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回
話分兩頭,紫草本來是要跟着銀豆去楊狗蛋家的,結果一出門,迎弟就把她叫走了。路上紫草問迎弟,“出啥事了嘛?”
“沒啥事,爹和媽說時間長不見,想問問你的情況,”迎弟拉着猶猶豫豫的紫草,說,“趕緊跟我走吧,你去就曉得了。”
姐妹兩個急慌慌往柳家灣趕,路上正巧碰見楊順舉,迎弟臉一紅,頭低下跑得更快,楊順舉本來還想着跟柳家姐妹打個招呼,見狀也不好意吭聲,後腦勺上摸摸,跑回家去。
兩姐妹進門,柳玉槐和虎娃剛吃完飯,吳氏正在奶娃娃,說,“迎弟你去收拾鍋臺,來弟你過來。”
紫草跟着吳氏進窯洞,後面柳玉槐也跟着進來,紫草說,“媽,你尋我啥事呀,我今個忙的很。以後不要叫我來弟,我現在叫紫草!”
“你忙啥哩,心都野了。”吳氏瞪一眼,說,“你今個是不是跟着你姑姑去十八裏鋪了?”
紫草說,“是呀。”
吳氏說,“咋樣?你跟我好好說說,譚家難為你姑姑沒?”
紫草搖頭,把今天去十八裏鋪譚家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又問,“譚家為啥難為(為難)我姑姑呀?我姑本事大,給財東大老婆保證她至少還能多活十幾年,她一家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呢。”
吳氏聞言,和柳玉槐對視一眼,說,“你姑真是.....,她曉得個啥就給人看病。那老女人立馬死了才好哩。”
紫草不明所以,說,“她要是立馬死了,不砸我姑姑的招牌麽?”
吳氏也不解釋,就打發紫草回去。紫草哦了一聲,說,“媽,我将将(剛才)碰見楊栓子了。”
楊栓子就是和楊狗蛋一起在楊柳學館念書的楊順舉,栓子是小名。
柳玉槐臉色微沉,“他咋了??”
紫草說,“沒咋,我看他想和我姐說話,我姐沒理他。”
柳玉槐的臉色稍有緩和,擺擺手讓紫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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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草一走,吳氏關上窯洞門和柳玉槐商量,“你說這譚家,到底看沒看上銀豆呀?”
柳玉槐說,“譚家看沒看上我不曉得,銀豆肯定沒看上那個老財東。”
吳氏說,“咋辦?”
柳玉槐說,“譚家要誠心娶,肯定會想辦法。銀豆一改嫁,譚家肯定會記着我舅子哥的好處。譚家要是不樂意呢,咱就給迎弟抓緊張羅。”
迎弟快滿十五歲了,之前說過一門親,對方就是楊家灣的楊栓子(楊順舉)。迎弟人長得心疼,像她姑姑柳銀豆,眼睛比柳銀豆還大些,手巧,窮漢家的大姑娘,針線茶飯地裏的活,樣樣都能拿得出手,是莊稼漢心中理想的媳婦兒。柳銀豆沒出那檔子爛事之前,楊栓子的爹和媽看上了迎弟,栓子家的條件比村裏一般人好,見迎弟這女娃能幹,姑姑又嫁來本村,雖然輩分上錯些,可到底和楊順田家的親屬關系已經出了五服,總歸娶這樣一個媳婦是沒錯的,于是打發媒人去柳玉槐家提親。
雙方都說好了,栓子家給柳家二兩銀子,四鬥麥子,比當時柳銀豆的聘禮還要高。迎弟在心裏也默默接受了爹和媽的安排,楊栓子跟着他爹來柳家灣的時候,迎弟曾經見過一回。楊家人都長得攢勁(精神),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楊栓子書念的也好,學館的教書先生誇他考個秀才沒麻達(沒問題),他家裏光景又過得去,迎弟對這門親事也就滿意了。
沒料到定親前的一個月,柳銀豆出事壞了名聲,直接影響到迎弟的親事。楊順舉家在銀豆出事後的第三天托人給柳玉槐帶話,說“栓子還小哩,才十七,還要讀書考功名,親事嘛,過兩年再說吧。”
人家說的委婉,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楊順舉家對柳家女娃的品性産生了懷疑。畢竟柳銀豆出事之前,人人都覺得這小媳婦穩穩當當精精幹幹沒麻達。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能曉得呀。
迎弟為這事情哭了很長時間。悔親之前的某個晚上,楊栓子曾經偷偷來柳家灣找迎弟,背着人在坡下溝裏塞給迎弟一包小點心。窮漢家的女娃吃都吃不飽,更別說能吃好,迎弟為此不曉得感動了多少個晚上,只不過一包點心,從此死心塌地讓她認定了楊栓子。
楊家悔婚,迎弟眼睛都哭腫了,吳氏坐在身旁一邊勸,一邊氣得罵柳銀豆。定親的聘禮拿不到手,家裏過的相當艱難,吃了上頓沒下頓。勉勉強強撐了兩個月,實在撐不下去,正思謀活路呢,柳家灣有人去楊柳鎮趕大集,親眼看見柳銀豆的騾車上裝了幾百斤糧食,回來就把這事情說給柳玉槐了,還說,“啊喲你家這妹子了不得,你說一個女人家,使啥手段能買這麽些糧食哩。”
說完還模棱兩可的笑了笑,顯然對柳銀豆人品的評估跌到了谷底。
柳玉槐和吳氏氣憤之餘,卻好像又看到些希望。他家的日子過不下去,總歸有柳銀豆拖後腿的原因,柳銀豆不管用啥手段拿糧食,也該接濟接濟她親哥哥。人窮到這份上,還計較個啥哩。
然後就有了之前借糧的事情。
這世上的事情往往說不清,半年時間,柳銀豆就翻身了,還漸漸在楊家灣和柳家灣都有了威望,一個小寡婦,日子竟然過得比誰都紅火,十裏八鄉不知道多少人家欠着她的賬,還不起見了面頭都不好意思擡。楊順舉家一看這形勢,思量來思量去,前天又托媒婆子來柳玉槐家說和迎弟栓子的親事,但是這回,柳玉槐的臉色就不太明亮了。
媒婆子也是為難,“大兄弟,順舉和你家迎弟那叫好事多磨,你就給個痛快話嘛。”
柳玉槐對着媒婆子冷笑,“咋?不是說我女子娃還小,咋又要結親?這些天媒人把我家門檻都快踏爛了,我當爹的還舍不得,等着過兩年再說!”
媒人曉得柳玉槐是坐地起價胡吹牛皮,也不戳破,堆着笑臉說,“老楊家不是這意思嘛,原本是想過兩年,可順舉這娃娃人緣好,他遠房表妹想嫁過來,順舉這頭還惦記着你家迎弟,他這是着急了,催他爹他媽,說非柳家大姑娘不娶呀,你看看,多重情義呀,你說咋辦?這親事說到底是娃娃的親事,總要讓兩個娃娃高興不是?”
柳玉槐又冷笑,這回媒人進家門,他讓吳氏直接進窯洞躲着,連飯都不給招待。
媒人自知回頭草難吃,也不講究,橫豎楊順舉家給的跑路錢也讓人滿意了。于是又勸,“呀,大兄弟,你不曉得,順舉在學館學的好,比他兩個叔都争氣,已經通過縣試和府試,是正兒八經的童生哩,等明年考過院試可就是秀才啦。”
柳玉槐暗笑楊家灣多少年都沒出過秀才,你哄誰哩,“哦......,親事講究門當戶對,我們家可高攀不起,請回吧。”
柳玉槐毫不留情地把媒人轟出去了,吳氏被柳玉槐壓着沒有說話的餘地,等媒人走了,着着急急地勸柳玉槐,“你咋把話說絕了?楊家那娃娃我看着還可以,迎弟現在有人要,就給嘛,早些嫁過去,憑她姑姑的威望,楊家也不敢欺負咱娃。”
柳玉槐說,“你懂啥?她姑姑到底是個女子,那些威望能撐多久?我迎弟這回還能尋下更好的人家。楊家灣才幾個富漢,不過比柳家灣人過的強些,還就當自己是香饽饽了?——呸!這回我要給迎弟尋到十八裏鋪去,十八裏鋪有的是財東,誰稀罕他楊順舉哩,狗肉不上臺盤(沒出息/不争氣)的東西!”
那天正好趕上迎弟出門做活,她只曉得媒人來家,但不知道談論的結果,因此心裏對能嫁給楊順舉還是有些期盼的。今晚紫草來家裏進窯洞和爹媽說完話,走了以後窯洞門一直關着,裏面嘀嘀咕咕個沒完,迎弟洗完鍋跑去門上,就聽見他們議論姑姑柳銀豆的事情,迎弟貼在門上聽那口氣,大概是想把她姑姑再嫁出去,說完以後,就開始說她和楊順舉的事情。
迎弟聽見她媽說,“娃快十五咧,你甭把娃耽擱下,誰又曉得再過兩年出啥事情哩,到時候娃嫁不出去咋辦?”
柳玉槐說,“嫁不出去我兜着,反正嫁誰我都不會再讓她嫁楊順舉。”
迎弟這才知道爹和媽把她和楊順舉的事情退掉了,捂着臉哭了一鼻子。晚上也沒睡好,第二天早起眼睛又腫了,家裏打主意給她說親,可她不想嫁給別人,就覺得楊順舉最合适,一時想不到別的辦法,幹脆趁做活跑去楊家灣尋姑姑柳銀豆。
柳銀豆睡了個懶覺,迎弟來時,她還在炕上躺着。紫草和桃花姐妹在院子裏碾藥,迎弟進了東窯,喊兩聲姑姑,銀豆聽着聲音,半睜開眼,伸了個懶腰。
“你咋來了?”銀豆翻起來披着被子,哈欠連連,她昨晚寫夢醫全錄寫到後半夜,被迎弟喊起來困的不行。
“姑姑,”迎弟一開口就哭了,“我爹要把我嫁給旁人。”
銀豆說,“.....啊.....啥?”
她覺得很突然,顯然不曉得迎弟開始議親了。
迎弟說,“姑姑,我不想嫁到別處去,我.....我想嫁來楊家灣,以後也還能常見你呢。”
“.....啊?.....就為這個原因......這也太.......”銀豆茫然。
迎弟幹脆把話挑明了,把她和楊順舉的事情簡單跟柳銀豆說了一下,“原先和栓子哥準備定親,後來楊家反悔,前兩天人家又尋來媒婆子商量親事,我爹不同意。你說我咋辦嘛?”
迎弟在銀豆面前哭的挺傷心。事實上銀豆也不知道咋辦,她對男人除了排斥沒有其他感覺,完全不能理解柳迎弟這種無法嫁給意中人而傷春悲秋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最近吞評論吞的很厲害,所以跟親愛的們說一下,你們的評論作者可以在後臺看到(除非後臺也抽了),但是顯示不出來我也覺得很坑爹。
感謝小天使的地雷和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