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陸初
第五十八章 陸初
離開辦公室,周景戎信步走在D大的小道上,校園裏很多小路他都曾和陸初一起走過,同樣的風景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天色漸晚,夜風拂面而來有些冷,周景戎需要這些風把自己吹清醒。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以前陸初經常和朋友一起聚會的中餐廳,想想自己那會兒其實早就對陸初在意得不行了吧,所以才想出那麽幼稚的招。
餐廳後面有幾個停車位,幾個男生的說話聲在晚上響起格外清晰,周景戎本意沒有偷聽的想法,卻突然聽到了困頓了他一整天的那個關鍵詞。
陸初。
于是周景戎不禁放慢了腳步,說話的好巧不巧就是陸初在校時的幾個室友,他們現在應該是在留校考研。
劉言飛看着車位上的新車,兩眼放光:“曾凡,不是說家裏最近把卡停了麽,你小子上哪發財去啦,就提上新車了!”
曾凡道:“哪的事兒啊,前幾天過生日,老幺給送的。”
其餘兩人淚流滿面,異口同聲:“老幺偏心!”
“瞎說什麽呢,老幺平時哪虧待過你們?”曾凡解釋道:“就大二那會兒,老幺半夜突然借我車開出去,結果不知怎麽搞的出了故障。雖然當時已經給修過了,但他心裏一直過意不去,這不給我新提了一輛麽。”
劉言飛記起來了,“就那次啊,那回你車不是才保養過嗎,怎麽會出故障呢……”
“誰知道呢……”
“……”
周景戎一顆心頓時不受控制般瘋狂跳動了起來,曾凡說的那事兒他記得,甚至于那天見到陸初時的心情都還無比清晰。
現在看來,并不是他自作多情,當時陸初就是因為他一句“心情不好”,所以才想出那麽蹩腳的招特地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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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與陸初相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就像電影片段一樣,開始在周景戎腦中回放了起來。
在D大不過第二次見面,陸初就準備了最合他心意的菠蘿風味的果茶,周景戎當時還覺得納悶。
之後兩人住在一起,陸初更是對他的每個細節喜好了如指掌,總能在最合适的時機,給到他恰到好處的照顧……
陸初知道他有體質特殊有凝血障礙,甚至知道爺爺有憶苦思甜偶爾會喝點劣質茶的習慣……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從羅露那裏了解的,而是從一開始,陸初就是有備而來的。
周景戎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清涼的夜風陣陣吹來,倒把他一顆心吹得越來越糊塗了。
陸初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周景戎堅信自己當年在Y鎮絕對沒有見過這麽一個人,陸初這樣的人,即便當年只是個小孩兒,應該也是那種會讓人之不忘的。
突然,周景戎腦中一閃,又想起了陸初書房暗門裏的那張照片……
向日葵花田的田埂上,坐着自己和唐詩。
周景戎記得那張照片是他帶唐詩出去玩兒,正好遇到鎮上的照相館拍照的人來取材,便請人拍了一張。
當時照片只印了兩張,自己留了一份,另外一張便給唐詩帶着了。
那麽陸初的照片是從哪來的?!
周景戎這麽多年來一直在想各種辦法,多方打聽唐詩的消息,他記得之前明明王校長給過他一些信息,唐詩或許就是現在的楊敏娜……
可當時他還沒有來得及驗證,便被陸初否定了。
現在看來說不定真是那麽回事,楊敏娜就是當年的唐詩,陸初的照片是從楊敏娜那裏得來的,那麽一切都說的通了……
一時間周景戎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不行,他要去找楊敏娜問個清楚,他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楊敏娜的酒吧就在D大附近,周景戎沒有楊敏娜的聯系方式,只能去她工作的地方碰碰運氣了。
這個點對于酒吧的營業時間來說還算早,喧鬧的音樂和五顏六色的氛圍燈下寥寥坐着一些人,周景戎原本是這種地方的常客,現在卻覺得莫名的有些陌生。
周景戎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了下來,随意地環視四周,酒吧的位置有些偏僻,好在附近有學校,并不缺人流量。
一想到楊敏娜就是他找了十多年的女兒唐詩,周景戎一顆心別提多複雜了,他不禁開始思考唐詩這麽多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一個小女孩兒經營這麽一家酒吧有多不容易……
他想問問楊敏娜長大後一點兒都不記得自己了嗎?陸初又是怎麽一回事?還是說他倆一開始就是合起夥來的……
周景戎前一天晚上本就沒有睡好,今天一整天經過無數次頭腦風暴,這會兒真覺得有點暈。
這時不遠處的吧臺多了一道吸睛的身影,女人身着大紅色的吊帶緊身長裙,踩着十幾厘米的高跟鞋,配上一頭大波浪,體态婀娜搖曳生姿,一出現就幾乎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在知道楊敏娜就是唐詩之後,周景戎再次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老父親的意思,當初唐詩在他身邊才多大點兒啊,轉眼就這麽大了。
唐詩小時候軟軟糯糯的,偶爾又有點小傲嬌,在周景戎的想象中,唐詩長大也差不多就是這副模樣。
周景戎感慨歸感慨,卻也沒忘記自己今天是有事兒來問楊敏娜的,他起身向吧臺走去。
周景戎身形挺拔氣質非凡,即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顯得格外突出,楊敏娜一眼就看到了他,忙熱情地招手:“周總?您怎麽來了,您提前打聲招呼啊,我給您打折!”
周景戎和陸初在一起時,跟楊敏娜吃過幾次飯,楊敏娜性格外向特別自來熟。
周景戎婉拒道:“不用了,我今天自己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一想到眼前的人就是唐詩,周景戎怎麽都有些別扭。如果“唐詩”真把他忘了,那自己還需不需要提起這茬兒呢?周景戎有點惆悵。
“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那您今天來是……”楊敏娜目光灼灼,等待着他的下文。
周景戎略猶豫了幾秒,思來想去,他還是最想弄明白陸初那個死小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楊敏娜要是真跟他一塊兒長大,肯定知道點什麽。
“有關陸初的一些事兒,我想問問你。”
“哦,您是想問哪方面的呢?”楊敏娜明眸微閃,像是十分感興趣。
周景戎道:“陸初小時候在Y鎮的事。”
楊敏娜單手支着下巴,含笑道:“您這是終于反應過來了詩詩的事兒啊!”
“詩詩?”周景戎震驚,“你是指?”
“就是陸初啊,您還不知道嗎?”楊敏娜也震驚了。
“……”
周景戎仿佛經歷五雷轟頂,已經被劈得外焦裏嫩了。
他是誰?他在哪?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周景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僵硬道:“請問這事兒我應該知道嗎?”
“不好意思啊……”這回楊敏娜倒有些局促不安了起來,開始後悔自己一時嘴快,“我以為您已經知道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景戎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出那個難以置信的答案,“陸初就是唐詩,對麽?”
楊敏娜不太能判斷周景戎現在的情緒如何,只好小心地點了點頭。
陸初就是唐詩……
周景戎覺得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今天這一天是怎麽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接踵而來。
陸初怎麽會是唐詩呢?
唐詩是他還沒來得及領回來的女兒,周景戎實在沒法想象,那麽香香軟軟的一個小姑娘,怎麽會和陸初這種身寬體長,動不動就一只手把自己扛起來的成年男人是同一個人呢?
周景戎覺得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得還不夠全面,太荒唐太離奇了,誰來救救他!!!
“周總,我知道這個消息對您來說有點意外,但這的确就是事實。”楊敏娜不算安慰地安慰了一句。
“所以,你們都知道陸初就是唐詩,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周景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總有股抑制不住的青秀區,“可是為什麽呢?你們明知我一直在找唐詩的下落,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還有陸初,他這麽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又是為什麽?!”
再回憶起兩人相遇後的點點滴滴,周景戎簡直覺得荒唐得可笑,原來打從一開始,自己才是那個一步步被獵捕的草食動物,而陸初則是那個步步為營,狡猾的掠食者。
比起被戲弄的憤怒,周景戎此刻更多的竟是心塞,誰能想到當初看着那麽單純無辜的一個小男孩兒,背地裏這麽黑呢?
“為什麽?”楊敏娜重複了一遍,看向周景戎的神情突然變得認真了不少,她說:“周總,陸初做了這麽多,你難道還沒看出是為什麽嗎?”
周景戎呼吸一窒,一時間竟不敢正視那個答案。
“他喜歡你啊,喜歡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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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初從有記憶開始就在Y鎮了,在他最開始的印象裏,他是有父親的。
即便隔很久才會出現一次,但陸初依舊期待着父親的到來,因為只有那個男人來了,母親才會變得溫和親切,才意味着他跟其他孩子一樣有完整的家。
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現了,母親唐雅也随之變得瘋狂而暴躁。
原本溫柔安靜的一個人,開始把自己關在房中,她經常坐在煙霧彌漫的房間裏酗酒,醉後會死死掐住陸初的脖子,咒罵着姓陸的沒有一個好東西,而陸初也是個沒人要的小野種。
唐雅酒醒時看到他身上被打得青青紫紫的痕跡,似乎也有過那麽一絲愧疚,她哭着抱緊陸初,告訴他說以後他不姓“陸”了,他叫“唐詩”。
陸初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聽起來很像女孩子,附近的孩子本來就因為他長得像女孩子而欺負他,要是知道他這個名字可就要變本加厲了。
但陸初還是乖巧地記了下來,可學校及戶口上的名字唐雅酗酒之餘沒有給他改過來,在外還是一致認為他的名字是“陸初”。
唐雅在難得清醒的時候,給他檢查了一次功課,在看到課本和作業上赫然寫着“陸初”這個名字時,唐雅怒不可遏,洩憤一般将他所有寫着名字的課本撕了個粉碎。
當晚陸初自然也沒躲過她的怒火,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扔到了門外。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陸初渾身是傷,裹着單薄的衣裳蜷縮在門口瑟瑟發抖。
年幼的孩子一開始還哭着敲門,試圖乞求媽媽心軟開門,在門內的人遲遲不做回應時他知道了答案,就那麽安靜乖巧地抱住自己小小的身體等待命運之神的宣判。好在晚上被鄰居楊家發現,收留了他一晚。
後來沒過多久,唐雅就因為長期酗酒和抑郁離開人世了,年僅七歲的陸初只能靠所謂的父親定期打來的生活費艱難度日。
附近的人都知道唐雅是給有錢人當小三的,平時背地裏就沒少說閑話,唐雅死後這些冷言冷語自然都轉移到了陸初身上。
明事理的大人或許還會心疼這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但不明事理的小孩兒自然就逮着他一個欺負,于是陸初成了周遭一圈孩子的出氣筒和玩具,反正也不會有人給他撐腰。
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半夜總是會被噩夢驚醒,對着黑漆漆的空間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但他能做的只是把被子裹得更緊,強迫自己再次入睡,睡着了就不怕了。
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陸初八歲,他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尋常的下午,放學後陸初被幾個經常欺負他的壞孩子堵在了教學樓後的小巷子裏。照例的毆打辱罵之後,他們這次過分地把陸初的衣服扒光剪碎了,強迫陸初穿上一套女孩兒的裙子。
陸初光着身子別無他法,只好把裙子穿上了,那群壞孩子哄堂大笑,狠狠欺負了他一頓之後終于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陸初不想一個人回到黑漆漆的家裏,他拖着狼狽的小身體躲到了教學樓樓頂,他平時總是表現出超乎年齡的成熟,這一次在無人的角落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或許是壓抑得太久,這一哭便怎麽都停不下來,那群壞孩子辱罵的聲音總是在他腦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