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回

醫館開張那天連着放了二十幾串炮仗,還請了能人敲鑼打鼓吹唢吶,轟動了整個楊柳鎮。好多人圍着議論紛紛。

“啧啧,給女人看個病嘛,弄這麽大陣仗。”

“哎喲,女先生呀,了不得了不得!那我屋裏人以後看病方便哩,從前讓那些男人給我婆娘把個脈我都不踏實。”

“哈哈哈哈。”

柳銀豆正式坐館行醫。白天看病,下晌回楊家灣陪着趙氏,三個徒弟就住在醫館慈安堂後邊相連的院子裏。

周成将慈安堂蓋的寬敞氣派,俨然要做楊柳鎮第一醫館的架勢。醫館門口自開張起特意立了告示:凡男子不得入內。因為這個緣故,東家周成以身作則,凡有賬務來往,就在醫館旁邊另蓋起來的偏房裏和柳銀豆進行交接。除了柳銀豆和她的徒弟之外,周成又雇了專門負責灑掃和做飯的老婆子,連進醫館搬運藥材的粗工,用的都是有力氣的能幹活的女人。

周成因為柳銀豆,開了楊柳鎮雇傭女人坐堂當夥計做力氣活的先例。

周成媽何彩芍跟使喚丫頭小翠經常過來找柳銀豆,不過銀豆忙起來,顧不上和何彩芍說話。何彩芍日子悠閑慣了,看見人家馬不停蹄也不好意思幹擾,隔三差五在飯館和醫館兩頭跑,到吃飯的時候,還提着食盒專門給銀豆送飯。她算盤打的精明,對柳銀豆好,好着好着,沒準哪一天她就成了自己的兒媳婦。

作為楊柳鎮乃至整個鳳鳴縣唯一一家專給女人看病的醫館,慈安堂的生意還不錯,早上開的早,晚上也關的早。醫館自開張,銀豆便命徒弟每天熬一大鍋應季養生滋補湯免費供給前來就診的女人,成本不高,反響極好。銀豆負責看診開方子,徒弟就負責在後面看秤抓藥,有時候病人自己來不了,家裏派丫頭婆子或者親戚來抓藥,銀豆也會仔細問診,叫徒弟把醫患的基本情況連同症狀寫下來記錄在案,然後對症取藥以防出錯發生什麽糾紛。此外,銀豆和徒弟們在醫館,統一穿細布縫制的月白色的長襖子和淡綠色的闊腿褲,看起來整齊幹淨,讓人覺得安心踏實。因為前面積攢的威望,來找柳銀豆看病的女人絡繹不絕。

銀豆還是老規矩,掏不起診費就記賬打欠條,那些掏錢掏的痛快的,銀豆還附帶送一兩顆實際上成本極其低廉的普通滋補丸拉攏感情。雖然鎮上人說她見錢眼開,但是總體來講,柳銀豆的口碑和人緣都不賴,大東家周成都不怎麽露面,但是這家醫館仍然給他穩賺不賠。

唯一的問題,就是欠賬問題。欠慈安堂的賬,倒沒什麽。自有東家周成料理,時間一到,他派自己的手下去收賬,基本都能還清。柳銀豆自己的賬,秋收以後,有拖欠她的,大多主動就拿打下的糧食頂,趁柳銀豆在的時候,親自送到家裏,讓她和趙氏看着清點,故而柳銀豆今年沒種一顆糧食,卻成了全村收糧收到手軟的大戶。她的山一樣高的欠條下去了一半,實在有拖欠給不起的,柳銀豆臉依舊拉的很長,但也不逼迫她們馬上還清。她想個招,跟人家說可以分期付賬,三年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都可以,每年加點利息攤勻還一點,或者等啥時候寬裕了提前還掉本金銷賬也可以。窮漢們一看覺得劃算,分期還沒壓力,高高興興簽押拿着新欠條就回家去了。

那些仍然看不起病的女人,也不去醫館,到晚上偷偷摸到銀豆家來,托趙氏心慈賢惠的臉面,圖個便宜和方便,銀豆總有抹不開情面的時候,于是剛減下去的欠條,又悄悄壘起來。不過比起從前,好多了。

銀豆現在不缺錢也不缺糧。半年前還聽人說她心黑人浪,現在又有人辯解說她面冷心善,是個正經人。她一笑置之。她不是什麽大善人,更不想讓人覺得欠賬不還可以心安理得。她也沒多正經,所作所為全憑喜好,一個根本不在乎名聲的人,要那麽多好名聲有什麽用呢,還是財物最實在呀。

總之,一切還算順利。

柳銀豆的《夢醫全錄》已經寫了有三分之一,紫草不常回家,家裏就剩下她和趙氏兩個,迎弟倒是趁她在家跑過來通風報信,“姑姑,我二爺爺這兩天打你的主意呢。”

“咋?就為本醫書?”銀豆失笑。上次去醫館,在屁股後面追了一路,到底沒追上,以為就消停了。畢竟慈安堂背後的周成楊柳鎮上無人敢惹。誰知道柳長青不光沒皮沒臉,還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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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的。姑姑,你把東西藏好呀,千萬不要給。我爹跟我二爺說,他手裏也有兩本我爺爺留下的醫書,問他要不,我二爺爺說不要,非要你手裏的。”

銀豆問,“這麽說,你爹還替我擋了一下?”

迎弟說,“對呀。我爹擋不住,後來我爹又說我二爺爺說的其實也有理,好東西要一代一代傳給柳家人,招徒弟當師傅傳外姓,對不起柳家祖宗。”

柳銀豆又是搖頭又是啧啧,“那我等着他來鬧。本來想放你二爺爺一碼,看來不弄得他傾家蕩産我這侄女就白當啦。一把年紀了還不嫌臊,活該。”

迎弟覺得意外,“為啥會傾家蕩産?姑姑你甭氣了,說氣話也不頂事呀。”

.......呃。這讓銀豆怎麽說呢。一本普通的醫術,不給他也就不給了,可是銀豆沒所謂,就想惡心惡心柳長青,再鬧一鬧拖一拖,側面凸顯一下這本書的重要性,然後三百兩銀子光明正大賣給求書心切的柳長青,這樣他不就傾家蕩産了麽?

銀豆沒有直接回答迎弟的問題,轉而道,“......對了,你親事咋樣了?”

說起這個,迎弟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有說親的人來,我爹和我媽都看不上,說不行就再等等,等我過了十六歲再說。秋收了,家裏情況好些,我爹給十八裏鋪財東家熬活(做工),財東今年發給他的工錢和糧食夠我家吃兩年呢。”

柳銀豆自然不知,十裏八鄉如今也有媒人往柳玉槐家跑,柳玉槐只對着先前楊栓子家的條件比較,結果後來說親的這兩家都不如楊栓子家,家裏情況如今能緩過來,柳玉槐和吳氏就沒那麽心急着要嫁女,商量好再等等,十四五不算大,十六歲剛剛好。迎弟看這情況,心裏也有了計較,楊栓子家秋後又來了一趟,柳玉槐沒答應,可是如果提親的人家條件都不如楊栓子家的話,也許她爹最後還是會把她嫁給楊栓子也說不定。

“喲,那真不錯。既然不缺糧,回去跟你爹你媽說,欠我這兒的趕緊還。賬我都一筆一筆記下着呢。”銀豆說。

“姑姑放心,我回去就說。”

“姑姑,還有件事,我聽見我爹和我媽說,十八裏鋪譚家老財東看上你了,想娶你當小老婆呢。”迎弟又說。

柳銀豆毫不在意,“哦,那讓他做夢去吧。”

迎弟無比擔憂說,“姑姑呀,你真要當心些。人家財大勢大,放話要娶你,胳膊擰不過腿,你要早作打算。”

銀豆說,“我曉得,我不改嫁誰也不能逼我,朝廷定的律法上不是還鼓勵寡婦守節嘛,寡婦守節到死還能記在縣志上呢,哈哈哈哈,我就拿這個做擋箭牌,譚家總不能往朝廷臉上扇耳光吧。到時候咱把事情鬧大,越大越好,看誰敢跳彈(折騰)。”

“姑姑,鬧大了對咱沒好處呀。人都說譚家在鳳鳴縣一手遮天,連縣太爺都讓着幾分呢。朝廷的律法能管到咱們這地方來嗎?”

“能啊,姑姑現在人緣好嘛,一呼百應呢。”

“啥.....一呼百應?.....啥意思?”

“......”銀豆又犯難了。要怎麽跟迎弟解釋呢,今時不同往日,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一呼百應,不過呢,十裏八鄉從良心到財物上欠着她的女人們,還有她一手治好對她贊口不絕的有分量的富漢家的女人們,實在太多了。能站出來替她說話的又何止張氏,一個女人沒力量,一堆女人有沒有力量?肯定是有的。除了這個,她現在給周成賺錢,周成看在利益牽扯的份上大約也能幫上忙,哪怕将來鬧得滿城風雨,鬧到鳳鳴縣衙打官司,或者更遠的州府去打官司,國朝律法支持女人守寡這樣大的帽子扣着,她也掏得起銀子運作,又引導着輿論風向,贏面還是很大的。

當然,柳銀豆并沒有這麽規劃過,不是說不實際,而是她嫌麻煩,說前頭那些只不過是随意敷衍一下迎弟讓她不要擔心,結果一想就想的有些多。她做事,愛圖快圖簡單。如何免于婚嫁,她有的是最省事的方子(辦法)。醫術的最高境界可不止是起死回生,還得是殺人于無形,神不知鬼不覺弄死一個惡霸強盜老財東而使自己逍遙法外,簡直不要太輕而易舉。可惜這些不知死活的人不曉得,她柳銀豆手黑,是個惹不起的。她或許會因為同情女人而心軟,但絕不會同情男人,老話說的最實在,狗急跳牆,她沒有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見招拆招而已,她怎麽打算的,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

姑侄兩個坐在窯屋裏說說家常話,迎弟拿起梳子給柳銀豆把碎發一縷一縷編起來盤到頭上,拿木簪子別住,平添幾分韻味。

迎弟手巧,閑了繡點手帕什麽的,逢集就托人在鎮上,換零星小錢,給自己偷偷攢點嫁妝錢。

銀豆看她臉上笑容多,知道柳玉槐家總算把日子過起來了,雖然她和二哥已經沒啥感情,總歸替自己的侄女們欣慰。

不過幾天的功夫,沒當回事的兩件事情,都找上了柳銀豆。頭一件,就是柳長青纏着她要那本醫藥方子書。銀豆第二日去醫館坐堂,柳長青帶着家裏的兩個兒找柳銀豆論理,銀豆忙,病人一個接一個,沒工夫搭理他。柳長青失了臉面,索性父子三個堵在慈安堂的門上,管柳銀豆要“傳家寶。”

很快地,慈安堂外面就圍了一圈人。連在賭坊裏睡覺的周成都驚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鴛鴦》和《嬌娘》同期更,作者在普通話和微方言切換切糊塗了....

昨天因為數據渣導致心情差點崩了,哎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畢竟我也是個寫文寫了這麽久的人。今天早上剛想停更發請假條來着,結果看到小天使們都來支持,寫很好的評,或者簡單有力的鼓勵的話,艾瑪真的好溫暖,好感動。銀豆豆的故事會沿着既定的路線繼續走下去,不會為迎合市場做改變,就是這樣。

此外,雙坑同更比較費力,畢竟隔壁那種甜到齁的文寫起來更輕松。哈哈哈,《嬌娘》這邊我大概可能會真的請假調整一下章節(字數太多啦),會提前跟大家說的,《好喜歡》這幾天都會更,所以還是有文看噠。

越想跟大家說點什麽,就越不知道說什麽。就來個最簡單的吧: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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