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1)
16.往事(1)
喬木從八歲開始，就不信命了。
那時，是他小學二年級的暑假，父母臨時去國外出差，用一張大巴車票把他打發回了鄉下老家。
當幼小的喬木背着行李拎着零食來到村門口，率先看到的不是來接他的爺爺。
而是老柳樹上的野孩子。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男孩一見他，兩眼直冒精光，縱身一躍跳到喬木面前，“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奇怪，鄉鎮的道路不都是政/府統一修的嗎？什麽時候輪到個小屁孩收過路費了？難道是幫家長上班嗎？等等……鄉村也有自己的高速收費站嗎？
喬木頗為疑惑的歪歪腦袋，半晌，确定對方是認真的，低頭在包裏翻錢。
“要多少？”喬木翻出一張百元大鈔，“夠嗎？”
男孩猛的瞪大了雙眼，像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驚訝道，“這是多少錢啊？”
“……一百。”喬木無語，拽過他的手把錢一拍，“下次幫爸媽站崗前，先認認人民幣。”
他連錢都不認識，還指望找零嗎？算了，反正在偏遠山區也花不了什麽錢，就當扶貧。
說完，喬木頭也不回的繞開對方往裏走。
但他沒看見，幾近同齡的男孩站在原地撓了撓頭，錯愕地對着紅彤彤的大鈔發愣。
“喂！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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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已經走出了很遠，聽到男孩的聲音本不想搭理，但出于素養還是耐下心停下腳步。
“這個……太多了，我不敢收。”男孩大步跑過來，喘息着把錢還給他，又羞澀的瞅了一眼他手裏的零食。
喬木心領神會，把袋子全部遞給他，“那換一下。”反正他不愛吃。
男孩得了一大包零食，開心的跳走了。
真是個蠢蛋，喬木想。
“木頭。”
一道滄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喬木雖不喜這個小名，但還是加快腳步來到老人面前，乖巧叫人，“爺爺。”
“長這麽高了哈，怎麽樣？還經常生病嗎？”爺爺自然地接過他的包，用蘸過水的柳條在他額間輕輕一拂。
“嗯……沒有了。”
爺爺笑呵呵的走在前面領路，絮絮叨叨說些他聽不懂的玄學，什麽生辰八字缺五行，喬木垂下眸，任憑臉上的水珠滑落。
印象中的爺爺，總是一副道士樣子，說不好聽點就是神神叨叨的。
聽爸媽說，他剛出生那會，爺爺總是如臨大敵般拿着桃木劍站在客廳門口，嘴中念叨着什麽守魂……可把鄰居吓了一大跳，險些報警，還好最後被勸住了。
迷信的爺，早死的奶，不管不問的爸媽，自力更生的他，組成了一個性格迥異的家。
迄今為止，喬木依舊覺得他們這一家，特別像是某拼夕夕上淘來的。
“五行缺土，又命格偏空不受補，只能以強壓弱取長補短，才給你取名叫木頭……你爸媽還是信了我的話把你送了回來，呵呵，命中必有此一劫，是躲不過去的，需護着容易散的那一魂。”
說到這，爺爺推門進屋的動作滞了一瞬，他轉過來仔細端詳了半天喬木，忽然揚起柳條打了一下他的腿，“先邁右邊。”
……又是什麽奇怪的習俗吧。
喬木暗自嘆了口氣，也是乖順的遵從。
說了幾句話過後，喬木婉拒了爺爺的幫忙，自己去房間裏收拾東西，不久，就聽到有人在客堂交談。
“我這孫兒，命苦啊，爹媽從小不怎麽管，獨立的很，乖乖的，看着就心疼……”
聽上去像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的故事……但他不是啊？
“哈哈哈老喬，你這孫兒聽話，瞧我家那個不成器的，被爸媽嬌養的不成樣子，還跑到村口當起土匪來了，搶了不知道誰家倒黴孩子的零食。”
喬木：……
倒黴孩子喬木正欲出去打招呼，只聽那人忽而壓低了聲音，“我把他領來了，你給看看。”
奇怪，他怎麽不知道自家爺爺還兼職當醫生？
喬木推門的手輕輕落在門框邊緣，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過後，他聽到那個蠢孩子脆生生地喊：“喬爺爺好。”
“好。”喬爺爺應道，笑眯眯的問他，“家裏最近怎麽樣啊？工作順利嗎？有人生重病或者出意外嗎？”
“不好。”男孩沮喪起來，“我爸爸媽媽總吵架，爸爸說家裏很快就沒錢給我買零食了，所以要我聽爺爺的話……”
喬爺爺又問了生辰八字，沉默着端詳了男孩片刻，捋着胡子道，“好，乖孩子，先去玩吧。”
蠢孩子又跑了出去。
等那腳步遠了，喬爺爺沉吟道，“他命格硬，八成是有點克周圍人，但是也有好處，陽氣重，家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少。”
“我聽他們那意思也是找人看過，好像說要找個小鬼養在他身上壓壓……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那不當人的兒子在外面找了個小，兒媳婦知道了鬧離婚，已經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你說這麽小的年紀，父母離異還被當成養鬼的容器，我看着這心裏可不是滋味了。”
……這麽慘。
喬木忍不住唏噓道，他本來以為有一對名義式爸媽已經實屬不幸了，沒想到更不幸的大有人在。
喬爺爺聞言也嘆了口氣，開始想法子，“他們這辦法也不是不可行，但孩子如果精神出問題怎麽辦？那到時候怎麽治？驅鬼還是治病？迷信歸迷信，咱還是得講科學是不是。”
“那依你說，能想個什麽別的辦法？”
“……木頭。”
冷不丁被點到名字的喬木下意識喊了聲到，一秒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尴尬的推門走出來。
喬爺爺用看破不說破的眼神看過來，笑着介紹，“這是我孫兒，喬木，比你家那個大一歲。”
對方立即會意，把蠢孩子喊回來，“楚弋！快過來叫哥哥。”
蠢孩子楚弋再次像人機一樣跑進來，在看清喬木的瞬間紅成了一顆熟透了的柿子。
“木頭，以後多照顧弟弟。”喬爺爺說。
“……噢。”
半小時後。
偏僻處，楚弋抱着腦袋縮在角落求饒，“哥！我錯了！我不該扮土匪搶你的零食。”
喬木手裏拿着數學課本，糾正道，“這話說的不對，是不能搶別人的東西。”
“是！我不該搶別人的東西！對不起！別念了！”
啪的一聲響，喬木合上數學課本，高傲地離開了說教現場，徒留被知識強見耳朵的楚弋失神地癱在原地。
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笨蛋。
別看喬木小小年紀，但過早的自立，導致他厭蠢症十級，有着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穩重，所以……
他才不要跟蠢孩子玩。
直到某天，爺爺義正嚴辭的叫住想出去躲清靜的喬木，“木頭，你怎麽不理弟弟？”
自從說教過後，楚弋天天拿着零食上門道歉，邀請喬木一同去後山探險，可惜某人滿腦子想的都是預習下學期的課程，能躲則躲。
“爺爺，我想我應該有選擇交朋友的權利。”喬木無奈道。
“別的都能依你，這事你還是得聽爺爺的。”他正色道，“你們兩個的命格互補，楚弋陽氣重，有他在，你不用擔心孤魂野鬼奪你的魂，這可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喬木哥哥！”
煩人精陰魂不散的出現在門口，遙遙沖喬木揮手，“你今天有空嗎？我買了跳跳糖，我們一起吃吧！”
喬木完美到猶如面具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皲裂，他難以置信的看向爺爺，似乎在說：
就他？
不過他質疑的話還沒問出口，下一秒就被竄過來的楚弋硬扯出了房子，化作了一道靓麗的殘影。
老頭子笑眯眯的目送兩個孩子離開，滿意的摸摸胡子，“年輕人嘛，還是要有些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