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突圍
突圍
叔嫂二人将太守府上上下下都轉了個遍,最後留在喬逸舟的卧房內一籌莫展。
白吟酌見棠醉直接坐在床榻邊,側倒在枕頭上,半眯着眼睛打起了哈欠,便勸說她先回房睡下。
當然,這只是他的托詞——比起對棠醉的關心,他其實更想要單獨行動,棠醉跟在身邊,難免會讓他的諸多行為受限。
棠醉大概是真的困了,她也沒對嫂嫂的話有什麽異議,便揉着睡眼跟嫂嫂道了聲晚安,自顧自地離開了。
而白吟酌見棠醉的的确确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又謹慎地反複檢查她的足印和氣息,才放心地走向了與棠醉相反的方向。
眼下,他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以白吟酌的身份。
夜心園徹夜明燈,似乎是關星沉在尋找着愛人的痕跡。
據暗衛來報,關昌言先前已經來過,消沉的黑暗變作明亮的燭火,不知在他片刻的停留之中,關星沉明了了什麽。
可無論關星沉是如何思慮,白吟酌都并不在乎。
他隐匿在黑暗之中,全然不見鎮關王夫人的端莊溫和,帶着騰騰殺氣,直奔夜心園的大門而去。
——他要光明正大的,讓關星沉付出代價。
守在門t外的侍衛待白吟酌離近了才看清他的面貌,只是口中的“見過鎮關王夫人”還未溢出一個音節,白吟酌便在肉眼未能捕捉到的速度裏,摘下發髻上的簪子,直接劃破了侍衛的喉嚨,連疼痛都來不及感受。
侍衛重重地倒在白吟酌的腳邊,他只是随手拔出其腰間的佩刀,直接邁入了夜心園內,尋找那道故作悲憐的身影。
後花園內,關星沉正紅着眼睛蹲在池塘邊,擺弄着一盞盞蓮花燈,不知是對喬燭曳的忏悔,還是贖罪。
他沉浸在悲傷之中,絲毫未覺察白吟酌的靠近,直到白吟酌寬大的影子完全攏住了他瘦弱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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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的剎那,關星沉想要驚呼,只是那種恐懼和壓迫感牢牢地将他禁锢在原地,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我給過你機會,但你的選擇實在令我失望。”
白吟酌陰沉着一張臉,死死地盯着關星沉,似乎不顧他此時或真或假的悲傷。
而關星沉似是找到了為自己辯駁的理由一般,突然站起身來振振有詞。
“可不管怎樣,他都是我父親,我自小無母,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給我更豐裕富足的生活,我如何能大義滅親!”
關星沉聲嘶力竭地反駁着,似乎只要聲音夠大,就足以掩蓋住他父親的所有罪行。
“難道喬逸舟他就清白嗎!我想告訴他關于燭妹的死亡真相,可他卻想殺了我……他憑什麽!他不也還是一樣,同我父親狼狽為奸——他憑什麽得到寬恕!得到同情!這不公平!”
“他死了,既然你想要公平,我也可以成全你們父子。”
話音剛落,白吟酌突然大刀一揮,在關星沉還來不及反應之時,他的右臂已然落地,随之迸濺出的血跡,在天邊日出的映照下劃出一道刺眼的抛物線,髒了白吟酌的衣角。
在關星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倒映出冷酷無情的白吟酌。
只是他已經顧不得質問站在他面前的鎮關王夫人究竟是什麽人,便已經因為疼痛感慘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吟酌,恐懼而彷徨。
耳畔仿佛響起了喬燭曳的輕喚,他聽到喬燭曳一聲聲喚自己星郎,溫柔而羞赧。
“燭妹!燭妹,我來陪你了……”
嗜血的白吟酌冷漠地俯視着腳邊湧着鮮血的關星沉,眼底沒有一絲憐憫,甚至覺得他那痛苦而弱小的模樣實在礙了自己的眼。
“你欠她的,豈止一條手臂。”
白吟酌将那把随手從侍衛腰間奪來的破刀,一并嫌棄地扔在了關星沉身邊,揚長而去。
*
與此同時,佯裝困乏的棠醉也并未乖乖回到房內倒頭就睡——
事實上,在她的腦袋昏昏沉沉沾在客棧的枕頭上時,她便陡然驚醒。
棠醉迅速坐起身來,将客棧的枕頭置于手中來回掂量,又回憶着自己公主寝殿裏枕頭的觸感,對比起方才她不經意間躺在喬逸舟的床上時碰到的枕頭,總有哪裏覺得不對勁。
枕頭有問題!
棠醉眯起眼睛,在腦海中迅速閃過方才從賬本上記下的那串數字,實在是太巧合了。
将一本假賬做得滴水不露,才是它最大的破綻。
喬逸舟那麽疼愛自己的女兒,不可能不為她着想——而那偷偷藏起來,甚至瞞過了關昌言的那筆赈災款,或許就在重量和觸感都不尋常的枕頭之中。
抱着這樣的猜測,棠醉喊來了三哥哥特地派來保護他們的暗衛幫忙,再次潛入了太守府,直奔喬逸舟的卧房。
暗衛按照棠醉的指示,直接敲開了床榻之上并不顯眼的枕頭。
而殘缺的一角,瞬時冒出金燦燦的光芒。
只是專注于報仇和尋找線索的他們一時大意,忘記了自己在太守府的一舉一動,都早已被關昌言的人全部監視起來。
棠醉派人尋到那枕中黃金的消息,同一時間便傳入了關昌言的左耳,而他的右耳,聽來的正是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斷去一臂的噩耗。
關昌言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空氣裏瞬間彌漫起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的心腹見狀有些害怕,膽戰心驚地詢問着:“大人,這,眼下可怎麽辦才好……”
“慌什麽,先保護好我的星兒——居然敢對我的星兒下此毒手,我要讓他們活着走不出這扶芳地界!”
關昌言背着手,陰沉着一張臉,極力保持着語氣的冷靜,面龐卻顯得更為猙獰。
“既然鎮關王一行人想為那群難民讨回公道,不如就親自會會他們,如此便知曉我們這些年來,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群毫無人性的行屍走肉。”
*
白吟酌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離開夜心園後,便從暗衛那裏得到了關于棠醉和黃金的最新情報。
他迅速收斂起白吟酌的騰騰殺氣,換做白漪的慌張與驚恐,直奔太守府,打算同棠醉彙合。
“嫂嫂——”
等在府內的棠醉老遠兒便望見了被暗衛護在中心的白吟酌,等不及地沖了上去,直接在太守府門口相迎,想要親口将自己的發現告訴嫂嫂。
“嫂嫂,我在喬逸舟的枕頭裏,發現了他私藏的黃金!”
只是還不待白吟酌給棠醉一個贊賞的回應,府外便突然有一大幫不明真相的難民,滿是怨恨地向二人湧來,逐漸将一行人包圍,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叫嚷着“還我公道”。
“就是他們克扣了我們的赈災款!害得扶芳如此凄慘啊——”
“他們為了推卸責任,竟然還害死了太守,讓勤勤懇懇為我們着想的太守蒙了冤啊——”
“不僅如此——他們還威脅主簿不要多言,竟然以主簿唯一的兒子相要挾——”
……
面對喋喋不休的責難聲,棠醉一時間沒能找到合适的說辭辯駁,只是下意識擋在白吟酌身前,頓時有些犯了難。
一則,來者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不過因為求生的本能而被關昌言的花言巧語迷惑,将他們如今的慘痛都歸結于這兩位大人的不作為,可他們卻不能因此對他們施加武力。
二則,難民的數量實在太多,即便有林淮肆當初為了以防萬一,特意多派來的幾個暗衛,也難以以寡敵衆。
三則……
棠醉不經意地用餘光掃過身後的嫂嫂,她一旦在此地拔了刀,自己高深莫測的武功便就此暴露在嫂嫂面前,而她的真實身份或許又要再編造其他謊言瞞過去了。
而此時按兵不動的白吟酌同棠醉也有一樣的顧慮。
上次因為互不相識時打在她後頸的那一記手刀,已經讓這個遠房表弟懷疑過一陣子了,若不是林淮肆出言幫忙遮掩,把自己拉出來當擋箭牌,阿澄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二人就這般僵持着許久,眼瞅着難民們一層層撲上來。
先前護衛們還能勉強支撐,可是要在不傷害到難民的情況下保護二人實在困難。
棠醉心裏暗罵一聲,心一橫,當即把靴子一脫,将靴子裏墊着的許多軟墊全踢了出來,又在白吟酌驚詫又佩服的目光下,迅速穿好鞋子,一把拉起白吟酌的手腕。
“撤!”
還不待白吟酌反應,棠醉便帶着他前腳剛制服迎面而來、面露兇光的難民,後腳便看準間隙踩在難民的肩膀騰空而起,與此同時吹了聲口哨,一匹白馬應聲而來,二人越過重圍穩穩落在馬背之上,棠醉将嫂嫂護在胸前,毫不猶豫地禦馬而去。
護衛們見狀,也紛紛放棄頑抗,劈開一條退路,随肖大人撤離。
二人在馬背上跑了老遠,直到白馬有些倦了放緩了速度,棠醉才有些心疼地讓它停在林間某處。
正當棠醉盤算着該如何向嫂嫂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白吟酌倒先開了口。
“原來阿澄的輕功這般厲害。”白吟酌順手捋了捋白馬的鬃毛,含笑道,“還好殿下有提前教習你一些功夫,不然我們今日可就被動了。”
棠醉心裏暗暗舒了口氣,附和道:“是啊是啊,還是三……表哥考慮周全。”
棠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摟着嫂嫂,幾乎胸背相貼,她一開口,唇邊便是嫂嫂紅潤的耳廓,仔細觀察還能看見細小的白色絨毛。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嫂嫂的耳後還藏了一顆隐秘的紅痣。
不知怎得,她突然有些緊張,耳根也不由泛了紅,好在嫂嫂現在背對着自己,完全察覺不到自己的變化。
“嫂,嫂嫂……”棠醉滾了下喉嚨,結結巴巴道,“你,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我沒事,倒是你——”說話間,白吟酌突然将頭回了過來,神态間滿是擔憂,“你剛剛為了尋找機會用輕功帶我躍出人群,是不是還生生受了幾拳?”
棠醉沒想到嫂嫂會突然轉過身來,那一瞬間兩人的臉險些便貼在了一起,她有些心虛地迅速錯開眼神,下意識用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掩蓋自己當下的慌亂。
“臉上受傷了?”
白吟酌光顧着查看棠醉t的傷勢,完全忽略了她的臉色,待他反應過來時,嘴巴先腦袋一步開了口。
“阿澄,你的臉為何……如此紅?”
說到後三個字的時候,二人才意識到當下的氣氛有多尴尬,或者應該說是……暧昧?
白吟酌也不知該如何調節當下的氣氛,張了張口,卻完全想不到合适的言辭。
棠醉拉着缰繩的手不由緊了緊,可拉得越緊,便是将嫂嫂禁锢在自己懷中越緊。
“嫂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