚴喻,笑了笑,把樂譜遞過去。
嚴喻:“?”
“咱們班的合唱曲目,”陶琢解釋道,“說是音樂節要到了,高一高二每個班都得出節目。”
嚴喻掃了一眼樂譜上的标題,“稻香”。
“……”嚴喻漠然,“太有創意了,不愧是許瑛。”
“知足吧,”蘇越廷路過的時候聽見了,幽幽留下一句,“六班老陳讓他們唱我相信。”
嚴喻:“……”
稻香這種流行樂壇十幾年的傳奇金曲,陶琢覺得除了五音不全的人,實在沒什麽練的必要,看了一眼就随手塞到文件袋裏。
單宇這時轉過來,神神秘秘地拿筆敲陶琢桌面。
“?”陶琢從語文課本裏擡眼,“有事說事。”
單宇支支吾吾了半天,陶琢忍無可忍:“不說就轉回去,一會兒胖丁點你。”
單宇終于開口,說:“今年音樂節定在四月二十九號。”
“……”陶琢說,“然後呢,你醞釀半天就是為了通知我什麽時候要唱稻香?”
“四月二十九號,”單宇瞪着陶琢,“這麽特別的日子!”
“?”陶琢檢索了一下大腦,“哪裏特別?五一假前兩天?”
單宇恨鐵不成鋼地“啧”了一聲,正要開口,胖丁在講臺上大聲咳嗽,單宇趕緊把頭轉過去。
五分鐘後,單宇丢來紙條:周嘉的生日啊!!!!!!!
陶琢:“……”
陶琢無話可說,掃了胖丁一眼,掏出草稿紙随手撕了一條,給單宇寫回複。
陶琢:大哥,我為什麽會記得周嘉的生日。
過會兒又一條:我要是記得,你才應該有危機感。
單宇莫名其妙,回了個問號,三分鐘後,陶琢用綠色熒光筆畫了個帽子。
單宇:“………………”
單宇幽幽地盯着那個綠帽子,心想媽的防天防地防兄弟,然後把帽子丢到一邊,撕了張新的:所以呢,我想給我女朋友過個生日。
胖丁講完試卷,正低頭翻語文大磚頭,單宇趁機靠過來,陶琢低聲問:“怎麽過?”
單宇猛地轉過頭來:“我們去報獨立類節目吧。”
陶琢還沒搞懂什麽叫獨立類節目,胖丁的尖叫已經在講臺上響起來。
“單宇!”胖丁怒不可遏,“陶琢臉上有字嗎!你天天轉過去和他說什麽!站起來!”
陶琢:“……”
陶琢聽見嚴喻嗤笑一聲,随即面無表情道:“認真聽,少說小話。”
又警告道:“少寫紙條……”
“除非寫給我。”聲音很冷淡,很一本正經。
陶琢幽幽瞥他一眼,發現這人面不改色地翻着文言字典。
陶琢:“………………”
嚴喻你是醋瓶子成精吧?
單宇就這麽鶴立雞群地站了後半節課,倒是方便了坐他身後的陶琢和嚴喻交頭接耳不務正業。
下課後,單宇在胖丁“你小子再敢有下次就給我去辦公室站一節課”的目光中默默坐下,轉頭看陶琢:“怎麽樣?”
陶琢正在和嚴喻嘀嘀咕咕,聞言不爽地擡頭:“什麽怎麽樣?”
“節目啊!”單宇怒道,然後又裝可憐,“求求你了陶小琢,陶哥,陶爺,陶老板,我真的特別想給周嘉過個特別的生日,明年這時候就要高考了沒機會了。”
單宇解釋了半天,陶琢終于聽懂了。
原來一中的音樂節類似晚會活動,前半部分是無聊的各班合唱,後半部分就是音樂節live一般的學生狂歡。樂隊搖滾雙人對唱阿卡貝拉……想玩什麽都可以,各色燈光天魔亂舞,現場氣氛堪稱蹦迪。
而單宇,這位陷入愛河的年輕人,想在音樂節上給周嘉唱首歌。
“可以倒是可以……”全508的人都知道陶琢會彈吉他,陶琢猶豫道,“但你不是五音不全嗎?”
“誰說的?”單宇怒道,“老子從小就是合唱隊主心骨。”
“那你上次光輝歲月唱成那樣?”
單宇見陶琢死活不信,立刻扯開嗓子給陶琢重唱了一句“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聲線輝煌燦爛,陶琢:“?”
單宇得意:“不懂了吧,那次是為了調節氣氛——每個班都得有一個負責逗樂的小醜,你們根本不懂哥平時做小醜有偉大。”
“你也是義士啊。”陶琢無語,如此點評道。
單宇則深沉點頭。
見話題扯遠了,單宇趕緊挑回來:“所以呢?行不行啊?你彈吉他我主唱,喬原棋會架子鼓,我還可以去隔壁班拉幾個我知道的,一起組個樂隊……”
“行。”
單宇狐疑:“答應得這麽爽快?說吧什麽條件。”
“沒條件,”陶琢淡淡道,“因為四月二十九也是我生日。”
單宇:“!”
單宇大為震撼,就連嚴喻也微微偏過頭。
“卧槽,你小子怎麽不早說!”單宇伸手就摁陶琢腦袋,往下一扣,陶琢毫無防備,差點一腦門撞上語文大磚頭,發出一聲草的國粹。
單宇被嚴喻冷冷瞥了一眼,立刻縮回手,乖巧道:“生日快樂陶小琢,想要什麽禮物?”
“還有大半個月才過,別這麽早祝生日快樂,好敷衍,”陶琢嫌棄,“随便,什麽禮物都行。”
單宇還想繼續聊,可惜上課鈴已然刺耳地響起來,這節是何濤的數學課,單宇作為被重點關注對象一向不敢造次,立刻老老實實轉了回去。
但在他身後,嚴喻和陶琢紙條傳得快起飛。
嚴喻:4.29,生日?
陶琢:嗯。
嚴喻:想要什麽禮物。
陶琢一笑,在草稿紙上撕了很長一條:都可以,只要是你送的,不挑。還在後面特意換紅筆畫了一顆小小的愛心。
丢過去,嚴喻展開看完,果然整整齊齊疊起來放進筆袋,然後撕了新的一條:好。
卻被陶琢丢回來,嚴喻一臉不解。
陶琢趁何濤不備,扭頭盯着嚴喻小聲說:“你也畫個愛心。”
嚴喻:“……”
陶琢眼巴巴地看着他,大有一種嚴喻今天不畫他就不轉回去的撒潑打滾之意。嚴喻無奈,也換了只紅筆,在後面畫了個圓潤飽滿的愛心,被陶琢美滋滋收起來珍藏。
于是單宇要組個樂隊上音樂節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拉着人去求許瑛批準,許瑛并不反對,只是說:“可以,條件是期中考考進年級前一百五。”
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的單宇:“……”
“您這不是鐵定了心不想讓我唱嗎!”單宇嚎啕,“我這輩子還沒進過前二百啊!”
“那我不管,”許瑛鐵面無私,“要麽考要麽滾,你自己選。”
單宇哭喪着臉走了,一整節生物課都坐在位置上抓耳撓腮,拿個計算器算自己考進前一百要提多少分。他把差的大幾十分翻來覆去反複分配,最後發現不管怎麽分配都逃不開埋頭苦學的命運,只好來找陶琢和嚴喻想辦法。
“那還有什麽辦法,”陶琢無奈,“我還能替你學啊?周末打球取消吧,多做幾套理綜題。”
單宇聽了兩眼一黑,非常想死,直言要從教學樓跳下去死給許瑛看。
但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為了給女朋友過一個難忘的生日,單宇球也不打了,游戲也不玩了,兩眼一睜就是學,正式成為自習室釘子戶新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