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石頭

石頭

屍體頭部的血在漸漸蔓延，衆人都默契地避開了屍體，沒有一個人去處理，而紛紛站在了餐廳門口。

4號法醫說道：“1號這種人，死有餘辜，也算是給十年前的死者償命了，但我自認無愧于心，不想死在這，大家還是想想辦法，能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我們需要救生船、指南針，最好有喇叭或是口哨。”2號總經理冷靜地說道，“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今晚就能走。”

6號大學教授點點頭：“對，我們大家都行動起來，我有預感，今晚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衆人紛紛離開，葉尋輕輕圈住明熙的手腕：“我們也去找找吧。”

明熙神色平靜地搖了搖頭，反手牽住葉尋：“跟我去個地方。”

葉尋忽然想起上船前，明熙發話了，那個中年男人才放他進來，難道說……

但明熙只是将他拉到了餐廳後廚。

“你餓了嗎？”明熙擡眼問道，“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葉尋微微一怔，然後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你這麽關心我呀？連我早飯沒吃都注意到了？那你要給我做晚餐吃？說不定，這是最後的晚餐，不過，能吃上你做了，我死也值了。”

明熙輕咳了兩聲：“我不會做飯，食材在那，你想吃什麽自己做。”

葉尋：“……好吧。”

葉尋在一旁洗菜切菜，過了一會，他轉過頭，看向靜悄悄地坐在凳子上明熙，問道：“我們真的不去找船嗎？萬一他們找到，不帶我們怎麽辦？”

明熙站了起來，從容不迫地走到葉尋的身後，指腹撫過白皙纖長的後頸，手指從後面将脖頸環住：“你不願意和我一起死在這嗎？”

不知道為什麽，葉尋的心漏跳了一個節拍，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輕了下來：“死是一瞬的事，我想和你一起活下來，長長久久的。”

“長長久久……你倒是挺會做夢。”明熙輕輕捏了一下葉尋的耳垂，眼見着他的耳廓一下子紅了，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彎起唇，語氣溫和，“放心吧，你會活下來的。”

“那你呢？”葉尋捉住了他話裏的漏洞，放下手裏的菜，轉過身，定睛看向那雙漆黑的眸子，和從前一樣深不可測。

明熙像從前一樣摸了摸葉尋的頭發，眸光微動：“別多想，我不會自殺的，我母親死前叮囑我，讓我活着。”

他話音一頓：“其實我更喜歡你黑發的時候。”

“那等我回去，我去染回來，你陪我去，好嗎？”葉尋咬了咬牙，貼在他的耳邊說，“小狗得由主人牽繩才能出門，不要丢下我，行嗎？”

明熙嗯了一聲。

葉尋這才繼續切菜，他原本只想做兩個人的菜，但明熙在他身後提醒了一句：“多做點，萬一他們真的發現了救生船，吃了飯，說不定就不會把你丢在船上了。”

“哦。”葉尋又洗了些菜，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繼續問道，“你母親自殺的事，我進明家的時候聽說過，但是你當時什麽也不跟我說，剛才你跟我提起你母親的遺言……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想說的？你母親自殺，為什麽又希望你活着？”

“大概是因為，活着的人會更加痛苦。”明熙的聲音很輕，海風一吹便消散了，但葉尋聽得很認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在了耳邊。

“是，當年你丢下我的時候，一句話也沒留下，我恨不得自己死了。”葉尋再次放下手裏的菜，眼圈微紅，“明熙，我是真的恨你，你不能這樣把我馴成狗後又不要我，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再見我？”

明熙緩緩閉上眼，沉默了良久，說：“是。”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葉尋抓住明熙的雙肩，語氣裏帶着一絲哭腔。

“其實我很後悔，我當年不該接你回來，我的家庭環境根本不适合任何一個正常孩子生存。”明熙生硬地掰開葉尋的手指，語氣冰冷，“我的母親是父親圈養的玫瑰，玫瑰枯萎了，玫瑰留下的花種又成了新的被圈養的玫瑰。我今天聽到1號說的那個故事，我寧願是真的，這樣，她至少有一刻是快樂自由的。”

“我母親恨我的父親，她也恨我，她的遺言就是希望我替她承受這份折磨。”明熙緩緩放下手，眼睫低垂，“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下一秒，他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葉尋說：“我在明家待了八年，你以為我什麽都沒感受到嗎？如果我承受不了，我早就跑了。”

從明家的陳設就能看出來，明家男主人的強迫症和潔癖已經到了堪稱有病的地步，他還有着極強的控制欲，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

葉尋知道，明熙一點也不喜歡彈鋼琴，但是明熙的父親逼着他去彈，而且要做到最好，如果彈錯，就會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裏。

明熙也遺傳了父親的控制欲，但葉尋偏偏從小沒人管着，當他發現明熙願意管着他的時候，特別高興，以為自己有家了。

“先做飯吧，你的肚子叫了一下。”明熙輕嘆了口氣，斂起眸子的郁色，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葉尋撓了撓頭：“好吧，其實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昨晚我就想說了，但是你發燒了。”

明熙說：“哦，原來是我發燒了，我還以為昨晚發燒的人是你。”

葉尋想起昨晚做的事，臉漲得通紅，立即轉過身去做飯。

明熙擡眸看了一眼後廚裏的攝像頭，目光漸凝。

但願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