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越溪明小時候家裏管得嚴,她從三歲開始學各種技能,一三五鋼琴,二四六繪畫,周六還要去游泳館。
在別的小朋友四處玩樂的年紀,她只能悶在家裏按着枯燥的黑白琴鍵。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越溪明本來就安靜的性格變得更加自閉,除了基本的交流外不會多說一句話。
無論發生什麽,都只會回以微笑。
越溪明的Alpha母親還想讓她直接跳過幼兒園,去上小學。所以明明是該上幼兒園的年紀,越溪明還悶在家裏讀書。
直到越溪明的媽媽發現了不對勁。
她把自己的伴侶狠狠地罵了一頓,然後大手一揮将越溪明送到了附近的私立幼兒園。
可越溪明還是不說話。
她一個人默默地上學,默默地聽課,別的小朋友做游戲的時候她都在看書,從不參與。
長此以往,似乎便被其他人孤立了。
幼兒園的老師會有意糾正孤立行為。
但那時候的小朋友都已經有了判斷能力,會根據本能讓自己變得合群。只要有三個人發表對越溪明的不滿,就會有越來越多人跟着附和。
越溪明不在乎,她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學習生活。
然後在無所事事的午後獨自坐在院子裏,享受不需要微笑或者回答別人問題的私人空間。
可就在這一天,她的私人空間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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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看書時被砸了一下。
越溪明擰眉,才發現那是枚青色的梅子,不知道被誰丢到了自己腳邊。
緊接着清脆稚嫩的女聲響起:“喂,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麽呀。”
越溪明擡頭,陽光燦爛卻并不刺眼,她睜大眼睛,看清楚了牆頭上坐着的小姑娘。
紮着丸子頭,桃花眼,臉頰帶着些嬰兒肥,看起來很好捏。鼻子嘴巴一點,就像最精致漂亮的人偶。
她長得實在可愛,還眨着眼睛望着自己。
莫名其妙的,越溪明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爬這麽高家裏人會擔心。”
小姑娘撇嘴,毫不在意地晃晃腿:“我家裏沒人。”
越溪明愣了愣,随後很快意識到她會錯了自己的意。
小姑娘特別自來熟,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我是新搬過來的,叫喬漾,你呢?”
越溪明卻不說話了,低頭看自己的書。
一般這種時候,識趣一點的就該走了。
可喬漾不是一般的小朋友,她特別執著,這點困難根本不會勸退她。
她直接從牆頭上站起來,作勢要跳。
撇去樹籬笆,這堵牆實際只有一米五,但對于五歲的小朋友來說已經很高了。
越溪明又皺起眉頭,放下書本站了起來。
她剛想去找大人幫忙,那邊的喬漾就已經縱身一躍——
“撲通。”
某個東西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越溪明身上,成功将她撲倒在草坪裏。
不是很痛,但是越溪明被喬漾壓在下面動彈不得,人都呆了。
沒見過這麽離經叛道的。
兩個小朋友在草坪上滾成一團,衣服上全是草葉和灰。
“嘿嘿。”喬漾反而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就着這樣的姿勢,她毫不在意地湊上去捏越溪明的臉。
“我承認你和我一樣是個漂亮的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越溪明很想把人推開,但這小姑娘力氣特別大,像塊黏糊糊的糖糕,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最後只能無可奈何地垂眸,輕聲回答:“越溪明。”
“越蝦米?”喬漾歪頭表示不解。
“溪水的溪,明亮的明。”
越溪明趁此機會用力,終于把“糖糕”推到一邊,自己爬起來整理幹淨衣服。
恰好隔壁傳來一陣呼喚:“小小姐?又跑哪玩去了?”
喬漾噌地一下爬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捂住越溪明的嘴,小臉特別嚴肅。
“噓——”她食指放在唇邊:“別說我來過。”
其實根本不想說話的越溪明:“......”
見越溪明一言不發的乖巧模樣,喬漾爽快地松開手,又朝她揮了揮。
“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她說完便大搖大擺地從正門出去了,把修建枝桠的園丁看得一愣一愣的。
明天要上幼兒園,越溪明面無表情地想。
她大概是見不到喬漾了。
*
“她是不是個啞巴?怎麽啞巴也能來上學?
說這話的來自前桌的男孩,他嬉笑着與同桌打鬧,似乎意識不到這句話中的惡意。
越溪明沒理會,攤開課本就開始做數學題。
剛寫下一個數字,衣袖就被身後的人一扯,亂了字跡。
她木着臉回頭,正對上小姑娘絢爛的笑容:“又見面啦!”
是喬漾,應該是轉學過來的。
越溪明默默地把頭轉過去,心想之後的生活恐怕靜不下來了。
她将原本的答案擦去,準備重新寫,身邊的空位上就突然丢過來一個粉色的書包。
喬漾幹淨利落地翻過課桌,落在了越溪明的身邊。
她自顧自地拉開小板凳下:“看在你是我鄰居的份上,我就坐你旁邊好了。”
“你在寫什麽呀?”喬漾把好奇地把小腦袋湊過去。
越溪明不說話,但默默地把手移開了一點。
“哇——”她滿臉驚嘆,似乎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她把越溪明擠到牆邊,拿着習題本仔細端詳半晌。
随後一攤手,吐了吐舌頭:“全都看不懂。”
喬漾亳不吝啬自己的贊美,大聲誇道:“你好厲害。”
引得周圍的小朋友都轉過頭來看她們。
越溪明深深地吸了口氣,還是什麽都沒說。
吵吵鬧鬧之間,老師大步走進來,她拍拍手,教室裏這一大群麻雀便安靜下來了。
包括喬漾。
互相鞠躬問好後,老師又微笑着拍手:“請坐,今天我們春田花花班迎來了一個新朋友——”
越溪明就見喬漾若無其事地伸手,輕輕拽住了她前桌的板凳。
喬漾看了越溪明一眼,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裏全是狡黠的笑意。
前面的男孩毫無所知,在老師說完後立馬就坐下。
喬漾随即猛地一拉板凳,那人頓時摔了個屁股墩,痛得呲牙咧嘴不說,還“哇”一下子哭出了聲。
老師吓了一大跳:“喬漾!你怎麽拽同學的板凳?”
這下新朋友不用再做自我介紹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誰。
喬漾就當着一群小不點的面,擡了擡下巴宣布:“說人壞話會被正義的公主懲罰哦。”
一時間各種讨論聲、老師的驚呼聲、哭聲混做一團,整個教室裏鬧翻了天。
在這種氛圍裏,越溪明慢悠悠地給最後一題填上答案。
随後在喬漾死活不肯道歉的時候擡眸,一雙無波瀾的眼睛靜靜注視着老師。
“他說我是啞巴,還勸別人不要和我玩。”聲音不大,但又脆又冷,像薄透的冰棱。
男孩哭聲噎住了,霎時什麽話都不敢說。
喬漾偷偷瞥了眼越溪明,笑得眉眼彎彎。
最後這件事在雙方互相道歉之後勉強解決,喬漾對越溪明最後的表現很欣慰。
她自然而然地去勾搭越溪明的肩:“叫聲喬姐,以後班上我罩着你。”
越溪明往旁邊挪:“可我應該比你大一個月。”
她在喬漾的信息表上瞥見了。
小喬漾義正詞嚴:“這不是年齡的問題,這是地位的問題!”
越溪明對此不置可否,沒參與争論,自然也沒喊人。
再往後,她逐漸習慣了身邊跟着個黏人的糖糕。
每天上學放學都要一起走,小組活動要一起做,就連睡午覺都要床挨着床。
越溪明也是後來才知道,喬漾的母親常年在國外工作,媽媽又早早的去世了。
大部分時候喬家就只有喬漾和保姆兩個人。
于是越溪明又莫名其妙地承擔了一系列帶小孩的工作。
包括叫喬漾起床、帶喬漾上學、午睡後幫喬漾穿衣服、輔導喬漾作業,以及睡前給喬漾講故事。
第二年幼兒園畢業,喬漾拿着和越溪明同樣的小學錄取通知書在她面前晃悠,開心得吃了一大塊慕斯蛋糕。
然後被後者一把按在椅子上,用紙巾擦去了嘴角的奶油漬。
喬漾舔了舔嘴巴,看看吃了大半的蛋糕,又去瞄身邊安靜讀書的越溪明。
她大大方方地問:“你是不是快要過生日了?邀請了哪些朋友呀?”
越溪明翻了一頁書,随意道:“我沒有朋友。”
喬漾一雙桃花眼睜大了,很不可思議地反問:“我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
越溪明點點頭:“嗯,那我只有你一個。”
四周忽地安靜下來,那個“噠噠噠”亂跑的人不吭聲了。
越溪明的書被喬漾抽走丢到一邊,然後又被喬漾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頭。
喬漾将手遞過去:“你別難過啦,我請你吃糖。”
她小小的手心裏躺着一顆奶糖。
越溪明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得出自己在難過的結論,她接過糖笑了笑。
“我沒有難過。”
喬漾根本不信:“哦,那好吧。我再多給你一顆。”
說完又從兜兜裏摸出顆奶糖,一并推到越溪明面前。
她是這樣解釋的:“喜歡的東西要多吃一點心情才會變好,如果一份不夠那就吃兩份。”
可越溪明無所謂有沒有糖吃,但喬漾很喜歡。
越溪明當着喬漾的面拆開包裝吃掉一顆,剩下的一顆還給她。
濃郁的奶香味在舌尖綻開,香甜的滋味似乎的确可以改變人的心情。
至少越溪明是真覺得今天的風特別好,溫柔到想讓她睡覺。
她面前的小姑娘嘴角抿起來一點,随後又正色道:“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去給你過生日。”
越溪明頭一次感到為難,畢竟她家過生日就是個大型交際場。
除卻蛋糕還有各種美酒,小朋友沒多少,衣着光鮮的大人比較多。
喬喬大概率不會喜歡。
可能是看她久不回答,喬漾一下子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兇巴巴地眯眼。鮮主夫
“你快點邀請我,晚了可就約不到了。”
她拍拍胸脯,睥着越溪明:“你要知道我是很忙的,有很多人排隊等着我去找她們玩。”
确實是這樣,哪怕喬漾一進幼兒園就“欺負”小朋友,也還是會在節日裏收到最多的禮物。
“好,”越溪明伸出手,認真地開口:“喬喬可以來我的生日會嗎?”
喬漾矜持了一秒,然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與越溪明十指相扣。
“這還差不多。”
那天送走了喬漾,越溪明回家後換衣服。賢駐傅
她往包裏伸手,摸到個鼓鼓的東西,她蹙眉拿出來一看,是顆奶糖。
這樣的話,喬漾的奶糖就都進了自己兜裏。
那一瞬間她心中有股說不出來滋味,因為年紀還小,更是無從辨別。
胸口處被填得暖暖呼呼,喉嚨卻澀得發疼。
又過來十幾天,越溪明收到了喬漾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是一個精致的水晶球,裏面畫了幅綴滿果實的青梅枝。
喬漾送禮時特別驕傲,為這絕妙的創意沾沾自喜。
畢竟她認識越溪明的第一天,丢的就是這個看起來飽滿香甜、實際上酸不拉幾的果子。
她拉着越溪明的手鄭重承諾:“以後我每年都送你生日禮物,還不快謝謝喬姐。”
越溪明回握住,眼裏映着喬漾的模樣。
說的卻是:“謝謝喬喬。”
她在那時候就認識到,喬漾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的,還會有更多的人喜歡她。
後來又過了幾年,越溪明總是在想,如果喬喬能變得只有巴掌大就好了。
她就能把喬喬揣進自己的兜裏,走到哪都帶着,不會弄丢、更不會被別人搶走。
但這是錯誤的想法,說出去大概會把人吓跑。
她得把這想法藏起來,任何人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