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魚神暗室

第06章 魚神暗室

長熒眼角幹澀,他趴在鲲背上,抱着那早已斷掉的角,用臉使勁貼了貼冰冷又僵硬的棱。

“鲲,我好想您。”

長熒聲音小小的,像是在偷偷的說,仿佛害怕被人聽見。

“桃源突然多出來了一個沒見過的人,鲲,那就是溟河之下千尺之外的人嗎?”

長熒詢問,卻并不期待回答。

吹了很久的涼風,長熒心緒稍有平靜,這才往回頭。

竹舍裏有人點着燭光,長熒被那光刺激的心頭一跳,腳下步子快了不少。

“你怎麽沒有休息?”

“你不休息?”宣瓊坐在桌邊,翻動着一,“我看看書,順便等等你。”

“不太想睡。”長熒小聲道。

“你怎麽了?”宣瓊拽着長熒的衣袖,強硬地拉着他進了屋子,“今天忙這麽久,你再不睡覺是想活活累死嗎。”

“你……”長熒被摁在床上,他盯着宣瓊,看着他往自己身上蓋了一床被子,然後與他四目相對。

宣瓊注意到長熒的眼眶有些紅,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輕了一些:“你哭過了?”

長熒抿唇:“沒有,我多年未曾哭過。”

“你看,你累到眼睛都紅了,再不睡覺這麽好看的眼睛會壞掉的!還有頭發,熬夜會掉頭發,我那個師弟天天熬夜都快變成小禿驢了。”宣瓊沖他一笑,左右看去沒見到第二床被子,便和衣躺在一旁,“休息,我陪你。”

“可是……”

“沒有可是,睡覺。”宣瓊手指轉了轉,幾簇迅捷的風滅了屋內的燈。他為長熒壓了壓被角,阖眼休息。

長熒悶在被子裏,回想起方才那人晃眼的笑,莫名有些發呆,溫和的熱度隔着被子傳遞給了他,竟然覺得無比安心。

不久,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長熒便在這呼吸中,沉沉睡去,竟是難得一夜無夢。

再次醒來險些日上三竿,長熒甫一睜眼,便瞧見宣瓊趴在窗外沖他笑。

“喲,小神仙,醒了啊?”宣瓊支開舷窗,翻身跳了進來,伸手在長熒身上左右摸了摸。

長熒任由人動作,不解其意。

“這睡一覺也沒掉塊兒肉啊。”

長熒抽手推開了宣瓊,道:“別鬧。”

長熒忽有所感,望向窗外。

兩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說笑,追逐着打翻了盛着水的小木碗,向遠處飛去。

這時,自窗外飛進來幾簇火焰,正是長熒先前送出去的幾縷。長熒伸手抓住,将它們放在心口送了回去。

火苗回到主人身體裏,便将自己看見的東西送進了長熒的神識。雖然只是模模糊糊的畫面,但長熒能夠通過方位和大致的場景判斷出來在哪裏。

宣瓊見長熒吸收了火苗,面色稍微紅潤了些許,愈發好奇這火苗是什麽東西了。

“它們告訴我有三個地方,但是……”長熒皺起眉頭,有些不解。

“但是?”

“沒什麽,許是它們不确定吧。”長熒閉眼,在神識中又仔細看了看。

宣瓊嘗試召喚扶搖,依舊沒有結果。

宣瓊又召出扶搖劍鞘,劍鞘若與劍有所感應,紋路必然發光,此刻劍鞘上的紋路沒有光澤。

也就是無論是作為主人的宣瓊,還是與扶搖劍同出一爐的劍鞘,都已經感應不到扶搖的存在了。

只是劍鞘還沒有裂開,證明沒有劍隕。

若是劍鞘也碎了,宣瓊大可不必尋找,直接打道回府,重鑄一把劍從頭練起。

宣瓊收了劍鞘,嘆道:“慢慢找吧,有線索總比沒有好,若是連你也找不到,我都不知道扶搖能跑到哪兒去。”

長熒朝宣瓊一伸手,宣瓊愣在原地。

“火,還我。”

“啊?”

宣瓊明顯一愣:“什麽火?”

長熒則自己掀開被子,赤腳下地,推着宣瓊坐在床邊。

宣瓊只見少年低頭後金燦燦的發頂在眼前亂晃,兩個發旋被晨起淩亂的蜷發遮掩住了。

還未反應過來時,只覺身上似乎被人抽走一縷熱氣,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什麽啊?”

長熒将火焰同樣收了回去,解釋道:“救你的那天,我給了你一簇心火,怕你冷。”

宣瓊擡手摸了摸長熒的頭:“怪不得這幾日我好的這麽快,夜裏也不覺得冷,多虧了你啊閃閃。”

長熒本想躲開,聽見閃閃兩個字,卻只抿了抿唇。

曾經,他們也會摸着他的頭,叫他閃閃。

長熒擡手抓住宣瓊的手腕:“走,我們去魚神家,找你的劍。”

……

陰暗逼仄的密室裏,四周密不透風。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圈銀白色的光,光的兩側,是長熒與宣瓊。

“這裏是什麽地方?”宣瓊借着光,摸了摸四周的牆。

潮濕,昏暗,混雜着魚腥與黴味。

長熒擡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也不清楚……這裏我從未來過。”

方才宣瓊随長熒來到缪期的家,長熒出聲提醒宣瓊小心腳滑的一瞬,對方便摔倒在地。

宣瓊手掌摁到一塊兒松弛的地磚,當即心下懷疑,小心取下之後,竟然發現下面藏着一個鐵閘。

拉閘的後,卧室傳來不小的動靜,二人忙去查看,只見床前原本平坦的地面上,開了一個矩形的口子,露出一條暗道。

二人順着暗道進來,便是此副光景。

暗室裏的陳設,一套桌椅,一只木桶,一堆柴火,還有一個串魚的鐵架子。

宣瓊心想:這環境建于地下,竟然還能點火?火能燃起來嗎?

長熒仔細查探着暗室裏的東西,面對木桶裏早已腐敗長蟲的死魚,他還是下手進去掏了出來——順着指縫滑了下去。

與其說這些東西是魚屍,倒不如說是一團爛泥巴。這屋子,估計自缪期死後,便無人造訪了,死在木桶裏的魚,和不知多少年前倒進去的水,相融合,早就爛在了一起,黑乎乎一片,粘膩又惡心。

不過這麽久了水竟然沒幹,木頭周圍甚至還是潮濕的……長熒擡頭一看,就看見牆壁上斜斜插進來了一根竹管,管壁潮濕,與牆壁相連的地方長滿了青苔,水就是從這裏源源不斷滴向木桶的。

“我知道了!”長熒沖宣瓊喊道,“這裏是缪期的小竈,他偷偷養小魚,然後背着大家偷偷吃。”

宣瓊一拍額,無奈閉上了眼。他就不該期待這張能說出“自己不是麥子不能拿鐮刀割”這種話的嘴裏能說出什麽大發現來。

不過……宣瓊轉了轉眼球,微微彎了嘴角,掩去動靜。

“宣瓊?”長熒見沒人回應,便向四周望了望,“宣瓊?”

人呢?

長熒的心髒漏了一拍,手中亮起的小燈也忽閃忽閃,仿佛跟着主人一同緊張了起來。

突然,一只手自長熒身後摸來,強硬摁在他的肩膀上。

長熒倏然轉頭,兩手使勁一推,眼前黑暗一瞬,穩了穩呼吸才發現那人是宣瓊。

“我去,好疼……”宣瓊捂着發疼的胸口,往後退了兩步,“你下手好狠……”

“抱歉,我……”長熒抿抿唇,“你離我太近我沒注意……”

“你手摸了什麽啊。”宣瓊摸着摸着發現味道不對勁,再借着光往胸口一瞧,看見了漆黑的手印,“好臭。”

“你剛才要做什麽?”

“想扮鬼臉吓唬你,但沒成功。”

長熒又轉身蹲了下去摸了摸木桶:“什麽?”

“鬼臉。話說,你害怕鬼嗎?”

“沒見過,不知道。”長熒道。

宣瓊比劃了一下:“長得奇形怪狀,面目可憎,一臉兇相。”

長熒腦海裏閃過往日噩夢裏的畫面,卻還是嘴硬道:“不清楚。”

“無知者無畏……以後你見過就知道他們有多醜陋了。”宣瓊摸到了木桌附近,開始挑挑揀揀。

“我還以為你會說見過了就會害怕了。”長熒道。

“害,那也分人。不過就算害怕,人們也總有辦法讓自己克服恐懼。”宣瓊道。

長熒摸到了一團特別細的線,有些刮手,他掏了出來,覺得手感有些熟悉。

魚線?

“閃閃,這裏有張紙。”宣瓊的聲音透着一絲嚴肅,“有點,像一張地圖。”

“地圖?”

二人在長熒指尖的光下聚在一起,去看這張兩個巴掌大的紙。這紙摸不出來是什麽材質,但是不懼火烤也不畏潮濕,撕扯也不能損害分毫。

這張紙的正中,是一簇火焰,以火焰為中心,向四周延申彎曲的線。火焰南側的線條上,畫了一條小魚,小魚南側偏東,是一顆星,魚的西面,南北兩側是樹,盡頭分別畫了一個圈和一張人面。

“這是什麽……”長熒摸着紙上的紋路一點一點觀察着,“等等,這有點像……”

有點像以無極樹為中心的地圖。

“這些奇怪的标記是什麽意思?”宣瓊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宣瓊,我們拿出去看吧,這裏太臭了……”

長熒推了推宣瓊,那人卻好像沒有聽見他說話。

長熒把手上的光往他臉上湊了湊,他的臉被火焰照亮,有如利刃雕刻的俊眉此時皺在一起。

“宣瓊?”

“我在想……”宣瓊摸了摸下巴,“你的缪期這裏,怎會有‘桃源’的地圖?”

“按理來說,這片天地屬于你們,生活了幾百年,應當不會需要地圖吧?若是你,你會需要嗎?”

長熒搖了搖頭:“極遠之地我沒有去過,但是地圖上如果真對應的是桃源的位置,我應該不需要地圖。”

“但是,倘若不是缪期留下的呢?”

長熒伸出另外一只手,燃起小燈,指了指一旁的牆。

牆上一排架子,挂着兩只破碗,四雙筷子。

“或許是來過這裏的客人?”長熒道。

“那麽問題來了,什麽樣的客人,能來到這裏,卻不知道桃源地形呢?”

顯然,非桃源之人,像宣瓊這樣的。

“不太可能,我在這裏呆了快一百年,他們死後除了你沒有一個人進過這裏。我活着的時候,所有的神我都認識……”長熒搖頭。

誰留的地圖,留給誰的地圖。宣瓊腦海裏閃過許多不解之處。除了這密室本身和那張地圖,還有為什麽地下架起烤魚架,就算真的如長熒所言,是開小竈,為什麽兩只碗卻有四雙筷子。

“沒準建造這裏的壓根不是你那什麽魚神,或者連魚神本身也不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要麽就,你那魚神本身存在問題。”

“不可能,缪期對我很好。”長熒否認道。

“我沒否認他是一個好人,但你也不能不讓我懷疑他是一個壞人。”

長熒覺得宣瓊講話有些繞,只搖頭道:“這些我們出去再說吧,這裏太悶了,你說話我都聽不懂了。”

宣瓊只好閉嘴,和長熒折返,拾階而上。

到達頂端,原本打開的暗道口現在已經緊緊合在了一起。可方才他們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響。

“怎麽回事?”二人大為震驚。

宣瓊回想方才的情形,而後一拍腦袋,懊悔道:“我真是糊塗了,那機關并不簡單,是個會自己合上的!”

那閘的一旁安了個有彈性的杠杆,會随着時間推移不斷往回推閘,使暗道閉合。方才他并未将這裏放在心上,滿腦子關注着卧室的聲響。

“再回去找找看,一定有別的辦法出去。”

“吱——”

宣瓊和長熒走了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響聲,原本合上的門竟又打開了。

二人對視一眼,宣瓊當機立斷翻身而上,長熒緊随其後。

宣瓊長熒沖出缪期屋子,來到院落,卻不見任何風吹草動,游魚倒是被他倆吓得一驚,四散逃竄。

“啧,不像有人離開過的樣子,但那個機關是誰打開的?”

長熒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算了。”宣瓊嘆了一口氣,“一切無法解釋的奇怪現象統一按照鬧鬼處理。”

又是鬼……

長熒的火苗告訴他缪期的住處可能存在扶搖劍意,但是沒有明确的位置,宣瓊只得再一次仔細将缪期的院落甚至院落周圍仔仔細細翻了個遍,在長熒逐漸困倦的目光中結束了搜尋。

“怎樣?”

宣瓊搖了搖頭。

一無所獲。

長熒寬慰道:“沒事,還有兩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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