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校時

前校時

高一寒假那年,楊安考完試後就找到了班主任,自從快考試時她就知道自己上不了學了。

“老師,我來提交退學報告。”語氣低低。

“楊安,你的情況我了解,你這個病,唉,希望你能早日康複。”班主任握着陳勝的手,雙眼含淚的微笑。

“謝謝,我會的,要是有機會,我會回來看您的。”楊安說。

“嗯,記得就好,不用回來。”班主任說。

陳勝自己偷偷跟過來,周緒安是中途碰到的也一起來了。

兩人躲在門外偷看偷聽。

楊安對着班主任的再三囑咐點點頭,最後告別。

回到舊酒廠,陳勝是後面回來的,表情沉重看着楊安。

“怎麽了這是?”楊安看着他。

“你……”陳勝看着她,張張嘴不知說什麽。

“我怎麽了,我挺好的,不用擔心我,只是小病而已。”楊安說,帶着一頂帽子。

“你別騙我,我知道很難治……”陳勝低了聲音。

“真的沒關系的。”楊安說。

接下來幾天,楊安一直在醫院,那一天她去剃了頭發,看着自己的長發慢慢減掉,沒哭沒鬧。平靜的接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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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好好生活啊,加油治療……”理發店老板當然知道,她剃過不止一個。

“謝謝。”要付錢,老板阻止說不收費。

楊安還是給了,他不想欠別人。

回去把日記寫完,整理放在了一個箱子裏。放在卧室床下。

星星也折完了,收拾東西準備帶去醫院,下次再給他們幾個,跟林越楠鬧了別扭,還要找她解決誤會。

楊安發現,人要死了才知道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跟好友告別,跟小動物告別,跟親人,她沒有親人……,那就跟世界告別吧,反正沒有什麽區別。

其實他有點後悔的,沒大膽點拉着其他四個喝啤酒在後山的林子裏燒烤,然後一人一瓶相互聊點往事,樂事,促膝長談。聊通宵都不夠……

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楊安在想什麽,護士姐姐過來提醒她該去化療了,之前的幾次化療讓她身體受不住,她現在已經走不了路,被推出去,流着淚。

再出來是,是皺着眉,化療的痛苦和藥物,精神的折磨讓她苦不堪言。

“我還想活下去,我還沒有……跟他說完話……”楊安躺在病床上。

因為沒有親人,他的一些日常照顧也很難被顧及,上廁所,吃飯喝水什麽的,蘭姨也在照顧楊安,但每次都是來匆匆去匆匆。

“蘭姨,您就別來了,兩頭跑辛苦。”楊安說,小臉白的要命。眼眶也凹陷進去,她讨厭這副樣子。

“孩子,我不辛苦,能陪着你就好了。”蘭姨說,坐在床邊捂着她的手。

“乖乖啊,你的手太冰了,手機不是輸液太痛苦了啦?”蘭姨說。

楊安現在是兩手帶着針 ,左手留置針,右手輸液,因為胃出了問題,只能弄點流食,有時候吃進去又吐出來,反反複複。

“蘭姨,我還想活下去,蘭姨。”楊安帶着哭腔。想擦眼淚,兩邊手都動彈不得。

蘭姨緊緊捂着,想用自己的手溫暖一下她,可沒什麽用,又去用幾個玻璃瓶子等了熱水放在被子裏手裏。

“乖乖,不哭,會好的,你會好起來的。”蘭姨忍着抽泣,不想讓楊安傷心。

“蘭姨,我想睡會兒……”楊安說。

“嗯,睡吧,睡吧,好好休息……”蘭姨摸摸楊安的臉,還是一樣冰涼,給她往上拉拉被子。

強撐笑容走出門,在靠着牆壁哭起來。

“老天,要命就要我的命吧,兒子女兒都大了,我這一生也知足了……”哭泣着。

過了會兒。護士姐姐走進來,然後是醫生。

“核對一下,楊安,女,十五歲對吧?”醫生照常進行檢查。

楊安點點頭唇無血色,臉白似屍。

“我們這邊聯系只聯系到了一位代理律師,奧莉娅·菲斯,是你的母親?”

楊安點頭。

“嗯,那就好,我們這邊給出的方案是,最好能出國治療,國外的技術比我們這好很多,優秀的醫生也有很多在那邊,去那邊治療恢複的情況會比這裏更好。”醫生說,“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幫你聯系菲斯女士的代理律師。”

“代理律師?請告訴我。”楊安開口。

“嗯……是這樣的,菲斯女士她已經去世,在三年前,現在她名下的的所有財産都交由這位斯拉娅·福德打理,我們通過交流,她說只要您一過去,財産就會轉到您名下,并且将在那邊就讀最好的貴族學校。”醫生說。

“所以說,我母親,走了?”楊安露出震驚的表情。

“節哀。”醫生沒法說什麽。

半分鐘。

“所以我要是出國的話,恢複幾率會更大嗎?。”楊安說。

“是的。”醫生說。

“那好……吧。”楊安說。

楊安求生欲其實很強,她還不想死,她沒看過母親,每個母親體驗她的生活。也不想和好朋友們分開。

“那好,我們會通知斯拉娅律師協助您轉院,希望你能早日康複。”說完便出去了。

之前那個溫柔的護士姐姐走了進來,給楊安換吊瓶,拔下空的,插上新的。

“小妹妹啊,聽說要轉院了,早日康複啊。”

護士姐姐眼角有一顆淚痣,一笑就會動起來,看起來很漂亮。

“謝謝祝福,也希望你順利。”楊安說。

“加油!”護士姐姐說。她點點頭。

轉院肯定要時間的更何況是跟外國。

通知下來,今天是一月二十號,等到一月二十五號那天就能登機轉院,一共五天的時間那邊會派人來接機。

這五天,太長了,也太短了。

一個下午,陳勝,周緒安,李樂業幾個來到醫院探望,林越楠還在生悶氣沒來。

“楊安,你會好起來嗎?”李樂業開口。神情傷心的看着他。

“會的。”楊安說。

“那好,到時候我們去上次看到的山邊那放風筝!?”李樂業說。

楊安笑着點點頭。

陳勝站在窗前,不知道再想什麽,目光淡淡望向楊安,沒有開窗,怕冷到楊安,他的視線模糊不堪,別過頭擦去,又再次模糊。

周緒安坐在凳子上,看了眼陳勝,看着楊安,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他很少會體會到這種感覺。

“不用擔心我,有個好消息……”楊安開口久違的真心笑容,不想再讓這種低沉的氣氛一直下去。

三人等着她。

“我要轉院去國外了,到了國外治療醫生說可能會恢複,等到時候康複了,我就回來。”聲音很輕,想一股氣,沒有實體。

沉默。

“這是個好消息……”周緒安打破平靜,“我,我們等你,早日康複。”

其他兩個也留下祝福。楊安道謝點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幾人準備離開。

楊安靠在兩個針頭上,喘氣,只出不進,她覺得自己應該撐不過去了。

陳勝站在門外,一牆之隔,口袋裏裝着一個盒子,深呼吸幾次。

周緒安看着陳勝,眼眸很低,不知道在想什麽。“會好的,走吧。”拍拍他的肩膀。

李樂業走在最前面,周緒安和陳勝走在一起,在後面。

出奇的意外,梁勝昇竟然過來了。

“嗨嗨,楊安。”他站在門口。

楊安喉嚨疼,說不出話,疑惑看着他走進來,慢慢開口,有氣無力:“你來幹嘛?”

“聽李樂業說你病重,我過來看看,你是我朋友嘛。”梁勝昇說。

“謝謝啊。”

楊安其實是沒想到的。

“有什麽想說的嗎?我可以幫忙傳達。”梁勝昇說。

楊安讓他靠近了點,說了點事。

“OK,可以辦到。”梁勝昇說。

“謝謝你,梁勝昇。”

“你能幫我去看看我媽媽嗎?”楊安說。

她怕陳勝沒時間幫他的忙,就想委托梁勝昇。

“當讓,給我個地址就好。”

跟他說了,“謝謝。”

“不客氣,朋友,好好治療,我先走了。”梁勝昇揮揮手。楊安點點頭告別。飽着笑容出門。

事情也交代完了,下雪了。雨夾雪。

第二天兩點的淩晨,楊安就被推進手術室,蘭姨得到消息,站在門外團團轉。

手術燈變換。醫生走出來。

“醫生!醫生!她怎麽樣了。”頭發還是慌亂的。

“胃大出血,現在脫離危險,但,但不知道能不能活。”醫生嘆氣,離開。

樣式被幾個護士推出來回到病房。

麻藥一過,疼痛還未消散,楊安被疼醒:“蘭姨,蘭姨……”楊安喊着。

“唉,唉,在這呢,在這呢,乖乖……!”蘭姨說。

“我可能不行了,但別告訴他們,別告訴他們……就說我出國了,特別是陳勝……”楊安說。

“乖,別放棄,再治治……”蘭姨哭着,“乖乖,在堅持,再堅持,別走乖乖……”

“蘭姨,真的不行了……”嘴裏吐着血,染紅被子的臉頰。

“醫生,醫生!”蘭姨喊着。

楊安握住了蘭姨的手,死命不肯放。顫抖着。

“我……我跟上次的護士姐姐說了我其他的的後事,都辦好了,沒有麻煩您……就麻煩您給我火化随意找個地方埋了就好……”楊安邊說,從嘴裏邊吐出血,鮮紅的血液流落臉頰。

蘭姨沒說話,就一個勁點頭着,捂着嘴不讓哭聲穿進楊安耳朵裏。

“謝謝您,這輩子欠了您很多,不知道怎麽報答……。”

“不用報答,乖乖,你堅持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哭泣聲再也止不住。

心髒停止跳動。

人最後消散的五感是聽覺,他還聽到醫生護士的緊急搶救,蘭姨的哭泣。

眼角滑下淚來。

搶救無效。

“2010年01月23號05點55分45秒。”

“宣布死亡。”

“請節哀。”

那個護士姐姐很那邊聯系了奧莉娅的代理律師斯拉娅,她得到這個消息也很驚訝并表示傷心不已,并交代了楊安的遺囑。

剩下的遺産,小部分先是律師,蘭姨,還有其他幾個好友,然後大部分給了陳勝。但是是在陳勝二十二歲時。

一晚上,楊安是寫完遺囑才準備安心死去。

晚上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擡起手來擦眼淚,針移動很疼,眼睛紅腫,還擦破了,手臂疼,手面疼。身體疼。心也好疼。

第二天,是蘭姨給他操辦了火化,他選了一個白色金邊花紋的骨灰盒,給楊安選了最貴的豪華套餐,蘭姨佝偻背影,一直守在火化爐旁邊,聽着“啪嗒,啪嗒,啪嗒……”骨頭碎裂和最後的嘆息。

人在活化的時候皮膚因為高溫而收縮,從而在嘴裏發出嘆息的聲音。也算是對自己這一生的告別。

楊安的葬禮很少人參加,她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死訊,這樣對大家心裏都不好。

蘭姨找了一出沒人會打擾的青山,找了先生找風水寶地,祈禱她早日投胎有個和睦有錢的家庭,愛他的爸爸媽媽,不用嫁人,家裏只有他一個小孩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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