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明明才入春不久,這天就少見地下了場大雨,淅瀝聲伴着隐隐春雷。
身為總裁助理的嚴子書,和平常一樣載他的頂頭上司傅為山抵達集團總部。
作為英瀚集團的掌舵人,傅為山年輕多金,英俊冷酷,符合任何一本愛情小說的标準。
而嚴子書永遠一絲不茍,恪盡職守,是他左膀右臂,精準得像臺機器人。
他們從地下車庫直接進的電梯,因此僥幸身上未沾一滴雨星,仍舊衣着幹爽,光鮮亮麗。
但或許反常的天氣總預示着要發生反常的事,電梯廂門在一樓徐徐打開,有個被打濕半邊身子的年輕男孩子,無視頭頂明晃晃的“VIP專用”标牌,毛手毛腳闖了進來。
本應阻攔他的電梯引導員沒有及時出現。
這男孩似乎不知道,VIP電梯是公司高管和客戶專用,也沒有去細想,為什麽正值上班高峰期,別的電梯廂全都被上班族填滿,只有這一臺裏站了寥寥二人。
員工偶爾坐岔一次電梯,和老板同乘也沒什麽,這種事時有發生。
可他手裏的傘還在濕漉漉往下滴水,很快在大理石地面上尴尬地積成一灘。
地上的水甚至蔓延到另外兩人腳邊,離傅為山昂貴的皮鞋只差一線。
嚴子書出聲提醒:“大廈門口有套傘機,下次記得先将傘套好再進來。”
男孩這才意識到自己造成的局面,以及給別人帶來了麻煩,無辜的臉龐上飛起紅暈:“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了,我這就收起來!”
傅為山眼高于頂,并沒有過多注意這個小角色,但嚴子書再次開口。
“你是新來的實習生?”
“對,對呢。”
“叫什麽名字?”
“紀晨。”
英瀚最近開放了一批實習崗位,面向大二到大三階段的高校學生,因為薪酬優渥,競争者甚多,眼前大概是其中一個勝出者。
這紀晨非常年輕,無論神态和舉止,都還是大學男生的模樣,穿着校園商店裏那種幾百塊一套的西裝,因此怎麽都不會太合身,但就容貌來說,的确非常漂亮。
是的,漂亮。杏眼圓睜,下颌尖尖,皮膚白嫩,動辄臉紅,像只天真的小白兔。
這是他能夠莽撞行事而不被怪罪的資本。
紀晨也擡眼打量電梯裏另外兩人。
皆是西服款款,肩寬腿長,比例好得可以直接上T臺當男模。
其中一個面容冷峻,劍眉星目,充滿了上位者的壓迫感,另一個韬光韞玉,不顯山水,眉眼間卻帶着矜貴的格調,藏在細細的銀絲鏡框之後。
強大的氣場壓制,紀晨的小臉更紅幾分。
他笨手笨腳地試圖把傘紮起,結果甩出一連串水珠,又濺了嚴子書一身。
殺傷力不大,但不會叫人心情愉快。
嚴子書面色如常,對此保持着良好教養,仿佛全無察覺。
但事實上,他從看到紀晨開始,就沒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粗心、冒失、莽撞,總是給人添麻煩,但心地純真天性善良——這是主角受的人設無疑。
很難想象,他嚴子書最後就要為這個男孩賠上一條性命。
但這是既定的劇情,已經安排得明明白白。
嚴子書非常清楚,自己身處一本書中的世界。
穿越前,嚴子書身為某大型上市公司高級總助,冷靜、自持、盡職,是公認的工作狂,直到在工作崗位上過勞早亡。
而在書中,他穿成的角色同名同姓,職業和性格,都幾乎照着自己的樣子量身打造,連外貌也一模一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炮灰。
這書不知是誰所寫,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其中嚴子書這只蝴蝶,預知了自己的結局。
霸道總裁傅為山愛上了灰小子實習生紀晨,從最開始拿對方當成白月光替身,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經歷幾重虐心波折,最終抱得佳人歸,從此兩人蜜裏調油不必多說。
炮灰助理則因暗戀自己老板,夾在其中百般挑撥,做盡小人行徑,意圖打壓紀晨,獨占傅為山,終究人算不如天算,情場事業雙崩盤,落得慘淡收場。
最後因為紀晨善良,連炮灰助理都被感化,甘願為其擋彈而死,并在死前真心祝福二人。
嚴子書不保證,自己能為兩個非親非故的人送命還送真心祝福。但本着刻在骨子裏的敬業精神,他既然得到了一次活着的機會,至少會按照原身的選擇完成這段劇情,再圖其他。
何況命運也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權利。
從穿越伊始,嚴子書就在一定程度上試探過,他能否違抗既定的劇情。
目前得出的結論是:即便做出與原書相悖的行為,劇情也會以另一種形式補全既定程序。
比如傅為山交代他做一件事,無論嚴子書如何陽奉陰違,這件事多半還是會意外成功。
又比如他親手把紀晨投遞的簡歷送進過碎紙機,但紀晨又會巧合地在招聘系統裏多提交一份電子版,因此今天還是能和傅為山站在同一臺電梯裏,并且甩了嚴子書一身水。
或許由于身為局外人,嚴子書隐約存在一個認識,越與主角聯系密切的劇情,越難以撼動,但并非鐵板一塊。而作為配角的命運,也并非不可欺瞞、不可更改。
那就無所謂了。
嚴子書擅長的是按兵不動,隐忍待發。
電梯到達樓,嚴子書伸手按住開門鍵,讓傅為山先出,紀晨傻呵呵跟在傅為山身後。
本層只有會議室和總裁辦,這就不難猜到,他是被分配到總裁辦下屬秘書處的實習生。
與原書劇情如出一轍,命運的齒輪徐徐轉動。
三人前往的方向一致,只不過途徑秘書處辦公室時,紀晨徑直拐了進去。
男秘書Ben透過玻璃牆看到傅為山和嚴子書剛剛經過:“紀晨啊,你上來時遇到總裁和嚴助?哎哎,把你的傘放那邊!你怎麽回事,都不知道裝起來的?”
紀晨不明所以:“什麽?剛剛那是總裁嗎?我……不知道,我們只是一起坐電梯上來的。”
Ben誇張地驚呼:“你說你跟傅總坐同一臺電梯?天啊,你不知道那是領導層專用嗎?”
他很喜歡這樣誇張地說話,而且時常陰陽怪氣。但紀晨并不懂得應對這種敵意,只是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但是……他們也沒有說什麽……”
“那是當然,難道要傅總親自提醒你走錯電梯這種事嗎?嚴助都沒有那個美國時間!而且,看你這樣,不會連個招呼都沒打吧?不會吧?”
秘書處的老大Helen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過來喝停了他:“你們都很閑嗎?沒有事情做?”又皺着眉頭,對紀晨說:“你是在秘書處實習的,好歹也要知道大老板是誰,不然你在給誰服務?我不希望下次再聽到這樣的笑話。”
紀晨的腦袋幾乎要埋到桌子底下,有些窘迫,又有些委屈,不自知地撅起了嘴。
這下真是丢人了,可怎麽提前也沒人告訴他這些?
仿佛察覺紀晨的想法,旁邊好心的小秘書Amy從電腦上發了最近的企業新聞給他,指着上面的照片:“這個,就是傅為山傅總,你記住他的樣子,省得下次鬧笑話。”
紀晨連忙點頭。
Amy又指着後方一人:“還有這個,是他的助理,嚴子書。在公司裏,嚴助理的話就等于傅總的意思。如果有些小事不好去打擾傅總,也可以去找嚴助理。所以也要記住。”
她笑起來:“當然,以這兩人的長相,只要見過一次,想忘也很難吧?”
确實。
紀晨想起傅為山和嚴子書高高在上的氣度,自己這種窮學生,似乎永遠可望而不可即。
他愣愣地想,原來那就是精英的派頭……
*
總裁辦公室。
嚴子書端來一杯咖啡,放到傅為山手邊。
意式濃縮,香味濃郁,精準地符合傅為山龜毛的要求,表面有一層細膩金黃的泡沫,講究的人稱為克利瑪,以此證明沖泡之人的手法高明。
這種小事其實本可以叫秘書來做。嚴子書是總裁助理,這個助理,是可以協助傅為山做決策,可以代他發號施令、簽署文件的那種角色,不是個生活保姆。
但現實中,傅為山就是事無巨細,用他用得順手,且覺得理所當然。
誰叫書中的嚴子書是傅家資助長大的孤兒,而傅為山是傅家的年輕家主。
似乎嚴子書存在的意義,就是以傅為山馬首是瞻,從工作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次春季拍賣會,會有一批港城先鋒藝術展那邊的作品送來,傅大少爺對那邊的情況比較熟悉,最近又剛回東城,所以主動提出參與進來……”
“呵,他想伸手,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傅為山冷笑,像一頭守護地盤的雄獅。
嚴子書公事公辦等待示下,不欲對他們家族內部鬥争發表意見。
即便他明确知道,自己口中的“傅大少爺”就是本書反派BOSS。
“想參與就讓他參與好了,一場拍賣會而已。跳梁小醜。”傅為山漫不經心。
“好的,明白。”嚴子書合起手中的文件夾。
他剛走出總裁辦的門,Helen就迎上來,使眼色:“嚴助,那位來了……怎麽辦?”
她偷偷指指待客區的方向。這隐晦的語氣,一定是傅為山口中的跳梁小醜。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嚴子書還沒來得及回話,傅大少爺傅金池就出現在她身後,低聲笑道:“我好歹也是個姓傅的,到自家地盤來,有必要這麽如臨大敵?難道我會沖進去,對你們總裁做些什麽嗎?”
Helen差點吓了一跳,有些尴尬。
但嚴子書很鎮定,因為他剛剛都看見對方走過來,只是來不及給暗示到她。
“傅先生多心了。”他向傅金池點頭,“您來找傅總?我去通報一聲,他現在有時間。”
“有勞。”傅金池微笑,遞上一張名片。然後說:“聽說為山的助理是個難得的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有沒有興趣跳槽,來給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