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心
上心
恰好這時, 護衛們也追了過來,躁動的聲音迅速将這份意味不明的沉默沖淡了。
“大人,夫人。”
護衛們仿佛絲毫沒注意到白馬之上叔嫂二人的不對勁, 只是依照自己的本分将扶芳城內目前的情況彙報了一番。
“難民們現在受關昌言的言語蠱惑,不信任我們,現在露面也無益于解決問題。”
棠醉還沉浸在方才的氣氛之中沒有緩過神來, 而白吟酌已然恢複冷靜, 向護衛們交代後續之事。
“鎮關王那邊收到消息了嗎?”
“回夫人, 鎮關王已特命人帶着赈災款向扶芳而來。”
“先回主簿府小心搜查, 記得避開難民的視線——關昌言逃得急,大概沒工夫處置那些私吞的錢財, 把他的金枕和銀床拆了, 到附近城鎮換些糧食, 安頓扶芳百姓, 別再徒添争執。”白吟酌頓了頓,繼續吩咐道, “若是發現了關星沉的屍體,便擡回主簿府吧……關昌言那邊, 也不要放松警惕, 他一個人逃不遠的。”
“是!”
護衛們領了命便退下了, 再度留下棠醉和白吟酌二人。
白吟酌盡量保持着語氣的平穩,柔聲道:“阿澄, 我們先下馬吧。”
這聲“阿澄”方才将棠醉的意識喚回來,她為自己的失态感到煩悶, 迅速下了馬, 正猶豫着要不要給嫂嫂搭把手,便見嫂嫂自己很是輕松地翻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陷于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之中讓她大腦的思考滞緩, 以至于她完全不覺得嫂嫂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有何不妥之處。
許是站在同一平面上,白吟酌這才意識到原來阿澄的真實身高還要再矮大半個頭,不由輕笑了一聲。
棠醉注意到腦袋頂上飄來一聲輕快的笑意,便知嫂嫂定是想起了剛剛自己脫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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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墊高了鞋子,觸地的感覺就不分明,會影響輕功的腳感。”棠醉撇撇嘴,很不樂意地解釋道,“都是表哥啦,他總嘲笑我不長個頭兒,每次都要拿他那身高壓我一頭。”
白吟酌轉念一想,這也确實是林淮肆能幹出來的事情。
望着氣成一團的小表弟,他下意識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個子高有什麽用,阿澄可比殿下可愛多了。”
棠醉聽罷卻是眼前一亮,不由望向白吟酌确認道:“真的嗎?嫂嫂當真如此想?”
白吟酌被她這樣一望,卻突然覺得心跳加快,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與平時無異的笑容,但看着棠醉期待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他便知道自己這次的僞裝,失敗了。
“果然嫂嫂只是在安慰我啊。”
“不是的……”
不知怎的,看着阿澄那張失落的臉、聽着那遺憾的語氣,心裏不由有些慌張,還沒想好如何應對,便先否定了她原本的想法。
“殿下他,的确不是什麽可愛的人。”
白吟酌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腦海裏迅速盤算了一通,也就憋出來這麽一句話。
棠醉少見嫂嫂如此為難的模樣,不由笑眯眯地附和道:“這倒是事實。”
二人的氛圍似乎因為對林淮肆的調侃而緩和了不少。
目前難民尚且未明真相,又堵在扶芳城門外和周遭埋伏,他們并不打算再度回到扶芳,更何況鎮關王親自派遣來的赈災款已經在路上,林淮肆是考慮周全之人,定會委派個靠譜的官員暫管扶芳事務,因而也無需他們再插手。
從居安關駛來的車馬已經被那群難民毀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沒什麽好收拾的行李,後續之事已經吩咐下去,更是沒有必要久留,只是回程路上叔嫂二人沒再同騎一匹馬。
棠醉怕嫂嫂辛勞,便讓她騎在白馬上,由自己牽引白馬而行。
只是這樣行路緩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望到居安關的邊兒,只能期盼着能恰好碰上來支援的鎮關王軍隊。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麽是需要挂念在心的,便是趁亂逃跑的關昌言了。
“嫂嫂,你覺得關昌言會逃去哪裏?”
棠醉牽着馬往前走,說話時并沒有擡頭看向白吟酌。
“關昌言是外鄉人,但他的家人早就在戰亂中悉數喪生了……他這些年紮根扶芳,即便生活安穩富裕了,也從未再回過老家,按理說并沒有其他去處。”
白吟酌回憶着臨出發前,同林淮肆一起看過的密信,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将關昌言這個人調查了一番,只是通過文字表述來認識一個人,或許太片面了些,人本身就是一個善變的因素。
他垂眸望着正專注于牽馬思考的阿澄,情緒不明。
而棠醉還沉浸在自己的猜想裏,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如今他兒子也死了,我覺得他一定恨透了我們,恨透了鎮關王……嫂嫂你說,他會不會心生報複?可是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有什麽耍花樣的餘地呢?”
“會,正因為已經沒什麽可失去了,他才有決心殊死一搏——所以我們必須要在他有所行動前,找到他。”
棠醉點了點頭,明白嫂嫂的意思。
二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棠醉才聽頭頂上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在喚自己的化名。
“阿澄。”
“嗯?”
棠醉停了腳步,聽着溫柔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她還是下意識扭過頭來望向嫂嫂。
“離開前我想再去看看喬兒。”
嫂嫂的話語間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是眼含哀傷。
“好。”
棠醉有些猶豫地望了望遠方,白吟酌知道她是在估計距離和時間。
“上來吧。”白吟酌拉了拉缰繩,柔聲道,“我們同騎。”
策馬奔騰的速度果然快多了,尤其當棠醉頂着張男人的臉對上自己的嫂嫂滿臉通紅時,還将那份害羞全數轉嫁到對白馬的加鞭之上。
“嫂嫂,我就不過去了。”棠醉先行下了馬,還特意伸出胳膊肘想給嫂嫂搭把手,“我在這邊等着就好。”
白吟酌微微笑着點了下頭,他知道阿澄這是在給自己單獨的空間同喬燭曳再說說話。
棠醉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搭在馬背上,整個人懶洋洋地靠在那裏,眼中只有嫂嫂的倩影。
白吟酌知道背後有雙眼睛正在瞧着自己,便故意慢吞吞地爬上了亂葬崗,再繞到更遠處的那座潦草墓碑。
白吟酌淡漠地望着關星沉為喬燭曳所立的墓碑,上面分明寫着“關星沉之妻”幾個大字。
他口口聲聲說要将喬兒葬入他關家祖墳,可惜他沒機會了。
“喬兒,我送他去陪你了,別怕。”
白吟酌随手從頭上摘下一枚玉簪放在喬燭曳的墳前,那是鎮關王曾贈予他的異域使者進獻的寶貝。
擡手的同時,他又迅速從袖口中抽出一方手帕,讓身後的棠醉看不分明。
他不徐不疾地打開那方帕子,裏面放的是當時卸下關星沉胳膊時,順勢削下的一縷頭發。
“我沒資格替你審判他,是原諒還是怨恨,都由你親自選擇吧。”
白吟酌将方帕折好拍在碑前的泥土裏,緩緩起身,俯視着那塊墓碑許久,視線落在喬燭曳的名字上,讓他想起了二人初時的情形。
那時彌州淪陷,白吟酌換下了女裝以本來的面容體态一路逃亡,随一衆家破人亡的流民昏倒在扶芳城外。
扶芳擔心引火上身,便一直緊閉城門,不讓外鄉人混入。
可是喬燭曳作為太守之女,對這些流民的遭遇分外同情,便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持要打開城門,救治彌州災民。
喬逸舟拗不過女兒,便扛着一衆屬下的壓力默許了喬燭曳的要求,而關星沉那時也很理解喬燭曳的想法,陪她一同為災民忙前忙後。
為此,喬逸舟撥了一筆不知來源的款項,搭建了一個臨時的棚屋,好讓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們有所遮蔽,當時白吟酌就在其中,接受着太守和太守之女的救命之恩。
為了他日回報,白吟酌還特意趁喬燭曳送飯時,詢問了她的名字。
“我,我叫喬燭曳。”
那姑娘怯生生的,說話聲音很小,白吟酌當時身子又虛弱,好不容t易才聽清了她在說些什麽。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喬燭曳都沒再出現在災民的視野之中,就連關星沉也少有露面。
待白吟酌差不多康複後,在城中一打聽才知,原來那段時日太守府正在為獨女的婚事發愁。
“現在的九晟啊,雖說是那二皇子繼了位,但他可是個活脫脫的病秧子啊,誰知道哪天就……即便他娶了位北川長公主想鞏固勢力,可若是膝下無子,也沒什麽保障,我看啊,那長公主就盼着九晟帝病危,她好把持朝政,為自己弟弟坐擁的北川牟利!”
茶館裏,其中一個人大剌剌地議論着晟都皇城裏的事,只是提到敏感詞彙時還是用手勢和表情替代了過去。
“那北川長公主的如意算盤可要落空了……你還不知道吧,現在朝堂混亂,有權有勢的大臣們似乎很不滿意九晟帝的果決妄為,完全不顧及老臣的進谏,惹惱了不少勢力……如今啊,大家都在鼓吹鎮關王的威名。”
他對面那人也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說話時還不由瞟了瞟四周,似乎是被什麽有心之人偷聽了去。
“鎮關王?最近分外春風得意的鎮關王?”
“自然啊——你沒聽說各處勢力為博鎮關王歡心,廣尋美女,要送入鎮關王府中伺候……咱們太守現在正發愁的,不就是這事兒嗎?”
那人向太守府的方向怒了怒眼睛,暗示意味十分明顯。
“莫不是太守獨女被選中了?”
“太守府這些日子已經鬧得雞犬不寧了——太守之女與主簿之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估摸着年歲,沒多久便該談婚論嫁了,這全扶芳的鄉親們都心知肚明,誰能想到半路竟然橫插進了位響當當的鎮關王啊。”
“那太守什麽意思?”
“太守自然是舍不得的,那喬大小姐也是千萬個不願意,成天将自己關在房門裏痛哭不止,關公子也日日守在太守府外,生怕來人什麽外地人生拉硬拽,将喬大小姐塞入了花轎送去居安關……雖說能拖延些日子便盡量拖着,但那敲定了人選的大人怎麽可能就此放過她啊——這件事還僵持着,只是怕他們這般折騰,會連累了咱們整個扶芳啊……”
茶館另一端的白吟酌不動聲色地将他們的談話都聽了去,迅速盤算出整件事的利害關系,頓時心生一計。
夜裏緊閉房門的喬燭曳還在哭哭啼啼,這些天她昏昏沉沉的,都沒進多少食,喬逸舟擔心女兒,配合着關星沉一起好說歹說,才将她帶到後花園去散散心,再好好吃頓飯。
而白吟酌便趁着這個間隙,潛入了這位喬大小姐的房間。
喬燭曳已經許久不見關星沉,情緒一激動就拉着他在後花園聊了許久,二人甚至想到要私奔這個主意,可轉念又怕連累了父親和扶芳,這個念頭便當即打消了。
于是抱着沉悶的心情,二人告了別,喬燭曳轉身剛合上門,就控制不住地擡手掩了掩眼淚。
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梳妝臺前,分明坐着一位漂亮姐姐。
明明房間內出現陌生人,她的第一反應該是求救,但大概是這位姐姐太過貌美,以至于讓她的驚恐變作了驚嘆,站在門旁遲遲沒能發出聲音或是有任何行動。
“我可以代你嫁入鎮關王府。”
那位姐姐轉過身來,面容比從鏡子裏看到的更要精致些。
喬燭曳張了張嘴,還沒問出聲來,那位姐姐便先行開口道:“我叫白漪。”
好一會兒喬燭曳才回過神來,坐在床邊端詳着這位名為白漪的姐姐。
“你……白姐姐,是如何進入我的房間?又為何要代我出嫁?”
化作女裝的白吟酌聽到她如此問,卻并不驚詫,輕笑道:“我本是彌州逃亡的流民,喬姑娘心善單純,施以援手,僥幸存活……現在喬姑娘身陷困境,而我恰有破局之法,如此,也算得相報。”
可喬燭曳聽罷卻是搖了搖頭,拒絕道:“傳聞鎮關王生性暴虐,我怎能為了自己解脫而推白姐姐你入火坑呢。”
“你若真的心甘情願犧牲自己換得扶芳安穩,也不會拖延這般時日了。”
白吟酌不緊不慢地抿了抿胭脂,添了抹棗紅的白姐姐更加妩媚動人。
“對上鎮關王這等人物,拖延根本就是下下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被戳中了心思的喬燭曳有瞬時的動搖,但還是咬了咬牙搖着頭道:“我只是還沒做好準備。”
“我無父無母,無家可歸,若是嫁入鎮關王府,雖說得不到什麽真切的幸福,但只要本本分分為人妾,自是少不了榮華富貴,後半生也可無憂——從這個角度來說,若喬姑娘應允此偷梁換柱之法,也算是幫了我,而你也可以安安穩穩留在扶芳,留在你父親身邊,嫁給你從小便情根深種的如意郎君。”
白吟酌字字句句說明了此等辦法的巧妙與合理之處,讓喬燭曳挑不出道理拒絕。
只是這樣子的瞞混,她一個人實在拿不了主意,便打算第二日同父親商議一番。
當時只有他們三人在場,遣散了無關外人。
喬逸舟心疼女兒,自然對有人願意替女代嫁的法子欣然接受,甚至還對選中喬燭曳做花娘的大人聲稱,這是他早年記在名下的義女,而非什麽白吟酌口中的彌州流民。
那位大人對扮作女裝的白吟酌很是滿意——一方面他與喬燭曳一樣,名義上是扶芳太守之女,另一方面,他的容貌體态實在令人很難不動情。
如此,白吟酌便坐上了前往居安關的花轎,風風光光地嫁入了鎮關王府。
後來,便同林淮肆配合着,在一個屋檐下演着夫妻情深的戲碼,誰也不知,這夫妻倆卻在私底下培養出一群訓練有素的暗衛們。
當然,白吟酌絕不是好心成全他人之美的善人。
當年的偷梁換柱,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白吟酌冷冷地望着喬燭曳的墓碑,末了只是微微颔首向她道別。
“安息吧,喬兒。”
而遠處的棠醉趁着嫂嫂祭奠喬燭曳的功夫,已然喚來的白翎,想要催催三哥哥的行動,順便再探探追查關昌言行跡的進展。
剛放走了白翎,棠醉便遠遠地見着嫂嫂轉身而來,她下意識就向前迎去,怕亂葬崗上路途颠簸,一不小心再傷着嫂嫂。
面對阿澄遞過來的胳膊,白吟酌想都沒想便搭了上去,借着阿澄的力量,白吟酌下坡的時候很是順利——當然,他不過是想找個借口,讓自己在亂葬崗如履平地的本事不顯露得那麽明顯。
“謝謝你啊,阿澄。”
棠醉擡頭望了眼嫂嫂的笑顏,有些不好意思道:“應該的,表哥不在,我自是要照顧好嫂嫂的。”
正說着,從居安關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二人保持着這個姿勢,順着聲勢望去。
果然,鎮關王的戰旗迎風飄揚,為首之人正是威風凜凜的鎮關王本尊。
“籲——”
許是林淮肆也遙遙地望見了二人,便調轉了方向立刻禦馬趕到那匹白馬身邊。
“漪兒,澄子——你們怎麽在這種地方?”
說罷,他的視線便落到了白吟酌搭在棠醉的手臂上,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白吟酌卻一點不心虛地繼續抓着,回應道:“來看望故人。”
“表哥來得真快啊——”棠醉有些尴尬地笑了幾聲,“護衛們不是說,你特命了他人押送赈災款,怎麽竟是你親自前來?”
說話時,林淮肆已然翻身下馬,向二人走去:“我自然是不放心漪兒啊——她細皮嫩肉的,那群難民那麽粗暴,別再傷着她。”
說着,林淮肆便一把将白吟酌摟在懷裏,那只抓着棠醉的手,也不自然地松開了。
棠醉懸空的臂膀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收回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笑眯眯地望着林淮肆道:“表哥可真是心疼嫂嫂。”
“我也心疼你啊——”林淮肆一手握着白吟酌的肩,一手随意扒拉了棠醉幾下,詢問道,“你呢?聽說你帶着你嫂嫂飛躍上馬,潇灑得很,又在那裏逞英雄是不是?有沒有受傷?”
“我皮糙肉厚,能有什麽事。”
棠醉白了林淮肆一眼,她知道三哥哥這是故意在嫂嫂面前做樣子,要是擱平時,他早就拉着全城的郎中來給自己瞧傷勢了。
估計是看妹妹确實沒有受傷,林淮肆才算放下心來,催促她趕緊下坡,自己則緊随其後,一邊盯着妹妹的腳下是否安穩,一邊護着自己懷中的愛妻。
“你們繼續往扶芳方向進城,将難民們t妥善安置——老姚,扶芳就拜托你了,有你坐守,我也放心。”
“姚進定不負鎮關王所托。”
自稱姚進的人立于馬側,向鎮關王恭敬地行了一禮。
棠醉的眼神迅速将那人上下打量了個遍,瞧着不太面熟,估摸着年歲,比三哥哥大不了多少,但總覺得這個名字聽來熟悉。
姚進……
棠醉猛然想起什麽,一臉驚詫地望向林淮肆,卻只見他一副得意模樣正回望着自己,似乎料到他這個聰明伶俐的妹妹已然猜到了此人的來歷。
二人相顧無言,卻已心知肚明。
将一切都委托給姚進之後,林淮肆便沒再繼續往扶芳方向而行,而是帶着部分人馬返還居安關。
此行林淮肆只帶了騎兵,沒有夫人的車轎随行,于是他便直接帶着夫人上馬,二人前後而坐。
棠醉騎着那匹白馬跟在他身邊,腦海裏全是方才自己護着嫂嫂騎馬的模樣。
礙于白吟酌和棠醉的身份尚未向對方曝露,林淮肆也不好說些什麽要緊事,一路上淨是插科打诨,說了一堆沒用的廢話,而此時扮演賢妻的白吟酌完全不能像平時那般嫌棄他,扮演老實表弟的棠醉也不能若往常一般調侃他。
如此,兩個人憋着一肚子的怨氣,聽林淮肆侃侃而談了一路,倒是他看着這倆人憋悶的模樣,心裏全然美滋滋。
回府之時,白雲程正侯在門外,等鎮關王歸來彙報密情。
“白雲程見過王爺、夫人、肖大人。”
白雲程禮數周全,對待三位貴人全然不敢怠慢。
白雲程?
棠醉覺得眼熟,但又一時沒認出來。
可她還沒有轉過彎兒來,便聽嫂嫂分外柔和地詢問道:“氣色不錯,近來一切可好?”
棠醉就眼睜睜看着這個叫白雲程的人,當着鎮關王和鎮關王表弟的面兒,同鎮關王夫人聊得起勁兒,不由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身旁的三哥哥,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而鎮關王卻一副妻管嚴的模樣,攤了攤手,完全沒插嘴,直到夫人說乏了要回房,他才找到空隙,避開棠醉,聽白雲程迅速彙報了一通,便将人差走了。
林淮肆知道妹妹現在是一肚子的疑問,卻也不着急解答,只是慢吞吞地喊妹妹去屋裏慢談。
“這白雲程是做什麽的?跟白氏遺孤有沒有關系?”
林淮肆剛把門合上,棠醉就劈頭蓋臉直接抛出自己的問題,讓他哭笑不得。
“我說妹妹啊——橫不能随便一個姓白的男人,都能跟白氏遺孤扯上關系吧,人可不是這麽找的。”林淮肆不緊不慢地給妹妹倒了杯茶,“至于白雲程——你見過啊,人不是你親自救回來的嗎?”
棠醉更是疑惑了,順着林淮肆的思路,她猛然想起什麽,道:“那個昏倒在粥棚的難民?他——是他嗎?”
棠醉把當時的情形又回憶了一遍,突然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現在想想還真有點奇怪——你說他區區一個普通人,能徒步從扶芳走到居安關?別是故意接近鎮關王府的吧?萬一真的是白氏遺孤……我看他剛剛那副樣子,身強力壯的,跟前幾日已然大不相同。”棠醉越想越覺得蹊跷,“三哥哥,你可有徹查此人底細?他如今是在你手下做事嗎?靠譜嗎?”
林淮肆被妹妹這一連串的發問弄得頭疼,連連擺手道:“好妹妹,你先休息會,喝喝茶,喝喝茶好不好?”
好不容易哄着妹妹閉了嘴,林淮肆才有機會開口道:“我用人自然是要查清楚的——真就是個普通難民,不過是頗有資質,我就把他留下了……再者,他也确實想報答鎮關王府的救命之恩。”
“真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你就放心吧,白雲程啊——他的名字是你嫂嫂給的,姓呢,是自己挑的……你別一天天那麽憂心忡忡的,挺漂亮一個小姑娘,活像個多事的小老頭兒。”
碰巧來個了丫頭端來剛剛鎮關王進門兒時吩咐的新鮮糕點,打斷了棠醉正欲開口的話,林淮肆便速速将那些糕點推到妹妹面前。
“先吃點東西吧,一路上餓壞了吧?”
可是區區糕點根本堵不上這位公主的嘴巴,棠醉一邊嚼着,一邊鼓着腮幫子問道:“他特意選了嫂嫂的姓?”
“嗯,用意很明顯吧——也難怪,畢竟你嫂嫂那麽招人喜歡。”
“可是嫂嫂她并不得你喜歡——你知不知道她是代扶芳選中的花娘來嫁給你的?我還真沒想到前兩年你在遙遠的居安關過得這般荒唐,居然還做出強搶民女的勾當!”
棠醉怒氣沖沖地瞪着三哥哥,嘴巴裏的糕點還沒咽完全。
“冤枉啊妹妹,我那真是不知情啊——”
林淮肆此話不假,從白吟酌那裏知曉這件事後,他便暗中将那些人收拾了一頓。
“你怎麽對漪兒的事情這麽上心?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讓我別耽誤她後半生的幸福?”
沒想到棠醉還真鄭重地點了點頭:“你倒不如繼續糾纏心心念念的江姝允去,少禍害別家姑娘。”
而林淮肆也難得嚴肅了一番,提起江姝允,心底分外苦澀,捏起一塊平日裏不愛吃的糕點便往嘴巴裏遞。
“她要嫁的,是九晟的王。”
此話一出,二人皆沉默了。
林淮肆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奪走他皇兄的帝位,雙方心知肚明。
“你這麽關心漪兒,她知道你的心意嗎?”
林淮肆擺弄着吃不下去的糕點,笑得意味不明。
“我哪有什麽心意?”棠醉別別扭扭地錯開眼神,“男女有別,更何況我們現在是叔嫂相稱,即便我關心她,也不方便在人前表達。”
“有什麽不便的?你要是真這麽介意,我可以考慮幫你傳話。”
林淮肆看着妹妹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若是某天她知曉了白吟酌的真實身份,不得把他們兩個活扒層皮。
棠醉瞥了他一眼,不想跟他繼續談論這麽無聊的事。
“那個姚進——你從哪裏請來的?”
林淮肆見妹妹直接将話題跳到這般嚴肅的事上,也正了正臉色,直言道:“自然是他什麽時候被貶,便是什麽時候入住我這居安關了。”
姚進是個年輕有為的官員,對治國治民頗有一番見解,是先九晟帝親自提拔上來的人。
只是他這個人不好結黨營私、攀附權貴,所以并不受主流派系接受,背地裏受了不少冤屈和打壓,但當時他風頭正盛,又是先九晟帝面前的紅人,自然沒人動得了他。
可先九晟帝暴斃,趁着朝堂混亂,有些坐不住的小人便借此機會給他安了無端罪名,當時林淮序尚未坐穩帝位,面對鐵證也無法執意包庇這位良臣。
不過他表面上将姚進驅逐,卻暗地裏給他指示,帶着信物前往居安關,受鎮關王庇護。
“當然這件事比較私密,基本無人知曉,那些惡事做盡的奸臣還以為他們的計謀得了逞,在朝堂中就更加肆意妄為,這不,狐貍尾巴全暴露出來,就被二哥給收拾了一通。”
林淮肆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懷中掏出來一沓密信,寫的都是那些人的下場,簡直令人大快人心。
“你們倆配合得真是天衣無縫啊——”棠醉邊看着那些密報,邊冷哼着,“所以就瞞着我這個妹妹是不是?虧我還以為你們會因為帝位争得不死不休!”
林淮肆見妹妹已然火冒三丈,趕緊安慰着:“那不是不想讓你擔心嘛——二哥猜到你肯定會借公主南下的機會來尋我,這些誤會自然就清楚了,比起我和他用言語進行蒼白的辯解,這樣不就更有說服力些嘛……”
棠醉抱着胸扭頭不看林淮肆,只是撅着嘴道:“你們倆最好是相親相愛兄弟情深一輩子!”
“那肯定呀——咱們九晟林家兄弟姐妹,自是要相親相愛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