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容器
6.容器
“傳說在東部偏僻地區中，人們會通過‘養神’的方式，來祈求天神的保佑，得到心心念念的東西。”
“但漸漸的，祈雨、豐收、疾病等等願望……變得稀松平常，似乎成為了每個人許願的前綴，實現的效果也是大打折扣，這時，有一位大師站了出來。”
“他聲稱，從‘養神’變成‘養鬼’，可以幫助人們得到仰慕之人的心。”
“這實在太過難以置信，很多人不敢賭……直到有位少年找上門，祈求他挽回即将出嫁的青梅竹馬。”
“不久的典禮上，新娘自殺沉塘而死。從那之後，經常有晚歸的人說，看到他持着一塊玉佩走在鄉間小路上，而他身後，跟着一個女鬼。”
老城區地下街中。
楚弋坐在熟悉的大師辦公桌前，擰着眉聽完整個故事，手裏攥着那枚玉佩，眼神不住地向外瞟。
“楚先生。”溫大師滿臉堆笑，“您聽懂了嗎？您這塊玉佩和那少年拿到的，是同種款式同種制作方式，完完全全就是用來養鬼的容器啊！”
楚弋顯露出糾結，不斷搓揉着那枚玉佩，“啊……大師，你這裝修風格變化有點大啊，怎麽這麽破了？”
話音未落，身後那堵破舊的老牆應聲掉下牆皮，大大的‘拆’字瞬間變成了‘折’。
大師臉色露出一絲尴尬，輕咳兩聲道，“确實破了些，我正要換住所呢！這不是臨走前想起你還身處險境，想着能救就救一下。”
你人還怪好的嘞。
楚弋抿唇，沉吟道：“就沒有別的可能嗎？”
大師吹胡子瞪眼，“楚先生，您好像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他不知道從哪掏出兩枚黑白棋子，一左一右的放在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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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白子，對方是黑子，玉佩的存在打破了你們之間的平衡，導致裏面的鬼已經快要勝過你，所以你才會察覺到危險，認為對方想殺了你。”
他雙手一合，發出清脆的響聲，兩枚棋子貼合到一起。
“鬼都是通過恐吓一步步吞噬人的，一旦被它吓破了膽，你的魂魄可就再也回不到身體裏了……到時候你就是他的掌中之物，行屍走肉！”
看着大師如此嚴肅的模樣，楚弋忍不住小小的吞咽了一下，哽道：“可我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明明我們兩情相悅。”
“哦？真的嗎？鬼可是最精通記憶的。”
大師眯眼，提醒道：“你仔細回憶一下你們感情的開始，真的是如你所想的那樣嗎？”
楚弋點頭，自信道：“當然了，我記得最清楚了。”
第一次見面，是十八年前。
那時，楚弋十六歲，才升高中。
“媽，我說過很多次了，你為什麽不信我？”
少年楚弋不甘示弱地站在客廳中央，大喊道：“有鬼跟着我！我不要上學！”
“什麽鬼？”
楚弋母親的聲音從廚房遙遙傳來，“我告訴你，少耍花樣，你這套我小時候都玩膩了！”
委屈和不甘凝在楚弋胸膛中，連喘息都帶上憤怒。
為什麽不相信！那只鬼……現在分明就在她肩上趴着啊！
楚弋試着突破恐懼，悄然溜到廚房門邊，探頭一瞧——
穿着豔紅裙子的女鬼沖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黑紅的鮮血從雙眼窟窿中汩汩流出。
楚弋：“……啊！媽媽我去上學了！你自求多福吧！”
楚弋媽媽：？
他撒腿就跑，生怕女鬼沖出來跟他去學校，然而一轉身，就結結實實撞到了另一個溫暖的身軀上。
“楚弋！”父親嚴厲的訓斥道，“怎麽冒冒失失的？快和哥哥道歉。”
哥哥？
楚弋捂着磕痛的額頭，眯着眼擡頭望去。
少年與他年齡相仿，穿着為了區別年級特別制成的同款式不同色校服，一雙丹鳳眼淡漠的瞧着他，唇角抿成一條直線，額頭上也同樣有塊滑稽的紅。
長得真好看，是個Omega吧？
“抱歉。”楚弋乖巧垂頭，“我沒看見。”
對方開口，嗓音也異常好聽，“沒事。”
楚弋眼裏閃動着光，視線一直黏在人家身上不肯挪開，而對方在他不禮貌的注視下，也漸漸蹙起了眉。
“我是喬木。”他伸出手，“我不是Omega。”
龌龊的心思被戳穿，楚弋面上有些挂不住，紅着臉偏過了頭。
楚弋父親也說道：“喬木新搬來幾天，不清楚上下學的班車路線，楚弋，你們一起去上學。”
真的嗎？也就是說……鬼不止吓他一個了？
楚弋又興奮起來，他回過頭，發現喬木的手還執拗的懸在他面前。
“你……不願意嗎？”
“願意。”喬木毫無波瀾起伏的說，“我爸爸說，交朋友的第一件事是握手。”
……第一次這麽想用刻板形容人。
而喬木也不愧是唯一人選，他不僅刻板到像個被規定程序的機器人，還內斂含蓄的不會回答任何問題。
除了為什麽搬家轉學。
喬木說：“我的母親因為交通意外致人死亡，家裏的房子需要變賣還債，所以我搬來和舅舅一起住。”
“那你爸爸呢？”
“我母親撞的就是我父親。”
楚弋：……
幸好，因為問錯問題的尴尬沒有持續多久。
喬木比楚弋大一個年級，上課并不在同棟教學樓，中間隔着一條長長的玻璃棧道。下了校車，兩人一同搭乘電梯到同樓層，喬木再通過棧道走到自己的教室。
“那，放學見咯？”楚弋試着問道。
喬木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分給他半分目光，徑直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楚弋則是暗戳戳松了口氣。
平常上學的路上，紅衣女鬼可不會放棄吓他的機會，然而喬木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想到這裏，他懷着感激向喬木的背影望去。
可僅僅是那一眼，楚弋反而吓得魂都快飛了。
只見喬木僵直着後背向前走，晨曦從玻璃外映射進來，投在他身側。
而他本該出現在右邊的影子，卻不似他本人那樣筆直。
那團影子如同泥沼裏爬出的怪物一般，對他張牙舞爪，似乎是迫不及待想将他吞吃入腹。
分明是盛夏，可楚弋如墜冰窟，像是有人用指甲順着脊背撓上來，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不許他發出任何呼救。
喘息之間，楚弋只能慌亂的轉動眼珠，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如果他沒有感覺錯，那只女鬼……正在他身後。
時間被拉得極長——
在無限的一秒中，他眼睜睜看着那團黑影一點點吞噬掉喬木，化成一個形狀高度大差不差的白影，轉頭向他沖來。
啊……死定了。
在前後夾擊的局面中，楚弋忍住眼淚閉上雙眼，靜靜等待着死亡。
“楚弋！”
略顯焦急的呼喚打斷了痛苦，楚弋猛吸一口氣，再度睜眼，眼前的一切早已恢複正常。
而喬木站在他的身後，手用力搭在他的肩上，氣喘籲籲，“叫你半天了，怎麽沒反應？”
他不是走在前面的嗎？！
楚弋驚魂未定，白着臉說不出來話，任憑喬木将一塊玉佩挂在他的脖子上。
“早上走得急，忘記給你帶見面禮了，回去取完出來發現你已經上車走了。”喬木說，“如果是早上的言語給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向你道歉。”
可楚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玉佩或是印象上，他聽着喬木的話，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你……早上不是和我一起坐車來的嗎？”
喬木的臉上總算有些表情，他用怪異考究的目光上下掃視，“我在你後面的那趟車上啊，你出現幻覺了嗎？”
鬼……鬼變成喬木的樣子，和他坐了一路的車。
楚弋到底還是個剛成年的少年，哪能受得了和女鬼肩并肩一路的刺激，當即沖到洗手間，一通幹嘔。
喬木把人文關懷發揮到了極致，全程陪着他去醫務室，還錯過了第一節課。
“不過自從有了那塊玉佩，就不再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楚弋從回憶中抽身出來，兩手一攤，“他能有什麽壞心思？”
誰料，溫大師眼珠一轉，當即長籲短嘆起來，“那你這個問題就更嚴重了呀。”
“他出現前，你易撞邪但命格抗打，最多是被吓吓。可他送你的玉佩就徹底改變了這個性質，相當于是用容器将你遇到的鬼都裝進了容器裏，長期侵蝕着你的陽氣，事到如今，更是正大光明的請鬼上身，這是想盡快吓走你的魂啊！”
楚弋還是不太敢相信，“真的假的……”
“我有一個可以直接證明的方式。”溫大師大手一揮，“他飼養的鬼只會在你們單獨相處的時間裏現身，你大可以找個人和你們住在一起試試看咯。”
找個外人嗎？
楚弋思忖着，心裏已然有了最合适的人選。
“楚弋，我回來了……”
下班後回到別墅的喬木，看着客廳裏的不速之客，面露不虞，“你怎麽來了？”
沙發上，和喬木面容有幾分相似的Omega笑得明媚，張開雙臂誇張道：“怎麽？表哥，不想我嗎？”
楚弋從走廊拐角走出來，順勢将胳膊搭上來，捕捉到喬木身體微微一顫的幅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