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抉擇

抉擇

急診室有繃帶等基礎的急救用品, 但是缺少手術刀和鑷子等手術用品，鹿苗必須外出尋找，能找到精神正常的醫生更好。

司瀾和俞小挽堅持要跟出來。

昏暗的走廊靜悄悄, 暫時不見紅色怪物和穿厚衣服的人。

俞小挽對紅隊的印象很差。“隊長, 紅隊的話能信嗎？”

“他們會好勝地比成績, 但不至于拿這種事坑我。”鹿苗知道蕭馳雖然表裏變态，但他不屑于使這種手段對付熒綠隊。

一年前, 加入怪談調查部前，她曾經在兩個怪談領域遇到蕭馳和他的隊員。

第一個是求生類的怪談領域，她碰見卑劣的紅隊搶奪別人的營養劑, 把反抗者殺掉。她冷眼經過，提着一根壓扁頂部的鐵管，外套下藏着一把刀。

如果那些家夥沖過來, 她打算同歸于盡。

不過那時的蕭馳沒有對她動手, 只是饒有興味地打量她。

第二次是半年前, 部門的人手不夠，調紅隊到市中心破解水族館的怪談領域，她又遇到蕭馳。

她沒有理會蕭馳，徑直經過，哪知紅隊的成員圍堵她。

她冷漠又厭惡地盯着他們t。

那時, 蕭馳對她說：“這個世界唯一可愛的是, 進了怪談領域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那些自诩正義的人管不着。”

當她以為他要動手的時候，他又說：“敢不敢進更多怪談領域？怪談調查部歡迎你這樣的人。”

“神經病。”這是她當初的回答。後來因為失業，她試着到怪談調查部應聘, 為的是有宿舍住。

之後她被分配到藍隊，她記得重遇蕭馳時, 他露出惋惜又郁躁的表情。

真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溫暖的掌心緊扣鹿苗的手，回神的她看向司瀾。

“別擔心，小手術而已。”她以為司瀾是擔心。

他垂眸不語，胸臆湧現酸澀的滋味。

啪叽——

旁邊的急診裏室，一輛手推車突然動了。三人盯着那銀閃閃的手推車，沒看見裏面有人和紅色怪物。

鹿苗扛着拖布走進去。

司瀾用掃把的末端推開手推車。

辦公桌後面，蜷縮一個瑟瑟發抖的男子，他穿着卷起衣袖的白襯衣，戴着眼鏡，耳朵佩戴無線耳機。

他不是病人。

念及于此，鹿苗直截了當地詢問：“你是醫生嗎？”

男子戰戰兢兢地擡頭，抱緊膝蓋審視進來的三個人——三人沒穿厚衣服，眼神清明。“是、是……我是急診科的……”

不久，蹑手蹑腳的男醫生帶三人到外科急診的治療室。

“你到外科輪值過嗎？”司瀾不放心。

男醫生苦笑：“急診科醫生全能。”

說完，他翻找留下來的手推車，松一口氣。“幸好還有剩下的麻醉藥和針筒那些，不然要跑一趟藥房，太遠了。”

接着，鹿苗拉上擋簾，把右臂穿出衛衣的領口。

俞小挽為他們把風。司瀾則提着掃把，盯着男醫生給鹿苗注射麻醉。

不知道為什麽，男醫生覺得陰森森，宛如被一條兇猛的蛇盯上。他轉頭瞅司瀾，後者毫無回避的意思。

麻醉的藥效很快産生，鹿苗感覺不了整條右臂的知覺。“藥效需要多久散去？”

“劑量不多，大約半小時就散去。”

右臂沒了知覺，她沒有安全感。

走廊上偶然傳來呢喃細語，俞小挽關上治療室的門。待鹿苗右臂的芯片成功取出，輪到俞小挽動取芯片的小手術。

半小時後，俞小挽右臂的芯片也成功取出，鹿苗的右臂逐漸恢複知覺。

“謝謝你。”兩人向男醫生道謝。

“不客氣。”他滿頭大汗，忙着擦汗。

“你要順便取出你的芯片嗎？”俞小挽瞧着他佩戴的運動腕表。

通宵加上連續做兩場小手術，他可太累了。“不用，我要歇歇。”

男醫生沒問她們為什麽取出芯片，只在意怎麽逃出覆蓋城市的怪談領域。“接下來我們一起躲？”

“躲五天嗎？”鹿苗産生一個想法，需要确定。她打開手機的升級版指南針，查看轉動的指針。

她站起來，順着指針的指向走到角落的冰箱。升級版指南針，指着這個冰箱。

她了然于心。

“那個冰箱裏面放了藥物，不是家用冰箱。”男醫生連忙解釋。

鹿苗回到人群中，找俞小挽做一個實驗。她發了一條短信給俞小挽，寫道：夜晚的溫度比白天低。

結果，俞小挽收到的短信版本是：日出很美，明早一起去看？

鹿苗平靜地再給她發一條：粘液遇冷凝固。

“咦？”俞小挽驚呼。“這一次不同了！”

她收到的是：#？%@遇@！？#■■

鹿苗冷笑：“找到破解的方法了，不過需要大量的人手合作。”

司瀾閃爍期待的目光。

男醫生大吃一驚。“什麽方法？”

“瘋子的方法。”她自嘲一笑，撥通一個號碼。

此時，北方某個小城市的廣播電臺。

憂心忡忡的張書雅走進直播間對面的導播間，看着另一位主播維持《星星的治愈》的運作。

這是上司和同事們共同的決定。

大家認為，四座城市受困的人們時刻需要外部的力量協助。

對面的男主播趁着播放歌曲的時候喝水。天亮後，沒多少受困的市民打來交流，變成他自說自話維持節目的運作。

導播打手勢建議他去吃飯。

他苦笑搖頭，選擇堅守崗位。

張書雅理解他的決定，換作是她，她也會為人類堅守。

其他城市的媒體關注他們的節目，試圖得到四座城市的最新消息，導致《星星的治愈》的收聽量突破歷史最高峰。

臺裏的技術人員全部就位，防止出現服務器崩潰的情況。

鈴——

直播間的電話猝不及防地響起，吓得大家一跳。随即，他們燃起期待的目光。

男主播馬上接聽。“你好，《星星的治愈》——”

“我是南江市的市民，我需要貴臺幫忙。”

此刻，調到頻道3的聽衆會聽見歌曲中斷，響起男主持人格外激動的聲音。

“各位聽衆，來自南江市的女士有重要的話告訴大家！以下，有請這位女士說話——”

“大家晚上好，我來自被怪談領域覆蓋的南江市，現在我有一個方法破解怪談領域，前提是需要所有聽到本節目的聽衆一起實行，否則以卵擊石。”

冷靜、冷淡的女聲吸引直播間和導播間的人，按捺住震驚和好奇的心情，專注地聽下去。

“也請《星星的治愈》節目組注意，請把我以下的話錄下來循環播放給新來的聽衆聽取。”

“好的，沒問題。”男主播忙不疊答應。

萬事俱備後，電話裏的女聲繼續說：“請南江市、玉河市、天水市和秦岩縣的所有聽衆馬上實行：給發布規則的短信號碼回複以下的句子。”

“1，日出必有日落。2，夜晚的溫度比白天低。3，液體遇冷凝固。4，凝固的雕塑不能動彈。”

“以上四句話，可以分開發送，也可以一次過發送。輸入的時候，請你們堅定這四句話的意志。”

“我說完了。不論你們相不相信，不想度過地獄般的5天就馬上行動。”

嘟——

男主播目瞪口呆地終止。

錄音導播間的所有人呆若木雞。

“這就是破解的方法？”男醫生難以置信。“這麽恐怖的怪談領域，就憑四句話破解？”

鹿苗不想解釋太多。“你認為四句話簡單，因為你不了解這個怪談領域傳播異常的方式，以及致命弱點。你可以選擇不發送，會有其他人配合我們發送，破解怪談領域。”

男醫生不明白她何來的自信。

但見她、俞小挽和司瀾低頭發短信，不打算再跟他說話。他頹然地坐在原位，猶豫不決。

“我來自秦岩縣……”

耳機裏的頻道3又接通一則電話，這聲音使得鹿苗全身一震。

“我想請教剛才的女士，秦岩鎮的怪談領域不是以短信發出來，我該怎麽利用這些話？”

男主播：“女士你稍等別挂線，我相信剛才的女士繼續收聽的話，會打來回答你的問題。太好了，有電話打來，可能是她……”

“你們好，我剛才建議發四句話的女士，秦岩縣的女士還在嗎？”

“我在。”

“你召集還活着的市民，在規則紙、牆上任何能寫字的地方寫下那四句話，寫的時候必須意志堅定，對四句話深信不疑。”

“我明白了，我馬上做。”

“保重。”

“保重。”

略微哽咽的鹿苗挂線，握緊手機。

高穎，你一定要回來。

此刻的高穎紅着眼睛，在旅館房間的各處寫下那四句話。

她不知道鎮裏幸存的人有多少，她打算靠自己，能寫多少是多少。她甚至寫在白紙上，等一會兒出去後找店鋪複印，張貼鎮裏的各處。

過了很久，房間能寫字的地方被她寫完，她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間，居然遇到在牆上寫字的女人。

女人恰好也寫那四句話。

高穎喜出望外。“我們一起吧！”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筆頭被兩人寫爛，她們不得不外出尋找複印機。

“旅館肯定有複印機，我們先在這裏找找。”高穎低聲提議。

“好。”

當兩人抱着一摞複印好的紙張和透明膠走出旅館時，她們驚訝地發現街上張貼複印四句話的紙。

“是誰……”

高穎遙遙望見熟悉的背影在張貼，熱淚盈眶。“是我的熟人。我們一起貼，幹死怪談領域！”

她沒想到，藍隊的隊員和粉隊回來幫忙。

時間仿佛停滞，治療室死寂，等待的四人一言不發。

男醫生終究是嘗試發送短信，但現在沒事發生。他無能為力，癱坐在椅子上聽天由命。

鹿苗安靜地坐着等待。她第一次經歷範圍如此寬廣的怪談領域，不确定她的老方法能不能行，t受困的其他聽衆會不會照做。

只能等待。

叩，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靜谧，四人立刻坐直，面面相看。

“要回應嗎？”男醫生抄起手術剪刀。

叩，叩，叩。

“回應，不然敲門聲會引來怪物和受精神污染的人。”

四人來到門前，鹿苗詢問敲門的人：“是誰？”

“我是可可，隊長。”

俞小挽一喜。

鹿苗卻眉眼凜冽。“你們全部後退。”

“啊？”俞小挽不解。

“後退！”

司瀾擡起胳膊，示意俞小挽和男醫生後退。

鹿苗抓緊拖布，打開治療室的門。

門外的女子一頭粉毛，确實是王可可，但她的表情十分痛苦。“隊長……”

王可可的手刀突然劈來。

蓄勢待發的鹿苗用拖布格擋，并橫踢王可可的下盤。

打起來的兩個女人令俞小挽和男醫生吃驚。

“為什麽……”

“你隊長沒有告訴王可可，我們具體的位置。”司瀾給俞小挽解釋。

她恍然大悟。

隊長一直發短信和打電話給電臺，根本沒有空聯系可可姐。

可可姐怎麽知道他們在治療室？

拖布的棍子被王可可踩斷，鹿苗幹脆扔了它，踢開王可可的手刀。

王可可哭紅眼睛。“隊長，我控制不了自己！一直有聲音在我的腦裏，叫我來找你！”

司瀾聞言，神色大變。“小鹿，打暈她！”

表情痛苦的王可可四肢僵硬，發出的招式雖然狠辣但是不連貫，破綻百出。

鹿苗旋身繞到她的身後，用手刀劈她的後頸。

王可可兩眼一黑，昏倒。

“怎麽回事？”鹿苗扛着昏闕的王可可。

司瀾徒然心悸，發現低着頭的男醫生提起手術剪刀。他正要提醒，卻見男醫生提手術剪刀朝鹿苗沖去。

“小鹿——”

“啊！！！”俞小挽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心悸的鹿苗被人從背後摟住，心仿佛缺了一塊。

“司瀾？”她轉頭瞧見他慘白的臉色。

嘭！

俞小挽還沒反應過來，意識先行動，搬起椅子砸男醫生的腦袋。

男醫生倒下，昏過去。

鹿苗先放下王可可，攙扶司瀾的時候摸到他的背上插了一把手術剪刀。她縮回顫抖的手，滿目鮮血。“我帶你去治療！”

“唯一的醫生暈了……”司瀾苦笑。

“去找另一個！”

司瀾抓住她的手腕，喘粗氣：“沒用……插入了心髒……它的本意就是殺人。”

鹿苗聽不懂，只想馬上帶他去找醫生。“你別再說話，這裏肯定還有醫生活着。”

“……手術剪刀超過12厘米長……”

“你閉嘴！”她單手揪住司瀾的衣領。“你很想死嗎？你不打算對我負責嗎？”

他嘴唇的血色越來越淡。“對于我來說，我只是回去原來的地方……我們還會再見……”

“你閉嘴！”鹿苗使盡全力拖他往門外去，雙眼通紅。

司瀾感到意識開始模糊，必須告訴她最重要的事情。“操控王可可和醫生的是智腦……他們一直為零號仿生人尋找合适的大腦……”

鹿苗頓時渾身發冷，氣得發抖。“想要我的大腦？”

“看來是……”他呼吸困難，肺部宛如破爛的風箱。“腕表……連接智腦……它有後臺操控的權限……別……再戴……”

司瀾的聲音愈發虛弱，鹿苗恍然回到媽媽自殺那一天，腦海一片空白，對爬在牆上的紅色怪物恍然未覺。

“司瀾，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我只是肉身死亡……你記得我送給你的‘智慧的星星’嗎？”

鹿苗什麽都記不得，什麽都聽不進去。“不知道，我不要你死！”

“你的計劃的成功了……四座城市的人一起對抗怪談……你的智慧通過電臺散布……”

“我不要聽你說些，我要找醫生給你急救……”

“小鹿！”他第一次對鹿苗語氣重，已用盡了力氣，虛弱地跪下來。

鹿苗為了攙扶他也跪下來。

“……你抉擇的時刻到了……”他擡起手伸向鹿苗濕潤的眼角。“我等你……”

可惜還沒觸碰到她的淚水，他的手便落下來。

她摟着不再動彈的司瀾，淚水劃過臉蛋。

牆上的紅色怪物朝兩人蠕動。

手機響起新短信的提示鈴聲。

鹿苗麻木地拿出手機，淚珠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尊敬的客戶，省應急管理局提醒您，救援行動已經開始。為保障您的生命財産安全，請您留在原地等待救援行動結束，切勿跑進任何裂縫之中。

第二條新條短信緊接發來：

親愛的鹿小姐，您的“智慧的星星”已經超越存儲的數量，請選擇以下的獎勵：

1，留下，成為人類聯盟的首領之一。

2，離開，讓星河為您加冕。

請回複選項的數字。

四周的牆壁和紅色怪物出現深紅色的裂縫，沒能得逞的紅色怪物被吸進裂縫之中。

凄厲、悲痛、仇恨的哭嚎自裂縫裏傳出。

對外界無動于衷的鹿苗如同行屍走肉，呆呆地回複某個數字。

污染四座城市和一個縣城的大型怪談領域消失在夜色之中，夜空恢複深邃的黑色，網絡恢複。

死亡人數不可預估，而其中失蹤的一名政府人員令同事沉痛。

标記紅光消失後的半小時，網上出現鋪天蓋地的曝光帖子和文章。

——《蓋諾生物工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發行能操控大腦的運動腕表，與客戶簽署的秘密協議曝光》

與此同時，該公司的董事長和CEO被發現死在家裏。無獨有偶，數名政府高層也死在家中，死法和董事長、CEO相同。

這個世界依舊腥風血雨。

依舊……

爛透了。

鹿苗是癢醒的。

不止臉蛋，連身體也被微溫的東西掃過，她一睜眼，直愣愣地看着一小團光芒飛過。

淡黃色的光芒柔和親切，飛回來與她“對視”。不一會兒，這小光團飛到空中旋轉。轉眼，更多小光團從她的身上飛起來，在空中打轉。

鹿苗感受到它們喜悅的心情。

但，它們是什麽？

她警惕地坐起來打量衆多光團，發現自己換上牛奶白的連衣裙，順滑的綢緞突顯她玲珑的身段。

鹿苗下天鵝絨的貴妃椅，迷茫地環顧陌生、莊嚴的地方。

這裏明亮如白晝，星光熠熠。

拱形的落地窗高聳而壯觀，簇擁最上方的微縮星系投影——璀璨、不同的星系并非光源，窗外奪目的群星才是。

數以億計的星星有條不紊地排列，形成浩瀚的星系，宛如波瀾壯闊的光海，簇擁她身處的宮殿。

它們發光發熱，傳遞春天般的溫暖進來，令她麻木冰冷的心再次暖和。

鹿苗伫立窗前，感受到自己多麽渺小。

怪談領域完全崩塌前，她給短信回複“選項2”，恐怕是因為她的選擇，而來到這座宮殿。

她到了外太空嗎？

兩小團光芒帶着一張紙來到她的身邊，紙上的字令她臉色轉冷。

文字是濃情的紫色，優雅的字體纏繞紫色的玫瑰花。賀平安一語成谶，規則字體學會了雕花。

想起她沒來得及和隊員們道別，她目光黯然。

規則文字寫道：

親愛的小鹿，熱烈歡迎您降臨宇宙的中心，我們欣喜若狂。在加冕儀式開始之前，請您展現崇高的智慧，找到星星神殿并且注意以下事項：

1，精靈們無法說話，但能給予您幫助。

2，精靈們禁止進入星星神殿。

3，真正的星星能發光發熱。

4，遵循您的直覺。

“你們兩個跟着我吧。”她對提起規則紙的兩小光團說。

它們上下飛舞，模拟“點頭”的動作。

“這裏有平面圖嗎？”

它們提着規則紙飛來飛去，無法言語，沒有帶她去看平面圖。

“沒有嗎？”她接過規則紙。“帶我去你們不能進入的神殿。”

兩小團馬上飛走，鹿苗提着裙擺追上去，跑進一條昏暗的走廊。

光潔的地板有一個紙團。

“你們等等。”待兩小團光芒停下來，她撿起地上的紙團，展開查看。

——您的雙眼像美麗的星星，驅逐迷霧。

鹿苗冷哼一聲。

居然把信息藏在情話裏面，要是讓她找到他，一定給他好看的。

“我們繼續走。”

兩小團光芒帶領她來到漆黑的走廊入口，它們停在原地，不敢飛進去。

鹿苗了然。“謝謝你們，我自己進去吧。”

它們繞着鹿苗飛舞片刻，“目送”她走進漆黑的走廊。

她的腳下像安裝玻璃地板，透現深邃的夜空，遙遠的星星在她的腳下自轉，米粒大。

走廊兩側懸浮各種各樣的天體，有黯淡如死灰的行星，有發光發熱的恒星。不過她覺得，這些恒星不是她所找的入口t。

走着走着，她停下腳步。

懸浮的天體之間，混有數量繁多的地球，它們的外表不盡相同。

有的地球不再是藍色居多，而是褐色和黃色占據大半個球體。有的依舊湛藍如寶石，有的變成幹枯長裂紋的死星，有的表面布滿紅色的火星子……

垂眸的鹿苗向前行走，來到恒星居多的區域。

它們慢慢地自轉，自行發光為她照明。

昏黑的走廊看不見盡頭，一如無垠的宇宙，她可能要找很久，可能很快便找到入口。

她低頭琢磨紙條的內容片刻，心中有了答案。

她不再迷茫，堅定地往前走，來到一個紅豔豔的火球前面。

它是耀眼的太陽，發光發熱的恒星。

堅定不移的鹿苗伸手觸碰太陽，摸到虛空。轉眼，她身處群星包圍的神殿，一條紅色的地毯延伸到銀閃閃的王座下。

王座的上方出現一行殷紅如血的文字，字體緩緩盛放熱情的紅玫瑰：

我最愛你破解我時，迷人的模樣。

“司瀾，你給我滾出來。”她毫不客氣。

頃刻，盛放紅玫瑰的文字如同血液彙聚一起，凝聚成鮮紅的人形。

美如油畫的男人從鮮紅的人形輪廓，信步走出來，優雅的立領白袍雕琢他颀長的身形，白色長褲飄逸。

他的外貌和司瀾一模一樣，多了繞到肩上的小辮子。

鹿苗警惕地審視來人。

“小鹿，我們又見面了。”男子愉悅莞爾。

“你是司瀾？”她嗓音如雪。

他的笑意更深。“是的，我沿用在地球的容貌。”

“嗯。”鹿苗朝他勾勾食指。“你過來……”

司瀾笑吟吟地走近。

啪！

鹿苗冷酷地扇他一巴掌。

四周的恒星仿佛置入冰箱，散發的光芒凝固。

“浪費我的眼淚。”她揉揉手腕，含着挑釁的目光注視摸臉的司瀾。

他的左半邊臉留下通紅的手印。

“對不起……”他忽而單膝跪下，吓得她後退一步。“令你傷心是我的錯，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我的女神。”

鹿苗起雞皮疙瘩。“你立刻起來，好好說話。”

司瀾擡頭，黑眸無辜地眨呀眨。“我可以給你洩憤。”

“起來！”

“你原諒我了嗎？”

鹿苗咬牙切齒。“你再不好好說話，我氣你到天荒地老！”

他喜上眉梢，乖乖地站起來。

“這裏是哪裏？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司瀾笑盈盈，眼裏盛着群星的光芒。“先從最近的說起。你記得你養的仙人掌嗎？”

鹿苗一窒。“它怎麽了？我沒有帶它來，會不會枯死？”

“放心，它不但沒死，還在你的體內。”

鹿苗：“？？？”

“它是你親自滋養的靈性，神的靈性。”

“什麽……神……請你說得通俗易懂。”

司瀾的語氣輕快：“我送你的‘智慧的星星’用來培養神格，簡單來說你現在是新誕生的女神，智慧女神。”

鹿苗：“……”

鹿苗：“……我在做夢嗎？智慧女神不是雅典娜嗎？”

“當然不是夢，培育的方法成功了，你是第二位新誕生的神！”興奮的司瀾緊緊地摟她入懷。“雅典娜祂們是已經消失的舊神。”

鹿苗心情複雜，只能選擇接受現實，至于消化事實的事情得慢慢來。“第一位是你嗎？”

“嗯，我誕生的時間太久遠了，遠得我已經忘記是哪一天哪一個小時。”他的嗓音低沉微啞，夾雜寂寞的悲涼。“我一直，一直在宇宙的中心掌管萬物的秩序。”

她不知道怎麽安慰司瀾，擡手撫摸他的後背。

他十分享受這種撫摸，合上眼睛低語：“舊神的湮滅迎來新神的誕生，我們不再需要生靈的信仰維持神力，只要有需要秩序、需要智慧的地方，我們就存在。”

“那……我不能回地球了嗎？”

“可以呀，你想回哪個平行時空的地球都可以。”

鹿苗吃驚。“沒有核爆災難的平行時空都可以？”

司瀾點一下她的鼻子。“可以，你是不是想嘗嘗水果的味道？”

心虛的鹿苗移開視線。

“你醒來的時候看見那些光團了吧？它們就是守護每一個平行時空的精靈，你想去哪一個平行時空，找其中一個就行。”

“金色豪庭怪談領域裏的平行時空也在嗎？”她想看看第二次爆發核爆災難的地球，最後變成什麽樣子。

司瀾神色微冷，目光黯然。“不能去那個平行時空了，守護的精靈日益衰弱，它已經沒有能力為我們開啓時空之門。”

鹿苗唏噓，心疼那位守護精靈。

司瀾的神色愈發冰冷。“那個平行時空沒救了。我給了機會你所在的平行時空，可是人類非但沒有反省，而且貪得無厭，妄圖制造專門破解怪談領域的仿生人，他們是時候直接面對犯下的嚴重罪孽。”

“是怪談領域嗎？”

“沒錯。”

她眺望璀璨的群星。“可可她們後來怎麽樣了？他們幾個是我最記挂的人。”

司瀾沉默數秒，道出殘酷的事實：“沒了規則束縛，人類在怪談領域的死亡率不斷升高。你的部門損失很多人員，現在是他們休整的第三個月。你放心，你的四位隊員還活着。”

原來，已經過去三個月。

她凝望遙遠的星河。“哪怕沒了規則，沒了我的大腦，制造仿生人的計劃不會停止，人類注定要進入冰冷的新時代。懷有善意和渴望生存的普通人還很多，例如堅守在頻道3的主播。他們是一束代表希望的火苗，火苗不該就此熄滅。”

“你想再給機會人類嗎？”

她轉身看來。“有希望才有未來，我不想出現越來越多像以前的我的人。你也不想再看見日益衰弱的精靈吧？”

司瀾默然。

消亡一個精靈便會誕生另一個，他并不在乎多少精靈消亡。

但他更願意看到她明亮的眼神。

“好，如你所願。”

司瀾牽着她的手走向王座，當她坐上王座，聖潔的白光圍繞她漂浮。

她宛如徜徉在溫暖的光海，熱忱、希冀等情緒彙聚于胸懷，星光熠熠的王冠落在她的頭上。

“歡迎你，我的女神。”單膝跪下的司瀾親吻她的手背。

一個月後，地球。

“……這個醫院的走廊居然有時間回溯的功能，棘手了。”熒綠隊暫時躲在一個病房裏，粉毛的王可可愁眉苦臉，右耳佩戴隊長專屬的熒光綠耳墜。

“隊長，冷靜點。”不需要再戴眼罩的俞小挽雙眼有神，但眼裏多一份從前沒有的憂郁。

環手抱胸的周末背靠牆壁，思索對策。

賀平安坐在地上寫寫畫畫，分析不同的時間線。

新隊員是一個在火災中毀容半張臉的前消防員，他身形魁梧，臉一嚴肅起來更恐怖。

“唉……”王可可嘆氣。

要是前隊長在，她打配合就夠了。

到眼科私立醫院那晚，她的記憶零零碎碎，醒來就被告知鹿苗失蹤，而哭哭啼啼的俞小挽一問三不知。

沒人知道那晚，治療室中發生什麽事。

他們在治療室外的走廊找到司瀾的屍體，完全不願意接受鹿苗出意外的可能性。

王可可花了一個月才振作起來。

如今，每一個失去停電預警、标記紅光、規則提示的怪談領域變成地獄難度，誤入率86%，死亡率高達72%，即便逃出去也得不到物資獎勵。

同時部門受到重創，不但鹿苗失蹤，而且蕭馳忽而辭去紅隊隊長的職務離開部門，不知所蹤。還有因為爆出運動腕表的醜聞，高層換了很多人，運動腕表下架銷毀。

“都冷靜下來，回憶可能被忽視的細節。”

王可可剛說完，抱膝而坐的俞小挽全身一震，感受到久違的窺觑視線。“牆上……”

她戰戰兢兢地指着浮現于牆壁的文字。

久違的文字。

尊敬的患者，感謝您對本院的信任，為了您在門診部就診方便，請注意以下事項：

1，禁止跨科就診與挂號。

……

“規則回來了！”王可可激動地站起來。

文字是黑色，字體是最普遍的宋體，可是在他們看來充滿親切感。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牆上的規則，俞小挽的腳邊則滾出一個小紙團。

她毛骨悚然。

病床下面沒有人才對。

然而直覺告訴她必須撿起來查看。

她顫抖着撿起紙條，哆哆嗦嗦地展開來。

上面用眼熟的字跡寫了一句話：

我很好，不用擔心，傻瓜。

（閱後即焚）

“嗚嗚嗚嗚……”

俞小挽突然痛哭吓大家一跳。

“你怎麽了？”

“看見什麽嗎？”

“怎麽地上有灰燼？”

看見地上的紙灰，王可可、賀平安和周末心照不宣，大概猜到俞小挽為什麽突然哭。

“好啦，t既然規則重新出現，我們趕緊琢磨琢磨。”王可可回頭注視牆上的規則。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冷冰冰的字體似乎有了弧度，像展現欣慰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