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深秋,一場盛大的時裝秀在海州市落幕。

晚宴後的酒會,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交友或者敘舊。

小提琴曲婉轉悠揚,參雜着細碎的讨論聲,或者玻璃杯相碰時發出的脆響。

越溪明獨自坐在人少的角落裏,慢條斯理地翻着一本時尚雜志,偶爾拿起杯子抿一口檸檬水。

可惜這頁還沒看完,眼前忽地暗了下來。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伴随着沉穩的女聲,越溪明手裏的酒杯被輕松抽走。

她沒有生氣,嘴角反而勾出一抹淺笑,看向面前留着齊耳短發、氣質幹練的女人。

她颔首致意:“宿雨姐。”

宿雨不禁後退半步,将越溪明上下打量。

米白色禮服長裙,長發優雅地挽起,一字肩設計勾勒出弧度優美的鎖骨,腰身的剪裁恰到好處。

燈光輕飄飄地落下,将她的眉眼描摹得十分溫柔,仿佛湖泊上倒映出的、觸手可及的月亮。

宿雨在心中咋舌,這外表太有迷惑性,也難怪方才來打聽越溪明的人那麽多。

她将酒杯放回桌上,自己也無比自然地坐到越溪明身邊:“不去和你的同行們聊聊嗎”

越溪明輕輕搖頭:“我喝不了酒,還是別掃興了。”

她酒精過敏,一丁點酒都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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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說辭聽得宿雨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吐槽道:“你這借口找得也太爛了吧。”

誰來這裏是為了喝酒?

越溪明只抿唇笑了笑,沒接話。

于是宿雨又調侃道:“大設計師,聽說你在上個月的新銳秀上出盡風頭,早早拿到多個奢侈品牌的offer。”

她擺出拿話筒的姿勢,模樣很正經,實際上那顆想要八卦的心都快藏不住了。

“是什麽讓你放棄國外的光明前途回來打拼的?”

越溪明很是配合,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那些機會不一定适合我,我回來是想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順便……”

她停頓了一下,正考慮要不要說,可還沒措好詞就被不遠處的談話打斷了思緒。

“喬漾你知道不?”

關鍵詞撞進越溪明耳朵裏,她微微偏頭,餘光掃向身旁的兩個男性Alpha。

其中之一很不屑地嗤道:“喬漾啊?我偶然見過一次,話少還不愛理人,沒意思得很。”

他邊說邊摸出手機給同伴看:“也就只有臉還看得過去。”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因為是偷拍的所以有些許模糊,但依舊能攥住旁人的目光。

少女似乎是在寫生,被人打擾到後蹙眉看過來。

她有副秾麗卻不失可愛的好樣貌,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紅,滿含警惕,就像炸了毛的布偶貓。

男人一邊舉着手機一邊吊兒郎當地囔囔:“她就是在裝清高,誰知道背地裏是什麽樣?那些獻殷勤的人就是看她家有錢。”

另一個人“啧啧”幾聲,眼珠子差點沒掉進手機裏:“确實不錯,我都想去認識認識了。喬家這幾年發展得很快,是個很好的聯姻對象。”

“也對,這花瓶擺出去也挺有面子的。”

畢竟是知名科技公司的大小姐,極其稀有的Omega,據說追求她的人能在這裏繞場一圈。

他倆沉迷聊天,兩雙混濁的眼睛盯着手機屏幕,對此指指點點或者高談闊論,根本沒注意周圍的環境,走走停停地朝越溪明這邊來。

宿雨聽得直皺眉,嫌惡之情溢于言表:“好沒禮貌,哪家的蠢貨跑出來了。”

在這種場合說別人壞話,指不定會被有心人聽見拿去挖坑,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她吐槽完又偷偷去瞄身邊的越溪明。

後者已經合上雜志,笑容依舊溫潤得體,卻讓人分不清是在微笑還是在譏諷。

宿雨不自覺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想離這人遠一點。

眼見那兩人離她們越來越近,越溪明垂眸,将原本放在自己手邊的黑色手提箱放倒在地上。

這其實是一個小巧的工具箱,裏面放着針線、各種配飾還有各種筆記。為了方便及時改衣,越溪明每次到秀場都會帶着它。

尤其是這一次,她從主辦方那裏順走了好幾本雜志和設計手稿,這箱子的重量着實不輕。

宿雨欲言又止,剛想提醒越溪明砸人犯法,就眼睜睜地看着她将箱子踢了一腳、又踢了一腳,絲毫不心疼那雙精美的高跟鞋。

手提箱在地毯上緩慢滑行,直到悄無聲息地停在那兩個Alpha的必經之路上。

準備妥當,越溪明抿了口檸檬水,淡定地等待自己的“小學生惡作劇”奏效,順便無視了宿雨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俗話說,背後說人閑話是要遭報應的。

自以為很懂的男一號大步流星地路過,談笑風生間突然一個趔趄,眼看就要臉着地。

他下意識抓住身邊人,随後沉迷于不切實際幻想的男二號被拽得重心不穩,也跟着向地面栽倒。

“哎呦!”兩人摔成一團,其中之一還是臉着地,那聲悶響聽着就疼。

酒杯傾斜,紅酒随即灑了兩人滿身。手機脫手後滑出去,正巧停在越溪明面前。

屏幕尚還亮着,越溪明一低頭,就看見了那張偷拍照片。

照片裏的喬漾和記憶中的相差無幾,仿佛在隔着屏幕與她對視。

于是越溪明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些,她撿起地上的手機,慢悠悠地起身拎回自己的手提箱。

再居高臨下地看向摔倒的人:“你們沒事吧?”

語氣聽起來很關切,但沒有絲毫的歉意。

兩人互相攙扶着爬起來,白襯衫上沾滿紅酒漬,呲牙咧嘴的,表情管理已經完全失控,狼狽不堪。

方才的響動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身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聲。

都是業界名流,在這種場合下丢臉估計會被那些死敵笑話好幾天!

男一號抹了把臉,惡狠狠地瞪越溪明一眼,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機。

可他的動作突然一頓,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這才發現眼前人也是一個Alpha,一個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Alpha。

若不是那絲若有若無的白茶香,他差點沒分辨出來。

男人連忙把已到嘴邊的破口大罵重新咽回去,臉黑得如同吞了只蒼蠅。

越溪明輕笑一聲,将手機往前遞了遞:“真巧,你們也認識喬漾嗎?”

話說到這種份上,再蠢也該聽懂了。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氣勢頓時矮了三分。誰知道這是喬漾的什麽人?萬一是個惹不起的怎麽辦?

幾十雙眼睛盯着這邊,他倆一刻也不想多待,連連鞠躬道歉。

“沒、沒有的事,吹牛而已。”

“抱歉、抱歉!”

随後擡腿就逃,因為太緊張還差點忘了拿回自己的手機。

越溪明這才施施然回到位置上。

看熱鬧的人群也移開視線,偶有幾句議論聲也都淹沒在悠揚的小提琴曲中。

圍觀了全程,宿雨當然能看出她是在為喬漾出頭。

她不覺得意外,畢竟越溪明與喬漾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青梅的關系,曾經她一度以為這倆會結婚。

只是現在是什麽情況,她就有些摸不準了。

想到這裏,宿雨試探性地開口:“你和喬漾……”

“已經很久沒聯系了,”越溪明偏頭:“她或許已經認不出我了吧?”

她那雙眼眸沉沉如墨,偏偏還是笑着的,看得宿雨雞皮疙瘩掉一地:“你不要用這樣的表情說話,很恐怖唉。”

越溪明便眨了眨眼:“我還是想和她見一面,不知道她這幾年過得如何。”

外界并不知曉,喬漾很早之前就已經與家裏人決裂了。她換了住址,注銷社交賬號,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新電話號碼,包括越溪明。

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就這樣斷了聯系。

除了每年準時收到的、來自匿名人士的生日禮物,越溪明只能偶爾從國內的朋友口中得到一點點不知真假的消息。

比如喬漾帶走了她倆共同收養的小貓,喬漾很少出門,一直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裏畫畫。

又比如,喬漾已經成為了很有名的漫畫家,她還是沒回到喬家,卻已經有許多不明真相的Alpha前去打聽她的私生活。

而今年,越溪明提前完成學業,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在自己生日前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再怎麽說她都得見喬漾一面,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氣氛一時間陷入沉默中,恰此時叮叮咚咚的電話鈴響起,越溪明瞥向手機,發現是個0開頭的陌生號碼。

她從容不迫地接起電話,耳邊随即響起個輕柔的女聲。

“您好,請問您是喬小姐的家人嗎?她出了事,目前在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能否抽空來一趟?”

越溪明本能地反問道:“喬漾?”

“對,病人是叫這個名字。”

電話那頭有點吵,伴随着醫院病房特有的緊急鈴聲,聽得人心髒驀然緊縮。

越溪明臉上一直帶着的笑容消失了,她怎麽也想不到,再次聽見喬漾的消息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一邊迅速起身,一邊确認:“第一人民醫院是嗎?我馬上來。”

剛挂電話,宿雨就善解人意地揮揮手:“你快去吧,我幫你和主辦方說一聲。外面冷,記得披件外套。”

越溪明沒有多說,提着手提箱略微點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中。

金黃的銀杏葉落滿人行道,寒風砭骨,呵氣成霧。

醫院裏來往的人都裹着厚實的棉衣,而越溪明的裙擺蹁跹拂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僅僅披了件風衣,禮貌地朝指路的小護士道謝後穿過走廊,再拐個彎仔細地核對門牌號。

因為走得很匆忙,她是心跳還有些過快,毫不猶豫地拉開房門,然後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熟悉的桃花眼。

靠窗的病床上坐個身量纖細的少女,頭還纏着紗布,蒼白的臉色更添幾分柔弱。

少女也正好轉過頭,默然地與來人對視,落日給她的輪廓鍍了層金色的光,落在越溪明眼中格外明亮。

久別重逢,越溪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反倒是喬漾面無表情,聲音沙啞地開口:“你終于來了,見你一次可真不容易。”

越溪明一怔,沒反應過來。

也就這愣神的功夫,喬漾瞬間紅了眼眶,帶着哭腔繼續道:“你不要我就算了,連你的女兒也不要了嗎?!”

越溪明:?

她哪來的女兒?

病房裏的其他人紛紛朝越溪明投來鄙夷的視線。

而越溪明頓了一下,只覺得窗外的寒風灌進來,吹得她手腳冰涼,快要失去知覺。

三天前,她緊趕慢趕地回到國內,落地先去找了她和喬漾共同的朋友。

一天前,她拿到喬漾母親的聯系方式,甚至和她約好了時間見面。

兩小時前,她幫喬漾教訓了背後造謠的小人,接到電話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到醫院。

就在剛才,她終于找到了自家小青梅,卻被後者毫不猶豫地指認為抛妻棄女的負心A。

此時此刻,面對眼淚汪汪的小青梅,越溪明臉上綻開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容,甚至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喬漾:“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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