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重逢

夕陽的餘晖散落在海岸邊,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殘留的水坑泛起金色的波光,倒映出岸邊停着的一只大型游輪,游輪的側邊寫着“塞赫特號”四個大字。

船的入口站着一位戴着墨鏡,穿着白色制服和白色手套的中年男人,每當有路人經過,詢問的時候,他總是溫和地将人攔下。

一位戴着黑色墨鏡,穿着卡通熊貓衛衣的金發青年朝着入口走來,中年男人下意識以為他也是路人,溫聲道:“抱歉,這裏在錄制節目,沒有邀請函不能入內。”

“我,葉尋。”青年摘下眼鏡,露出一張骨相優越的臉,深邃的眼眸是琥珀色的,在夕陽下呈現一抹流動的金色,鼻梁也被金光勾勒出高挺的弧度,嘴角挂着一抹溫暖的笑意。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不為所動。

葉尋無奈地嘆了口氣,才拿出手機:“看吧,我真有邀請函。”

“請出示一下您的紙質邀請函。”中年男人伸出手,臉上始終保持着不鹹不淡的微笑。

葉尋忙碌地尋找邀請函,找遍了身上的三個兜,略顯尴尬地撓了撓頭:“我的邀請函好像落在家裏了,離這有點遠,我的經紀人還有別的藝人要帶,我要是這會給他打電話,他不得打爛我的嘴……哥,要不你讓我進去吧,等會再補給你行不行?”

一道清冷的聲音随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為什麽不進去?”

葉尋指尖一顫,手機從掌心滑落,摔在了地上,鋼化膜摔了個四分五裂,他連忙蹲下去将手機撿起。

是明熙的聲音——将他抛棄的前男友。

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搭配簡約的白色襯衫和燙金的黑色領帶,氣質矜貴清冷,但身材比起之前更加單薄瘦弱,包裹在西裝褲下的腿筆挺修長。

冷白的肌膚細膩光滑,金絲眼鏡下是一雙略顯淡漠的丹鳳眼,薄唇微抿,透着一絲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

明熙低眸掃了一眼手忙腳亂的葉尋,清冽的眸子是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當葉尋擡頭的時候,那抹笑意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漠。

“怎麽是你?”他聲色寡淡,仿佛他們只是陌生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葉尋兩手插進衛衣兜,眸光微閃,故作理直氣壯地說道:“怎麽就不能是我?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我也是收到了邀請函的。”

明熙平靜的目光掃過這張熟悉的臉龐,将自己的紙質邀請函遞給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飛快地掃了一眼邀請函,微微颔首:“請進——”

明熙掩唇劇烈咳嗽了幾聲,直接無視了葉尋,從他身邊路過,另一只手卻被葉尋緊緊抓住。

“等等。”葉尋咬住下唇,琥珀色的眼眸中閃爍着糾結之色,欲言又止,過了半晌,問道,“你感冒了嗎?怎麽臉色這麽蒼白?”

“還有事嗎?”明熙瞥了一眼抓在他臂彎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腦海裏莫名閃過某些畫面,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生硬地掰開葉尋的手指,聲音冷淡到不近人情。

葉尋再次伸手抓住明熙的袖子,語氣減弱:“能幫我說說嗎?求你了。”

金發随着海風微微搖曳,讓明熙想起了家裏那只陪了他很多年的金毛,他垂下眼睫,将葉尋的手拂開。

就當葉尋以為計劃要泡湯了的時候,明熙朝着中年男人開口道:“他是嘉賓,我認識。”

中年男人探究的目光在兩人間打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葉尋連忙跟着明熙進了游輪。

這是一艘大型游輪,很顯然節目組花了重金,據說為了嘉賓的沉浸式體驗,攝像頭都藏在不顯眼的地方。

明熙回頭瞥了一眼東張西望的葉尋,沉寂許久的眼底仿佛染上了一抹鮮豔的色彩,唇角勾起一抹極小的弧度。

他輕咳了兩聲,葉尋連忙走上前,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要不去餐廳吧?那邊應該有熱水供應,反正這次游輪之旅有足足七天,我們有的是時間逛。”

明熙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要來?我記得我給你發了郵件,讓你不要來,你為什麽不聽話?”

“我又不是你的狗,為什麽要聽你的話?”葉尋偏過頭,小聲嘟囔着。

細碎的金色發絲垂落下來,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神色。

明熙扶了扶眼鏡,眉梢輕擡:“你不是嗎?”

“當然!”葉尋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似的,越過明熙,徑直朝着餐廳的方向走去,步伐急促。

明熙依然從容不迫地走到餐廳的位置,餐廳一側裏放着一張長桌,剛好10個位置,餐桌上已經上了八道菜,被不鏽鋼的餐盤蓋遮住,每一個位置前擺着一只玻璃杯。

葉尋正在角落的位置坐着,偏過頭去,像是被踢翻飯碗而生氣的小狗。

明熙在他的對角線位置坐下,這個位置靠窗,能看見黃昏下波光粼粼的海洋。

他端坐在那目不斜視,仿佛不認識對方。

其他八位嘉賓陸陸續續到齊,最後進餐廳的是主持人。

主持人是個長相清秀的青年人,穿着正式的西裝,帶着紅色的領結,梳着背頭,手裏拿着話筒,他微笑着說:“歡迎各位來到海上狼人殺,現在先說明一下游戲規則。”

“本局游戲總共十名玩家,其中,有三位狼人,好人陣營有三位神職和四位平民。勝利條件是屠邊——狼人使所有神職或平民出局,或者好人使所有狼人出局。獲勝方将平分千萬大獎。”

“現在請各位玩家上交手機,與此同時,我會分發身份牌和號碼。”

主持人從明熙這邊開始發號碼牌和不同顏色的正方體禮盒,長寬高是統一的20cm,沉甸甸的,除了卡牌還有別的東西。

主持人解釋道:“禮盒裏還有一些日常用品,這一點每個玩家的數量都是一樣的。”

明熙将禮盒直接放在了腳邊,一陣微鹹的海風從窗外吹進來,他眉頭緊蹙,劇烈地咳嗽起來,肩膀都在顫抖,甚至直不起腰。

葉尋猛地一下站起來,走到窗邊将窗關上,雙手抱胸道:“快入夜了海上還挺冷的。”

坐在明熙對面的寸頭男翻了個白眼,小聲說:“又吹不到你。”

葉尋攥緊了拳頭,看向明熙,只見他鎮定自若地給自己倒了杯水,仿佛事不關己。

他抿了抿唇,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卻見剛才那個寸頭男起身把窗戶又打開了。

葉尋再度起身,走到明熙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能換一下位置嗎?”

明熙攏了攏西裝,平靜地說:“不換。”

“我坐在裏面有點熱。”葉尋低下頭,望着白皙纖長的天鵝頸,脆弱而美麗,一口咬下去便會有鮮豔的血流出來。

“和我有關系嗎?”明熙慢條斯理地喝了溫水,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葉尋看看四周,俯下身,貼在他耳邊說:“求你了。”

明熙這才起身端着水杯,在葉尋原本的位置坐下,葉尋則在明熙的位置吹海風,他瞪了一眼對面的寸頭男。

寸頭男皮膚偏黑,額頭上還有一道疤,穿着緊身的長袖上衣,勾勒出健碩的肌肉,眼神兇狠,看起來是個狠角色。

他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然後将手裏的號碼牌拍在桌上,他是1號。

葉尋低眸看向地上的禮盒,那是明熙的,他的禮盒放在明熙腳邊。

他不動聲色地朝明熙看去,只見他和身邊的短發姐姐聊得很高興的樣子,他又有些坐不住了,但是主持人開口說道:“大家都做個自我介紹,互相認識一下吧。按照號碼,從小到大介紹一下,可以不說名字,但是要說自己的職業。”

寸頭男站了起來,說道:“我是1號,修手機的。”

坐在明熙身邊的短發女生站了起來,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容貌明豔張揚,她彎起紅唇:“我是2號,一家公司的總經理,今年四十三歲。”

寸頭男轉頭看了她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2號身邊的女生站了起來,她長相清秀,眼眸清澈,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一抹可愛的梨渦:“我是3號,已經做了甜品師十八年了,自己開了一家甜品鋪子,如果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來試試,在座的各位可以打八折,也歡迎商家加盟。”

4號是一個長相周正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語氣平靜:“我是一名法醫,幹這行快二十多年,可能常年和屍體打交道,在語言方面有點退化,如果說了什麽難聽的話,希望大家海涵。”

1號寸頭男皺着眉仿佛聞到了什麽臭味似的,扇了扇手:“難怪身上一股死人味,真晦氣。”

“活人會打人,死人不會,我很喜歡這份工作,一點也不覺得晦氣。”4號法醫掃了一眼1號寸頭男,“我記得你,十年前,也是在塞赫特號,你老婆墜海身亡,是我解剖的,當時你還裝模作樣地抱着你老婆泡發了的屍體哭,你老婆身上還有成年累月的傷疤。現在覺得晦氣了,那你當時哭那麽響了哭給誰看?”

衆人紛紛陷入了沉默——這能叫退化?

“好了好了,別吵了,十年後還能再同一條船上重逢也是緣分。”5號擺擺手說道。

5號是一個瘦小的光頭,穿着黑色上衣,一張嘴就是滿口黃牙,身上也有很濃的煙草味,他起身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摸耳後,應該煙瘾很重。

“我是自由職業,那個……船上有煙嗎?我本來帶了一包中華香煙,但是褲兜漏了,掉地上了不知道被哪個幸運兒撿走了。”5號瘦小光頭攤開手,苦惱地聳了聳肩。

主持人微笑着說:“不好意思,船上禁止吸煙。”

“為什麽?”5號又自己摸了摸洞穿了的褲兜,嘆了口氣,“我現在下船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現在游回去,你能抽一包煙。不過,等游戲勝利,你能抽死,到時候我給你解剖,看看你的肺有多黑,警醒世人。”4號法醫幽幽地說道,目光在1號和5號間打轉,“你們倆不是好朋友嗎?坐那麽遠幹什麽?鬧翻了?”

1號寸頭男和5號光頭各自扭過頭去,都沉默了。

明熙揉了揉眉心,瞥了一眼葉尋,捕捉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別扭,不禁勾起唇角。

主持人說:“那麽下一位?”

6號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爺,大約五十多歲了,衣着儒雅,鼻梁上戴着一副近視眼鏡,胸前的衣兜裏挂着另一副老花眼鏡。

6號大爺面容慈祥地笑了笑:“我現在是大學裏的副教授,這個節目是我孫女給我報名的,我不太會玩這個游戲,但是聽說有獎金,還能豪華游輪上玩,我就來了。”

明熙從葉尋那收回目光的時候,看見3號甜品師的臉色有些難看,眉心緊鎖,眼底蘊着厭惡之色,但她什麽也沒說。

7號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同樣穿着西裝。

7號長着一張國字臉,戴着黑框眼鏡,眼尾有着明顯的皺紋,自我介紹也比較嚴肅:“大家好,我是……7號,一名律師,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聯系我,1號就曾是我的客戶,我為他做的無罪辯護。就是當年1號妻子的案子,因為證據不足,無罪釋放。”

8號青年站了起來,說道:“我和1號、4號、5號一樣,都曾待過這個塞赫特號,我十年前在這裏當過服務生,現在是一家酒吧的酒保。”

明熙是9號,他的手掌撐在桌面上緩緩站了起來,又彎腰咳了幾聲,緩了口氣,才說:“我是9號,一名鋼琴家。”

2號總經理看向明熙,眸光微閃:“我想起來了,你是百合的孩子吧?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明熙的母親姓蕭,名百合。

已經去世十年。

2號總經理微笑着用手比劃了一下:“那個時候你很小一只,特別親人,誰抱都笑。”

明熙微笑颔首,至少他對這位長輩毫無印象,更準确地說,母親從未跟他提起過任何的朋友、親人。

葉尋聽了倒有些好奇地問道:“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他一直沒說話,比起小時候,性格好像變得內向了,我就沒認出來。”2號打量着明熙,微微失神。

明熙沒有接話,葉尋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那個……大家晚上好,大家應該都認識我吧?怎麽說我也演過幾部脍炙人口的電視劇。”

2號總經理從明熙身上挪開目光,打量起葉尋,然後搖了搖頭。

3號甜品師嘶了一聲:“好像有點眼熟,但是叫不出來了。”

“葉尋,我叫葉尋。”說着,他看向明熙,見他神色淡然,一陣酸澀湧上鼻間,他偏過頭去,繼續說道,“我演的一部電視劇男二比較出名,但是後來只能客串一些角色,沒再起什麽水花。”

3號甜品師挑了挑眉,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在熱搜上看見過你,說你耍大牌,在片場把攝像老師揍了。”

“那是個關系戶,導演的侄子,半夜在走廊騷擾人家女演員,我看不下去就把他揍了。”葉尋攤開手,又忍不住看向明熙,瞥了那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的心情才好些。

主持人說:“好了,既然大家做完了自我介紹,就先開飯吧,飯後我們有游戲環節,幫助嘉賓更好地熟悉彼此。”

明熙慢條斯理地吃着菜,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2號總經理轉過頭,關心地問道:“不吃了嗎?”

“不了,胃口不太好。”明熙搖了搖頭,将腳邊的禮盒抱起,走到了葉尋身邊,“你的。”

說完,也不等葉尋的反應,他抱起了自己的禮盒。

“你沒打開吧?我也沒打開,幹脆就這樣呗,不用換也行。”葉尋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伸出手,指尖落在了禮盒的一角,意有所指地說,“何必這樣特意過來一趟,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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