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融合
15.融合
“自從那件事過後,我就很少做夢了。”
“我的睡眠質量變好了不少,睡得很深,甚至上次他說鄰居在放煙花,我都一點沒有察覺。”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明明夢裏哪裏都是黑漆漆的,為什麽總感覺有人在盯着我?”
……
飯桌上,楚弋坦然的說起,并微笑地握住了喬木的手,“還好你哥不嫌棄我,特意抽出一天陪我去醫院檢查了一下。”
鬧鬼的問題是解決了,但兩人之間的矛盾不可能輕松一筆帶過。
楚弋言語挑釁着,還不忘瞥過去觀察陳予言的微表情,果不其然,對方笑容一僵,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是嗎?那祝你們白頭偕老咯。”
陳予言的話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說這話的同時,眼神不由自主的躲着一旁的喬木。
大概是小心思被看穿,又被狠狠教訓了一通,面子上過不去難堪了吧?
成為優勝者的這一事實,極大滿足了楚弋身為Alpha的占有欲,他幹脆一手攬過喬木的肩膀,笑着舉起酒杯向陳予言示意。
喬木也微笑着舉起酒杯,直直目視陳予言,只是楚弋沒發現,他的笑意根本未達眼底。
“……我開車來的,就不喝酒了。”陳予言委婉的拒絕,悶頭開始猛扒小龍蝦。
這頓飯吃到最後,氣氛有些許的怪異。
半瓶紅酒下肚,楚弋的頭暈乎乎的,卻還是執意要送陳予言出門上車,喬木沒怎麽阻攔,站在門口遠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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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予言……”
楚弋扶在副駕駛邊的車窗框上,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但眸中迸發出冷意,“這麽着急走幹嘛?太晚了,要不就留下住客房吧。”
陳予言目光閃躲,不管不顧的要踩油門,“我先走了。”
“慢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酒精上頭,可楚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靜,他仿佛隐隐窺見了真相的輪廓,卻隔着一層厚重的霧,怎麽也摸不清楚。
今天,那霧似乎在悠揚的鐘聲變薄變輕了不少。
聞言,陳予言朝他望過來,但視線還是穿過他遙遙落在喬木身上,他神情複雜,猶豫道,“我只能說你倆天造地設,天生一對……別折磨我了好嗎?放過我吧。”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楚弋十分着急,壓低聲音飛速道,“實話和你說吧,我懷疑你哥現在根本不是你哥,那個鬼有可能根本沒有離開!而是徹底取代了你哥……你為什麽那樣看着我?”
陳予言的目光令他十分不适。
同情、可憐、憎恨,還有……
大仇得報的快感。
“咎由自取。”
他聽到陳予言的話,簡直渾身血液都在倒流,下一秒,對方開車揚長而去,輕飄飄留下一句話,“你要的答案在主卧,祝你好運。”
主卧?
楚弋被帶的踉跄幾步,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也顧不上其他,匆匆忙忙的往樓上去。
喬木風輕雲淡的站在大門口,笑吟吟的目送他上去,“我去熱洗澡水,你先休息一會吧。”
到底有什麽?!
楚弋用力擰動門把手,可那扇門依舊紋絲不動,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整棟別墅的二次維修都是喬木在設計監工,從上次驅鬼結束後,他就再未踏進過這間房。
是他疏忽大意了。
楚弋暗自咬牙,抄起旁邊的便攜式滅火器砸去,咣當一聲巨響,門鎖應聲落地。
他粗暴地上前踹開門,裏面的場景着實駭人,楚弋盯着眼前的一切,久久未出聲。
屋裏的燈早已碎成滿地的玻璃渣,一片片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瑩瑩微光,幾乎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白布,看不出什麽變化。
楚弋在其中艱難的邁着步,努力辨認出以前生活的痕跡。
天啊,要不是他還記得自己在家,真的不敢認這是他曾經的房間。
靠近開放式陽臺的位置,他以前用過的書桌還在那,旁邊牆壁上裝了一塊很大的展示板,上面用圖釘釘滿了照片。
楚弋緩緩走過去,想要拂開遮擋的白紗,恰好窗外襲來一陣風,吹開了它。
柔軟輕盈的白紗纏上他的手腕,猶如愛人間親密的呢喃。
楚弋微微張開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記憶中他偷拍的那些照片……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不是真的!
每一枚圖釘都精準無誤的插在喬木的身上——
在眉心。
在鼻尖。
在唇中。
在喉結。
在心口。
在……
楚弋難以自抑的掀開整片紗,由右向左,照片右下角拍攝的時間逐漸增加,除了他記憶中在學校拍攝的那些,後面甚至還有出租屋背景的。
那是他們沒有跳槽回到故鄉前,在工作地點附近租的房子,房間很小,兩室一廳,衛生間在主卧裏。
當時楚弋發揚風格将主卧讓給喬木,現在看來不單單是為了對方着想……
楚弋顫抖着手,将那張喬木熟睡的照片摘下,俯視拍攝的視角直到現在也很有代入感,拍攝者很有技術,甚至沒有踩亂喬木身上的毯子。
同事的調笑不合時宜地鑽進他的耳朵裏,像有毒的害蟲,啃咬着他岌岌可危的腦神經。
“真的很難想象你會有一個戀愛長跑十年的男朋友,怎麽從來沒見他來找過你?”
對啊,如果他和喬木那樣恩愛,從業多年,又怎麽可能完全沒接觸過對方的同事呢?
他更像是……
單相思了十年,又固執的當了十年的變/态,在陰暗的角落裏窺伺着對方的生活,依靠幻想過活了十年。
“不……不可能!”
楚弋抄起手邊的東西砸向展示板,大喊道,“不是這樣的!他愛我!他不會拒絕我!”
展示板歪了歪,所有的照片跟着猛然顫抖一下,照片和硬板摩擦發出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
而那本被他丢出去的小本子,在地上咕嚕嚕翻了個面,攤開了其中的一頁。
上面是楚弋自己的筆跡。
【七月十五。
我又夢見他了,他還是那樣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想和他住在一起……說幹就幹,我找了一間房子,希望他會同意和我合租。】
【七月二十。
我們住在一起了,雖然是以室友的名義,但我依舊很滿足,我每天能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看見他濕漉漉滴水的發絲……天啊,我真的忍不住,他連床底都打掃的幹幹淨淨,就是為了等我鑽進去吧!】
【七月二十一。
今天險些出了車禍,但看到他趕到現場的時候滿臉的關切,我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真的受傷,他會來照顧我的吧?會吧?會吧?會吧?】
【七月二十二。
沒有和他住在一起前,醫生說我病的很嚴重,焦慮下我的臆想症越來越嚴重,甚至幻想出來一個他陪在身邊……但現在都已經過去了,自從和他住在一起,每天都是那樣的真實,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我好愛他。】
……
三百多頁的冊子,往後的大半本,每頁上卻如出一轍的都是這句話,一致到無論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因為出錯了而複印上去的。
然而,楚弋此時此刻按着那顆跳動的心髒,卻深知……
這是真的。
這才是真的。
他顫抖着翻開最後兩頁,日期已然是一年過後。
【七月十四。
今天他考科目三,我去陪考,順便幫他清除了路面上的障礙,他順利通過的時候很開心,說明天晚上要請我出去吃飯,他開心我也開心。
明天就是我們同居一年,要不要趁機和他表白呢?這段時間我們相處的挺好的,他會同意吧?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
【七月十五。
怎麽會這樣……他要搬走要回去……他回去一定是放不下我們的青春……可他為什麽拒絕了和我一起住?我們明明很合拍。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最後的筆畫愈來愈淩亂,猶如主人崩潰到極點的心情,感嘆號的點變成一團亂麻,延伸到下半張紙,痕跡透過紙張深深鑲嵌進本子的底板上。
“怎麽會這樣?”楚弋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結婚是假,同居是假。
所謂的恩愛夫夫,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泡沫。
嘎吱——
搖搖欲墜的門被人推開,喬木淡然的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起來吧。”
楚弋茫然無措的擡起頭,看着他如初的面容,潸然淚下,“你……你從頭到尾都知道,為什麽還不離開?”
他是變/态,是禍害。
如果沒有他幻想和他在一起,鬼也不會有可乘之機,喬木不會置于危險之中……
到頭來,是他害了他。
“楚弋,我很早就告訴你了。”
喬木蹲下來,認真地一點點抹去他的淚,指尖撫過他的臉頰,滑到下巴,輕輕擡起。
“不,要,拒,絕,我,啊。”
懸而未落的淚水在眼眶中顫抖起來,楚弋的身體一點點變冷,月亮高高挂在他背後的天空上,光照亮了喬木的一半帶笑的面容。
他猶豫着,觸上那半未笑的臉,輕聲說,“你不是他。”
“我是他,也不是他。”
喬木的聲音帶上幾分缱绻,眼神溫柔的像是能掐出水,“親愛的,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有個實體嗎?現在得償所願了,怎麽不開心呢?”
“你!你取代了他!”
楚弋恍然大悟,當即推開他,慌張的向樓下跑去打電話求救,但餐桌上的手機早就被喬木藏起來。
死馬當做活馬醫,他撲到座機面前,撥打了道士的電話號碼。
“沒有用的,你覺得誰會相信一個精神病人的話呢?”
喬木泰然從房間裏走出,下樓的同時還不忘撣了撣身上沾到的灰塵,“楚弋,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離不開我,又想要他……”
電話無人接聽,楚弋把手邊能扔的東西盡數砸了過去,大叫道:“你別過來!”
“抓住他。”
喬木上一秒還上揚的語調猛然壓低,突如其來的指令讓楚弋愣神一秒,等再一回過神,已經被人牢牢抓住了胳膊。
“喬先生,您只需要把另一半符咒燒成的灰喂下去,寄魂儀式就全部完成了。”溫道士的話谄媚又刺耳,“您放心,這單算是我報答您的不起訴之恩,不收錢,包售後的。”
“……什麽寄魂?”
楚弋奮力掙紮,看着喬木端着那碗不明液體一點點靠近,就差要咬人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喬木卻無所謂的笑起來,“當然是陪了你這麽長時間的鬼先生,它需要一個身體……但話說回來,總不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
他忽然發了狠,上前死死鉗住楚弋的下颌,眼底一片猩紅,“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句句說愛我,卻又舍不得一個代替我的鬼……”
“現在我給你機會,你我各自供養一半鬼魂,從此我們三個相安無事,共度餘生。”
聞言,楚弋的力氣卸了大半,淚眼朦胧中,他笑看向喬木,“喬木……你還在,太好了……你不怨我嗎?不離開我嗎……”
但楚弋并沒有等到回應,混雜了符紙灰的白開水順着他的喉嚨灌下去,他努力的仰起頭,大口大口的吞咽,一點都沒漏出來。
喬木看到他這樣配合,也笑了。
他極小聲的說,“遇到你,我自認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