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2)
17.往事(2)
這樣有活力的日子持續了很久，大約有好幾個假期。
喬木的态度從一開始的萬念俱灰，到後面的順其自然……現在居然發展到了一放假就自覺買車票回老家。
“喬木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村外的柳樹上，從蠢孩子變野孩子的楚弋百無聊賴的晃動着雙腿，看到喬木時雙眼直冒精光，情急之下竟然直接從樹枝上跳了下來。
“小心！你……”
喬木看着面前活蹦亂跳毫發無傷的楚弋，口中關心的話梗了一瞬，再說出來時變成了，“別撞到我了，不然弄髒衣服你來洗。”
他在家裏那麽受寵，肯定不會自己洗衣服的……
“好啊。”楚弋答應的很快，拉起喬木飛奔在村莊裏，“我早就學會啦，以後哥哥的衣服就給我洗吧。”
于是乎，喬木連家門都沒進成，背着包當了一下午的陪玩。
傍晚，喬爺爺慈愛的給他碗裏添飯，照例詢問道：“怎麽樣？下午玩的還開心嗎？”
喬木夾菜的動作滞了一秒，嘴硬道：“才沒有，累死了……他哪來的那麽多精力？”
喬爺爺說，“他不像你，每年假期過後都能回學校上課，自從那次過後，他家裏的矛盾鬧得很兇，沒人來接也沒人來看。”
“一個家裏備受寵愛的孩子，就這麽扔到窮鄉僻壤，學校一開學他連個同齡的玩伴都沒有，多可憐吶……你年齡比他大點，多照顧照顧。”
喬木靜了兩秒，小聲嘟囔：“……我又不是托兒所老師。”
喬爺爺沒聽見他的話，起身去給在外敲個不停的楚弋開門，喬木坐在破舊發黃的木長椅上，腦袋上是盤旋在燈下嗡嗡作響的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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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哥哥，這是我用攢下來的錢買的。”楚弋頗為自豪，晃晃手裏的旺旺大禮包，“這次可沒搶別人的哦。”
喬木安靜的垂下頭，雙腳不自然的搓了一下，椅子發出吱呀的聲響，吵得他心煩。
再一擡眸，對上了一雙澄澈的眸子。
“喬木哥哥？”
沒得到回應的楚弋站在他身邊，歪着身子把腦袋探到他面前，手上還不死心的把零食往喬木懷裏塞。
“在呢。”喬木別扭的挪開視線，卻沒推開他，“……謝謝你的禮物。”
“那明天我們一起去後山玩！就這麽說定了！不見不散！”
那包每到過年就會擺滿沙發茶幾的旺旺大禮包，終于得到了挑剔小孩喬木的青睐。
他捏着塑料邊角，感受鋸齒劃過指尖的鈍痛，耳邊是楚弋歡快的尾調。
那一刻，喬木從記事起就苦心經營的東西，悄悄碎掉了。
後山裏并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
在同齡小孩在家玩平板看手機的年代，喬木很難想象得到，自己某天會拎着小竹籃陪楚弋挖蘑菇。
“紅傘傘白杆杆。”
楚弋一邊摘一邊努力唱着以前聽過的配音歌曲，可唱來唱去還是開頭那一句。
喬木：……難為他還記得。
“喬木哥哥，你喜歡上學嗎？”半晌，楚弋小心翼翼地問，“你開學是幾年級了？”
“初一，我還好吧，再說了九年義務教育是必須的。”喬木後知後覺，按年齡來算，楚弋明年也該……
“我以前特別讨厭上學。”楚弋悶頭在前面走，聲音也悶悶的，“但自從不用上學之後，好像玩也不如以前玩的痛快了。”
“楚弋……”喬木想安慰他，可才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麽。
“你在哪個城市啊？有照片嗎？可以給我看看嗎？”
喬木欣然應允，拿出沒有信號的手機給他看寥寥無幾的照片，“我在滬市，我記得你以前在京都住，離得還蠻遠的。”
楚弋吸了一下鼻子，轉過身來很認真的說，“那你要去哪所學校？爺爺說，我學完這些課程，他就送我去讀初中，到時候我們去讀同一所學校。”
喬木的心怦怦直跳，但理智使然，他說，“可能會試着考一下市三中，你的成績怎麽樣？”
如果能用補課來代替陪玩，他也是願意至極的！
楚弋肉眼可見的沮喪起來，他蔫蔫的踢着石頭，“不怎麽樣，我以前總是和媽媽唱反調，拒絕補課……結果現在連課本都看不懂了。”
“那……”我們補課吧！
喬木話還沒說出來，楚弋忽然很激動的沖上來抓住他的雙肩，神神秘秘地說，“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
曾經爺爺說的話重新浮現在腦海中，喬木下意識後退半步，硬擠出笑容，“你不要信那些……”
“是真的！我聽他們說過好多次。”
楚弋眸中迸發出亮人的光，“他們要帶我回去，回去養鬼，但爺爺不同意，來了好幾次都沒談攏，所以我才一直待在這裏！”
喬木察覺到不對，試圖扯開話題，“楚弋，你冷靜一點，看那邊……”
楚弋卻雙手捧起他的臉，一字一句道，“哥哥，求你，幫幫我，我想離開這裏。”
“你爺爺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師，精通風水算命，他一定知道怎麽樣才能在我身上養鬼對不對？求求你，讓我請鬼上身，這樣我就能說服爺爺離開這裏了！”
“你瘋了！”喬木推開他，呼吸急促，“你真當那東西簡單？搞不好會要你的命！”
“……”
誰成想，楚弋突然癡癡地笑起來，像是終于殘破了謎題的答案般，“你們都知道，但沒有一個人告訴我。”
“喬木哥哥……你對我最好了，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
他分明是笑着的，可淚水還是不由自主的從眼框流出，沒一會就糊了滿臉。
喬木不等他說完，逃也似的往山下跑。
他不是沒思考過這個問題，若是換成喬木本人，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回去好好讓那對父母後悔他們的決定。
可喬木偷着翻了爺爺的書後，又暗自改了主意。
養鬼的條件極為苛刻。
首先需要尋找到一個八字相合的魂魄，再取其一縷融入以宿主心血從小養大的玉器，佩戴在身上。
往往這第一步，就勸退了大部分人，更何況還有後遺症。
養鬼的宿主通常十分孤僻，易見鬼撞鬼，而見的最多的，自然是養在身上的那位。
久而久之，幻聽幻視纏身，人自然而然也會瘋的。
喬木拼命的往家跑，只想快點找到爺爺，告訴他：不要答應楚弋。
哪怕是在鄉下爛一輩子，也不要回到城市做個瘋子……況且，他不會丢下他不管的！
“木頭，跑那麽急幹什麽？楚家那小子呢？”
喬爺爺頗為稀奇的端詳他，“瞧你滿身大汗，出什麽事了？”
“爺爺……”喬木緩了緩氣，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別答應他。”
喬爺爺沉吟，“這事，我替他算過一次。”
喬木的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問，“然後呢？”
“他八字特殊，相合的人很少，而有幸活到這個年紀的，更是寥寥無幾……畢竟空亡純陰，魂不是那麽好護的。”
聽起來有些耳熟。
喬木正茫然的時候，喬爺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你多陪陪他，就沒那麽多事了。”
這話很別扭，喬木總覺得是在說他有當風水大師的潛力，一句話噎了兩三遍最終也沒說出口。
而經過了上午的不愉快，楚弋一整天沒再來煩他。
喬木難得清閑，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渾身不舒服。
一直持續到晚上的客人來。
“喬大哥。”來人是楚弋的爺爺，面上喜氣洋洋的，應該是遇到了什麽好事，“我那固執的兒子，總算是讓步了，答應明年把家搬到滬市去。”
喬爺爺像是早有預料，道，“我把地址給你，你叫他在附近找房子吧，越近越好。”
聯系到下午的對話，喬木似乎明白了什麽。
“小喬，你和阿弋鬧別扭了？”楚爺爺忽然問，“他托我轉告你，有東西要給你賠禮道歉，在村西那邊……哎？跑那麽快。”
“這大晚上的，快中元了，去村西做什麽？給我回來！”
他沒有聽到爺爺的話，因為着急去見楚弋。
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分享這個喜訊。
遙遙的，喬木看見他的身影在河邊徘徊，晚風吹拂，鮮紅的橫幅将他人包裹起來，耀眼極了。
“楚弋！”
喬木急匆匆地趕到，連氣都沒喘勻，“你不用擔心了！他們很快就會把你帶走的！只要我們在一起，沒有什麽事情是……”
楚弋卻打斷他的話，正色道，“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該提出那樣無理的要求。”
“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喬木被他泾渭分明的發言愣了一瞬，旋即道，“我們是朋友，不用分的那麽清楚，而且我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只要……”
“只要你在，你會努力把我帶出這個地方，我知道，我知道你在乎我。”楚弋低垂着頭，“但我想以能配得上你的身份站在你身邊。”
“……楚弋。”
這時，喬木才發覺自己低估了面前的這個男生，對方的自尊心……遠比他想象中的更重。
“你也不用說好聽的安慰我了。”楚弋說着，将手裏的東西硬塞給他，“這個給你，算是我最後給你的禮物。”
“從今往後，我們互不相欠。”
什麽？！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喬木攥着手裏那枚還在發燙的玉佩，很快從震驚中脫身，上前抓住楚弋的手腕。
“你說什麽？你給我說清楚……”
話音未落，喬木在巨大的推力下向後仰去，腳下的淤泥根本不能提供支撐力，任憑他撞進冰冷的河水裏。
在閉眼前的一秒，喬木隔着豔紅的布，看見楚弋探過來的那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