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卦

八卦

寧之樾的老家名為松漁,恰好處在公主南下車馬的必經之路上。

棠醉盤算着趁此機會也可以當面向假冒自己的錦婳詢問一些情況,讓她對周遭的異常多留意些,以便日後行事不至于露出馬腳。

而此時,棠醉正坐在慢悠悠行駛的馬車裏,一臉不耐煩地托着腮幫子,時不時焦急地撩開簾子向外瞅瞅行進了多少路程,估摸着這速度心下卻更是煩躁不堪。

——畢竟鎮關王府浩浩蕩蕩的車馬,還拖着不輕不重的慰問禮,車隊中央的豪華轎子裏坐的是尊貴的鎮關王夫人,又如何能跑得快。

棠醉越發後悔怎就答應了三哥哥這般磨人的提議,完全将頗愛策馬奔騰的她牢牢禁锢于這悠然而行的轎子裏。

相比于焦躁的棠醉,白吟酌便顯得端莊而穩重多了,他時而閉目養神,時而遞給棠醉一個柔軟的眼神,絲毫不對躁動不安的她有任何限制和責怪。

只是兩個人在這密閉空間之中的氣氛好生尴尬。

當時在寧府誤打誤撞演的一出戲,現在想起來還讓棠醉覺得自己太過莽撞,雖然她是個姑娘家,但在嫂嫂眼裏可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啊……

然而棠醉卻沒在白吟酌的神情裏看出同樣的顧慮,他似乎已經遺忘了那晚的“親密”,棠醉在心裏琢磨着他的心緒,覺察到這層時竟然還有些小小的失落。

一想到林淮肆得了這麽個善解人意又識大體的貌美妻子,心裏卻分明還惦記着晟都皇城裏養尊處優的那位,棠醉就替白氏嫂嫂感到惋惜,甚至以為他不過是随意找來個不情不願的替身,囚在他那座失了自由的鎮關王府。

這般思慮着,棠醉便越發想要替白氏打抱不平,又想起這幾日對白氏的懷疑,故意直言。

“嫂嫂這般賢淑溫良,我三哥哥卻妻妾成群,實在委屈——嫂嫂不如跟了我可好?我自為嫂嫂打下一片天地!”

白吟酌只當這是玩笑話,并沒有同她計較,微笑着婉言拒絕。

“殿下待我情真意切,還為我遣散了府中一衆妻妾,何有委屈之說?”

白吟酌似乎是看出了棠醉的不相信和不耐煩,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帕,小心翼翼打開後,竟是去皮削好的幾瓣蘋果。

Advertisement

“這是臨行前你三哥哥為我準備的,怕我路上困乏,好給我解悶兒。”

說着,白吟酌便伸手遞給棠醉,示意讓她嘗嘗。

“阿澄,你很好奇我同你三哥哥的故事是不是?”

*

三年前,林淮序繼位九晟帝,迎娶北川長公主,被先帝命令鎮守邊關的林淮肆曾偷偷跑回晟都,只為向江姝允作出最後的挽留,卻遭到拒絕。

“我嫁給誰,誰就是下一任九晟王。”

這是江姝允當年對林淮肆的第一次表白給出的答複,只是下半句話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她依舊含笑望着林淮肆,一字一句,紮在林淮肆的心尖。

“三殿下,如今大局已定,你承不起這天下大任。”

林淮肆了解江姝允的個性,他沒再多說什麽,灰頭土臉地獨身一人悄悄返回了居安關,沒等到她風光加冕的那一天,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只是從那之後,林淮肆性情大變——他似乎一夜之間成長了,向着男人的方向。

他的眼裏流連過各式各樣的女子風情,世人都羨他戰場無敵、情場風光,可他心底那一塊空缺終究是無人能夠填補得上。

而美人相送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變成了奉承鎮關王的一種方式。

林淮肆心裏跟明鏡似的,卻來者不拒,在整個居安關當他的浪蕩王爺。

只是某天擡入鎮關王府的花轎中,竟然坐着一個男人。

林淮肆當時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進了房門,想去挑自己新娶進門的小妾的紅蓋頭,卻直接被刀尖的鋒芒閃了眼,瞬時清醒過來。

可他定睛一瞧,那明明就是個貌美如仙的女子。

但下一秒致命的招式向他逼近,他才反應過來——這個“新娘子”很可能是敵人派來刺殺自己的殺手!

再怎麽說,林淮肆也是堂堂鎮關王,帶領将士們出生入死、所向披靡,二人在僵持中不相上下,林淮肆這才看清“新娘子”的面容,可他開口時,卻是低沉冷冽的男聲。

“你強搶民女、驕奢淫逸,身為鎮關王卻對百姓危難視而不見、助纣為虐,我今日就要替那些被你禍害的黃花姑娘和被你辜負的黎明百姓教訓你!”

林淮肆一聽便知此人有所誤會,恰巧二人的打鬥聲驚動了鎮關王府的護衛們,林淮肆不想誤傷了他,便随意擇了由頭把人都轟走了,才得以有閑隙同白吟酌解開誤會。

兩人并排靠在床沿席地而坐,勉強稱得上心平氣和。

“這位兄弟——男扮女裝的功底很深厚啊。”

林淮肆不自覺地在白吟酌的身上打量着,即便是經過這麽一番打鬥,他仍能維持一派貌美的女性之姿。

“不然怎會被搶了來,當作送給鎮關王的賀禮呢?”

白吟酌說話時皮笑肉不笑,盯着林淮肆怪瘆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抱歉。

“我知道那些權貴送我美人的意圖,卻沒想過竟是從尋常人家那裏搶來的姑娘。”

“我老家在彌州。”

彌州距離居安關多遠,不需要白吟酌來說明,林淮肆自己就明白他縱容了一件多麽可憎的事情。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還是林淮肆先開的口。

“我看你一身本領高強得很,在哪裏高就啊?”

白吟酌冷漠地望着林淮肆,并沒有回答,林淮肆怕他誤會,趕忙解釋。

“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見白吟酌沒有打斷他,林淮肆便繼續說了下去。

“我對外擺正你鎮關王夫人的地位,表露出對你的傾心癡情和百依百順,借此既能遣散各方勢力塞入我府中的細作,又能阻斷他們繼續強搶民女搏我歡心……”

“至于你的身份背景都不是問題,我可以捏造出一個完美的白氏,堵住悠悠衆口……私底下,你我兄弟相稱,我絕不逾矩!”

“其實挽留你也有我的私心——近來局勢不太平,我想培養一支精明的暗衛,我認為以你的能力和品行,是難得的領頭人選。”

話音剛落,林淮肆又飛快補充道:“當然若你想回家,我現在就命人備馬。”

“也好。”

白吟酌突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着裝配飾,滿目柔情地低頭望着林淮肆。

“那就請夫君——多多指教了。”

當然,這一段男扮女裝、不打不相識的小插曲,白吟酌自然是對棠醉遮掩了過去,沒對她透露半分,而是以最普通的相遇橋段和日久生情的戲碼替代了。

白吟酌若有所思地錯開了眼神,捏起一小塊蘋果放入自己嘴裏,腦海裏浮現的是林淮肆那張欠揍的臉,不由無奈一笑。

兄t弟情深啊——可惜,他當時男扮女裝的真相,對林淮肆同樣有所隐瞞。

“真看不出來三哥哥是會浪子回頭的人。”

失去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棠醉自然是覺得他們口中的愛情平淡無趣,沉默許久也只是做出了這樣的評價,但白吟酌卻不以為意,又遞給棠醉一塊蘋果,沒再多言。

“他很簡單。”

棠醉聞言擡頭望了白吟酌一眼,只見他眉目柔和,看不出什麽多餘的情緒。

棠醉對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她也無從判斷當年差點為江姝允賠上性命的三哥哥究竟對白氏嫂嫂留了幾分真心,只是隐約之中以為,白氏嫂嫂不過是三哥哥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和溫柔的利用。

她頓時只覺得白氏遠嫁他鄉而丈夫心裏另有他人,實在可憐了些,不禁對白氏的懷疑也打消了幾分。

或許是受父皇母後的影響,棠醉向來對三妻四妾的男人很是鄙夷,最開始聽說三哥哥在居安關花天酒地時,恨不能直接沖出晟都皇城,當面收拾他一頓。

當年人人稱道九晟帝與帝後琴瑟和弦、恩愛有加,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動蕩時代,帝後随夫征戰,于馬背之上與夫君打出這天下。

在那個男人妻妾成群的年代,開國帝王與帝後共同造就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佳話。

想到早逝的父皇母後,棠醉的神情不由憂傷了些,似乎是被身旁的白吟酌覺察了去,他遞過來一塊方帕,什麽都沒再多問。

二人就如此沉默地抵達了第一個休息站,按照棠醉的計劃,公主南下的車隊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為了避人耳目,公主的車轎特意選了普通的款式,一眼掃去根本看不出與尋常人家的款式有何不同。

兩架車轎擦身而過的瞬間,微風吹起了半邊的車簾,棠醉輕輕勾起嘴角,确定了對方的身份。

入夜,白翎不知從何處飛來,落腳于公主所在房間的窗邊。

她匆忙掩了窗,觀察着四下無人,便悄無聲息地溜到了客棧後院,與正等待她的棠醉碰面。

“見過公主。”

“不必多禮,”棠醉上下打量了錦婳一番,開門見山道,“這幾日一路南下可曾遇到什麽阻礙?”

“回公主,一切順利。”

錦婳站在棠醉身旁,抿了抿嘴唇。

不過前些日子寧知府的死訊傳來,倒是引起了一些風波,但大家并不敢過多議論,很快平息了。”

棠醉點了點頭,她此番便是要深究寧之樾的事情,但她不想節外生枝,再被無關之人偷聽了去,便沒再繼續錦婳提起的話題,轉而詢問。

“我交予你的信物可還随身帶着?”

“小心安放着呢,多虧公主思慮周全,省去不少麻煩——那是公主身份的憑證,奴想着若是有人刻意為難,也定會為奴渡過難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