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整個英瀚集團大廈,還亮着燈加班加點的部門不知幾多。

但傅為山單單請一個相當于業餘兼職的漂亮實習生吃飯。

紀晨說不上這應不應該,但還是稀裏糊塗地答應了,他是不會拒絕人的人。

依然是嚴子書開車,傅為山那輛阿斯頓馬丁。

紀晨不認識它的LOGO,只模糊地感知,或許是很高檔的車。車裏暗香浮動,傅為山要他坐後座,他便坐了,沒有意識到,從禮儀上講,這樣使得嚴子書成了專職司機。

嚴子書也不在意這些細節就是了。

路燈一盞盞飛快地往後退,他用車載音響播放了爵士樂,歌手都是傅為山喜歡的。

真正的他和“暗戀傅為山”談不上半毛錢關系,架勢倒是做得十成十。

大概沒有演技的助理不是好司機。

嚴子書的手機是永遠也安靜不下來的,随時随地往外冒郵件和消息。他設了靜音模式,等把傅為山和紀晨送到法國餐廳,再打開手機,又是一堆要處理的事情。

其中夾着傅大少爺的消息。

白天傅金池臨走前,要和嚴子書加微信好友,因為後續要有工作聯系,他沒有理由拒絕。

傅金池的賬號卻和他本人感覺完全不同,毫無情趣,頭像一片漆黑,朋友圈一片空白。

甚至讓人懷疑這是用了個小號。

嚴子書先去路邊便利店,給自己買了一份快餐,站在門口的高桌前,很有吃相地解決了晚飯。路過的女高中生拽着同伴偷偷看他。她們小聲讨論帥哥,嘁嘁喳喳,單純又快樂。

臨走前他又買了杯咖啡,端着回到車裏,拿出平板電腦,開始按輕重緩急回複消息。

和傅為山那種窮講究不同,嚴子書對咖啡的要求只有一個,提神。不分白天黑夜,任何時段都敢往肚子裏灌。他忙起來可以每天只睡四個小時。

以前別人形容他是機器人,燃料沒準就是咖啡。

若非如此,或許也不至于年紀輕輕就猝死。

如今竟還是惡習不改,有的人就是固執得莫名其妙。

傅金池只是來确認一下春季拍賣預展的安排。得到回應後,他又打了一段文字:“一時沒注意,原來已經下班了,這個時候還給你發工作消息,真不好意思。”

嚴子書一律官方回複:“沒關系,您随時可以和我聯系。”

普通人可能會說:“沒關系,我還在加班。”之類的回答。多少再帶點自誇或抱怨的含義。

但他不會,一張嘴密不透風,總之絕不肯向多餘的人透露半點多餘的消息。

多餘的人——傅金池又發:“那我有沒有打擾你休息?”

嚴子書依然只回:“沒關系。”

“給為山做事,看來很辛苦?”

“應該的。”

傅金池那邊便沒有動靜了,試探得淺嘗辄止。

辛苦嗎?這倒也沒錯,各種意義上。

一頓完整的法式正餐,可以拖拖拉拉吃上三個小時。

嚴子書也就任勞任怨地在車裏待機了三個小時。

所以說吃法餐是最适合追求情人的,他閉着眼都能想象出傅為山慣用的調情步驟,中間還可以衍生出許多話題,用餐禮儀、餐點順序、品酒文化、歌劇鑒賞……

這些是小門小戶長大的紀晨很少接觸到的。但熟稔于這種“高雅”和“格調”的傅為山,正可以慢條斯理地、一點一點地向紀晨展現他的成熟和強大。

他想剝開紀晨這粒青澀的種子,只有手到擒來一個結果。

嚴子書胳膊搭着車窗,看到那兩人并肩從餐廳走出。門童為客人打開門,他們仍在聊着什麽,紀晨微微仰頭,看向傅為山的眼裏有着一片星光。

走下臺階的傅為山昂首挺胸,不動聲色地笑納了他的崇拜。

是男人誰不享受這個?

嚴子書懂事地問:“小紀住在哪裏?”

“不用麻煩,我可以坐地鐵……”

“這麽晚了,送你回去。”傅為山親手為他拉開車門,“聽話。”

聽話。嚴子書心裏輕哂。

然後紀晨不好意思地報了個地址,在老城中心區那邊的城中村裏,他一踩油門。

到地兒之後,紀晨用力揮手,目送傅為山的車消失在夜色裏。

嚴子書從倒車鏡看着他成了一個小點,随手把紀晨家的地址添加進地圖收藏夾。

左右以後還要來的。

這之後,不知不覺,紀晨又在秘書處待了兩周,總共期滿一個月。

實習生不要求天天到崗,只要他們根據自己的時間,保證每周來四天即可,包括周末。

但紀晨的工作做得磕磕絆絆,大錯不犯,小錯不斷,什麽都要人教。于是這段時間,不僅秘書處老大Helen心累,其他同事也心累。偏偏他态度又不錯,虛心認錯,只是不開竅。

男秘書Ben尤其不友好,對紀晨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讓他不如不來。

這些紀晨都可憐兮兮地忍耐下來。

簡直互相折磨。

這天人力部拿實習考評單給Helen來填,評價實習生在崗工作的情況,Helen有點犯難。

ABCDE五個等級,實事求是來說,她想直接給紀晨劃拉個E算了。但一般來說,大家對實習生都蠻寬容,只要過得去,不是A就是B,要是給了誰最低評價,那多半是事出有因的。

還得專門去跟人力部解釋一番,麻煩。

這個學生仔做事總是一塌糊塗,想讓他走,算不算事出有因?

Helen拿不準要不要留一點情面,打算等嚴子書回來再說。

最近嚴子書跟随傅為山出差了,離開有一個多星期。

那傅為山雖然要泡紀晨,所幸還沒有昏庸到從此君王不早朝,那天吃過法餐,立刻被接連幾件要緊的工作纏身,顧不得再接再厲,反倒暫時把人抛到了腦後。

這邊等嚴子書出差一回來,Ben立刻跑來,吧啦吧啦打了一通小報告,诋毀紀晨。

關于這點,Ben其實經常私下讨好嚴子書的,就原書裏的立場來說,是親嚴派的狗腿子。

嚴子書點頭打發了他。

随後殺來的是Helen,當然她話術更委婉,更有技巧,只暗示如果一個實習生得到的評價過低,明顯不勝任崗位要求,可能會被公司勸退。她這是把生殺大權推給了嚴子書。

嚴子書表示理解:“辛苦你們。考評單放在那裏,我來填就行了。”

Helen走後,他思考片刻,提筆寫了個中規中矩的C-,然後嘆了口氣。

原書裏的這段劇情,似乎講的是紀晨在秘書處無故受到各路同事排擠,很慘,随後嚴子書又因他長得像傅為山心中白月光,且引起了傅為山的注意,夾帶私心把他遠遠調離。

他有點懷疑作者有沒有參與過職場工作了,對“無故排擠”的理解又是否有什麽差池。

Helen她們都已經包容得像在做慈善。

總要有人去當惡人的,嚴子書承擔了這個任務。

“總裁辦的工作,雖然看起來都是些瑣碎的雜事,說無聊,也無聊,說重要,也重要。”嚴子書親手把考評單送到人力總監那裏,客客氣氣,“我相信,每個人能夠發揮特長的崗位不同,不過對秘書處來說,還是更細心一點的人選會更好。您說呢?”

鏡片後的眼睛沒有過多情緒,一如既往溫和內斂。

但能做到人力總監的,也是人精兒似的,絕對能領會上意:“嚴總說的對。畢竟要保證每一個細節到位,不出錯是不出錯,出錯可就是大麻煩。我正好想再把人選梳理一遍。”

平時嚴子書自謙,秘書處幾個熟悉的,才照他要求的喊“嚴助”。

出了那一畝三分地兒,誰敢這麽喊?底下趕着叫“嚴總”的大有人在。

他走後,有人才敢出聲:“那個實習生得罪了嚴總麽?他好像很不喜歡……”

人力總監說:“別亂說,嚴總那樣的人,眼光高才是正常的。”

于是沒多久,紀晨收到通知,被調去了策展部——離傅為山遠,不再近水樓臺先得月,但總歸人還留在公司裏。他本人好像有點難過,不過沒人告訴他,他其實差點被掃地出門。

秘書處的實習生換了個這一批裏評價最高的過來,女孩兒,做事認真。Helen相當滿意。

大家工作都覺得順手許多。

等到傅為山想起許久沒見到紀晨,才聽說他已經去了下面的業務部門。

嚴子書輕描淡寫,将之解釋為實習生的正常輪崗安排。

雖然傅為山有點不高興他這次沒眼力勁兒,但好歹被糊弄過去了。

傅為山哪知道實習生的人事調動細節,這種芝麻小事,平時麻煩不到他眼前來。

不過,一個替身的小玩意兒,人就在那裏,跑不了就行了。什麽時候去撩撥都來得及。

傅為山倒是過于自信,從未想過嚴子書敢于騙他。

他沒急着去找紀晨,再一個原因,春季拍賣會将近,正事到底是比談情說愛更要緊的。

尤其這次拍賣會預展,還有個傅金池不溫不火地插手進來,很難不讓人膈應。

雖然傅金池看起來不成氣候,雖然傅為山管他叫跳梁小醜,輕蔑歸輕蔑,但又沒有理由去打死他,只能任由他大少爺在邊兒上蹦跶。

在外人面前,有時候還得演繹一下哥倆好。

傅為山覺得這是挺令人作嘔的一件事,但又不得不為之,好維持住傅家微妙的平衡。

傅金池呢,好像也知道自己礙傅為山的眼,這陣子他若有事,也就只找嚴子書傳話。

但傅金池總不可能絕不踏進英瀚一步,或者再不見傅為山一面,該來的總要來的。

他這天為着港城那邊要來的貴客,親自來找傅為山“打商量”,嚴子書給他們上了茶,然後就關了門,給他們留出交鋒的空間。

等嚴子書再回來續水的時候,傅金池卻靠在真皮沙發上,撐着頭,老神在在:“既然這樣,你就把嚴助理借給我嘛,你的人放在我身邊,我都不怕,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傅為山面色不虞,但看意思是認同了。

嚴子書便站住,等着下文。

傅金池向他笑了笑:“好了,子書,你接下來歸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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