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禦駕
禦駕
晟歷十五年, 大顏屢屢侵犯九晟邊境,大顏域主的大兒子纥奚遲自立以來,更是變本加厲, 害得百姓苦不堪言。
先九晟帝為安撫人心,決心禦駕親征,将大顏騎兵趕至彌州要塞之外。而三皇子林淮肆主動請纓, 随父皇征戰前線。
臨行前, 棠醉請三哥哥吃酒, 為他踐行。
“三哥哥, 你何時這般上進?竟主動請命上戰場,平日裏不是游手好閑得很?”
酒過三巡, 林淮肆已經有了些醉意, 恍惚間, 望着眼前的妹妹, 竟然似是見到了江姝允的倩影。
“自然是為了你啊——”林淮肆笑眯了眼睛,癡癡地注視着重影的妹妹, 臉色緋紅,“姝兒, 你說你嫁給誰, 誰便是未來的九晟帝——那我, 定要承得起這份重任。”
棠醉聽罷倒是一愣,當時的她還不能理解三哥哥對那位北川長公主的深情。
比起為三哥哥欣喜, 她更多的是憂慮。
戰場之上念及一個情字,乃是大忌。
棠醉不動聲色地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心事重重。
晟都皇城之下, 金甲銀槍的禦林軍整裝待發,九龍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九晟帝身披騰龍戰袍, 頭戴龍冠,一手持寶劍,一手擁九晟帝後,衆目睽睽之下,垂眸額頭一吻,做臨行前的告別。
龍鱗盔甲的侍衛們列陣兩側,排成長龍,宛如鐵壁般氣勢宏偉。
在晨曦的陽光中,林淮肆身披一副閃亮的铠甲站在宮殿前的廣場上,目光掃過一衆人群,卻獨獨少了那位平日裏尤其疼愛的妹妹。
“棠兒啊,又去哪裏頑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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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肆心裏默默泛着嘀咕,昨日他們二人偷偷在皇城中喝得酩酊大醉,他今早一醒來,便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只是那小丫頭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一出征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見,他這個好妹妹怎麽就一點都不想自己呢!
“肆兒——出征在即,為何頹靡?”
九晟帝已然踏上禦駕龍車,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的三兒子,慈祥而威嚴。
“回父皇,孩兒不曾。”林淮肆向着父親行了一禮,吞吞吐吐道,“只是不見棠兒……”
“棠兒昨日夜裏飲酒受了風,今早她府中的丫頭錦婳來報,棠兒身體欠佳,不便出面。”
九晟帝的語氣裏有一絲責怪,畢竟棠醉年紀還小,林淮肆這般驕縱她的性子,再長大些那還得了。
“是孩兒粗心了。”
九晟帝卻是擺擺手,沒再說什麽。
林淮肆行禮告退,幾步邁到自己的戰馬旁,一躍而上。
擂鼓聲起,禦駕而行。
路途之中,百姓沿途行禮如潮。城樓上,官員将領俯首膝拜,行軍隊伍如長龍般蜿蜒前行,壯觀而莊重。
大軍按計劃按時抵達彌州要塞,駐紮此地。
營帳內,九晟帝在同幾位重要将領商議戰術,林淮肆位列其中。
“大顏的裝備不如九晟精良,騎兵雖強壯,但在數量上卻占下風……論及何處,我九晟在此戰中都具備絕對優勢。”
“不如我們兵分兩路,從南北方向夾擊大顏賊寇,将他們徹底鏟除。”
“好!本王親自帶領主力軍北上,林淮肆随梁将軍領兵南下,相向而行,在敵軍中間夾擊,打破敵軍的陣勢,以迅猛的攻勢取得勝利。”
而在沒人觀察到的角落,一對耳朵兒卻悄無聲息地貼近了議事的營帳內,将他們的所有戰術悉數銘記于心。
“肆兒啊。”
待衆将領離去後,九晟帝獨獨留下自己的兒子密談。
“兒臣在。”
林淮肆深知軍營之中不論父子,饒是平日裏再随心所欲,也不敢僭越。
“我曾親自指點你的兵書,你可有認真學習?那些複雜的兵法,可有參悟透徹?”
九晟帝望向林淮肆時,眼神中更多的是為父的慈愛——作為一位父親,他了解自己的孩子,他知道這九晟的江山該交到誰的手中,只是這個擔子對現在的他而言還太沉重了些。
“兒臣皆已熟記,只待領兵實踐,以勝明之。”
那年的林淮肆年輕氣盛,不過十七歲,正是桀骜不馴的年紀,他的眼裏只有那永不停歇的火焰,充斥着戰場上厮殺的鋒芒和對勝利的渴望,那是他孤傲的自尊。
但士兵的疲憊、百姓的苦楚,他都沒有體察半分半毫,不可一世的豪氣令他忽視了戰争的喜悅之下,那血淋淋的人情冷暖和生離死別。
遼闊的大漠上,雙方戰旗迎風招展,戰鼓聲起,軍容整齊劃一,陣勢展開之時,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而至,馬蹄聲震天動地,将士們骁勇善戰、士氣高昂,戰場上的宏大場面如同巨龍崛起,吞噬着一切敵陣。
“大顏賊寇肆虐,我等要為百姓除害,保衛九晟疆土!”
九晟帝身披铠甲立于馬上,帶領将士們果斷向北進軍,戰局起初正如九晟所料想的那般,然而敵軍卻突然放棄前線,誘使九晟帝率領的部隊乘勝追擊。
與此同時,敵軍主力掉頭,林淮肆同梁将軍便在南部遭遇其阻擊與包圍。
大顏的計謀奏效,九晟帝和林淮肆所在騎兵部隊剎時間陷入了兩路圍攻之中,局勢岌岌可危。
兩路騎兵遲遲未歸,侯在營帳聽命的楊将軍慌了神,可又不敢輕舉妄動。
躊躇之際,一位身材偏瘦小的士兵突然闖入帳中,楊将軍剛要斥聲責怪,便在看清了來人清秀面容之時愣住了。
“公,公主……”楊将軍雖然疑惑,但也不敢怠慢,禮數不可免,“臣參見公主。”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乎這些繁文缛節!”
棠醉直接繞過楊将軍,幾步跨到營帳中的地圖旁,緊鎖着眉頭,查看着彌州要塞一帶的地形。
“公主怎會出現在此?”
楊将軍還作着揖,試探性地問道。
“父兄被困多日,你在此支援竟不為所動,還敢問我為何?”
棠醉側過頭,凜冽的目光掃過身後的楊成,語氣不善。
楊成被這般質問,低着頭不敢言語。
“立刻召集帳內剩餘精兵,你帶領大部隊沖入戰場,直迎敵軍,做出試圖打破大顏包圍的假象。”棠醉邊在地圖上比劃着,邊語速飛快道,“他們定會壓上全部籌碼,欲将九晟一網打盡,生擒父兄。”
氣氛沉寂片刻,楊成又聽見一道陰冷的聲音毫不留情。
“但在那之前,我會先斬殺他們的首領。”
數日以來,九晟帝曾多次嘗試突破敵軍的重圍,但屢屢被大顏熟練而巧妙的戰術所挫敗。同時,梁将軍受重傷危在旦夕,林淮肆強撐着一支殘餘的部隊也陷入苦戰,與大顏騎兵久久僵持不下。
而棠醉露面的當晚,楊成便揚起九晟戰旗殺入戰場,敵軍營帳中被吸引去大部分駐守兵。
戰場愈演愈烈的同時,棠醉已然跨上戰馬,率領小部分精湛騎兵往大顏駐地而去,趁夜間行動受阻又有主戰場的牽制,奇襲後方。
此時的纥奚遲正與幾位主将在營帳之內飲酒跳舞,殊不知危險即将來臨。
駐地後方先是燃起熊熊大火,喝得醉醺醺的纥奚遲反應不及,待他打算一探究竟時,已然晚了。
棠醉一身銀紅色的盔甲,手持長劍,騎着白色戰馬從賬外奔騰而來,一雙幽深的眸子堅毅而決然,周遭渾是一片肅殺之氣。
“大顏少域主,你得意得太早了。”
纥奚遲手握雙刀聞聲擡眼,還不待感嘆這位少年将軍的英姿和氣場,下一秒便覺脖頸一涼,汩汩鮮血噴濺而出,死亡驟降,速度之快,甚至都還沒體會到痛感。
那一瞬間,高束的長發随着棠醉的急促動作而跳躍,如黑色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随着那噴射的血痕,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幾近重合的抛物線。
斬殺纥奚遲湧出的鮮血不免噴濺在棠醉的臉上,她卻毫不在意,帶血的嘴角微微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舌尖下意識舔舐了這份厮殺的快感。
她一手握住纥奚遲的頭顱,一手持劍繼續在帳中精準刺殺,劍鋒劃破空氣,帶着無窮的威勢發出凜冽的呼嘯聲,與她的呼吸交相呼應。
她縱橫馳騁于戰場之上,迅速而狡猾,如同一朵在戰場上綻放的紅蓮。
大顏少域主被九晟少年将軍一劍砍掉頭顱,令尚在帳中的剩餘殘兵慌了手腳,棠醉趁機一把大火燒了整個大顏駐地,轉頭便拎着纥奚遲的頭顱直奔主戰場而去。
棠t醉一路南下劈開一條血路,殺入林淮肆所在的包圍圈,此時的梁将軍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若非棠醉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棠,棠兒……”
林淮肆不可置信地望着重圍之外厮殺的少年,以及她左手上高舉的那顆纥奚遲的頭顱,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心情。
他瞬間發號施令,整頓殘餘騎兵,一把将奄奄一息的梁将軍抛上馬背,眼底的嗜血又重了幾分。
“将士們,随我沖出去——生死無懼,誓死不屈!”
棠醉和林淮肆自小便在一處切磋武藝,他們眼神交彙的瞬間便能完美配合。
而大顏将士在望見少域主的頭顱時也頓時洩了氣,林梁部隊在棠醉的支援下迅速脫離險境,一并南下同九晟帝率領的部隊會合。
此時九晟帝被圍困之久又受了重傷,楊成趕到時勉強還能同對方頑抗。
雙方皆筋疲力盡之時,一道狠厲的聲音從遠處铿锵有力地傳來,随之映入眼簾的,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帶着你們大顏的少域主,滾出九晟的彌州要塞!”
那一年,她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