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陳見随不顧風吹亂頭發,他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杯放回石板路上。
“我媽去世了。”
陳見随的聲音不大,落在應曲心裏,擲地有聲。
應曲心中微微觸動,又問道:“其他家人呢?”
陳見随自嘲地說:“我爸把情人領回家裏了,他們要結婚。”
說到這兒他湊近應曲說:“你猜猜為什麽我要跑?”
應曲思索了一下說:“我猜不到。”
陳見随低垂着眼眸,“我變成了我爸手中最順手的棋子,他給我指了一門婚事,讓我聯姻,可是為什麽是我?他情人的兒子明明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為什麽選擇我呢?他對我媽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利用了我外公家,又耗死了我媽,最後只剩下一個我也要搭進去。”
應曲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他一直以為這樣的事情只會發生在電視裏。
沉默之下應曲給陳見随又倒了一杯酒。
“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講過,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欣賞你的勇氣,也為你開心能夠與曾經分離。陳見随,你真的很厲害!”
陳見随笑了,“你真這麽覺得嗎?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是逃兵。”
應曲搖搖頭:“不,你把人生握在了自己手中。”
陳見随舉杯,“你也很厲害,自己一個人還完了債款又養活了自己。”
應曲跟他碰了一下酒杯,“你好叻啊bb!”
幹了這杯酒,陳見随被應曲的粵語逗笑,“你比我說的好。”
兩個人仰躺在石板路上,今晚夜色很美,繁星閃耀。
風一陣一陣從江面吹上來。
應曲忽然想起陳見随說的副業的事情,他問:“怎麽沒去上大學?”
陳見随說:“前半輩子沒有一天是為國內的高考做準備的,一直在為留學做準備。但是因為我不想聯姻,所以留學的事情也泡湯了。”
應曲問:“那以後呢?你準備做什麽?”
陳見随轉頭看向應曲說:“還沒想好,緩一緩吧,就當gap year了。你呢?”
應曲說:“我準備攢一些錢然後重新參加藝考,我想去首都音樂學院學唱歌。”
“你想去首都?”陳見随看見天上的星星好像能練成一條線。
指向北方。
應曲說:“首都音樂學院有一個專業可以公派出國去挪威留學,挪威有一家學校的聲樂在全世界是頂級的。我想未來能站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唱歌!”
陳見随說:“那我去挪威找你。”
這次輪到應曲轉頭看對方,“好啊!”
時間只要一入下半夜,梧江就會變得格外寂靜。
應曲打了個哈欠,眼角因為生理原因帶着些淚花。
陳見随餘光瞥見也跟着打了哈欠。
“高高低低跌跌碰碰在路途上勇敢。”
“披荊斬棘浪浪蕩蕩為着明日再生。”
“年輕的底蘊......”
應曲在黑夜裏唱歌,這一刻,他是梧江唯一自由的人。
歲月斑駁了無數的人與物,貧窮之下人人變得麻木,但他活着。
十月份進入尾聲,夜開始涼了。
陳見随站起身朝應曲伸出一只手。
“回家。”
應曲眼眸朦胧,呆滞地望着他。
陳見随這次意識到,應曲喝醉了。
他彎下腰把應曲扶起來,“回家睡覺了。”
應曲迷迷糊糊地被陳見随拉着走。
前面有臺階。
“擡左腳。”陳見随提醒道。
應曲沒什麽反應,陳見随又給對方下了其他指令。
結果應曲一個也反應不過來。
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陳見随被看的心底一軟,嘆了口氣彎腰把人橫抱起來。
他本以為這個點大家都已經睡了,誰知走到院子裏竟發現有人坐在石凳子上抽煙。
這得多愁啊!才晚上睡不着出來解悶。
陳見随走近了仔細一看,是王姐的老公。
他平常很少遇見,對方在梧江市工地上幹活,和王姐兩個人都不是本地的。為了工作才在這裏租了房子。
陳見随回家把應曲放在床上,蓋好夏涼被後拿着煙出門。
王姐的老公叫劉志剛,一個粗糙的中年男人。
對方正好上一根煙抽完,陳見随又遞了一根。
劉志剛看了看陳見随,眼神疲憊。
“大半夜的不睡覺這是遇見什麽事了?”陳見随毫無困意。
劉志剛嘆了口氣,“你還小,你不懂。”
陳見随蹲在一旁的臺階上看着地面沒說話。
劉志剛開口說:“我跟你王姐是打工過來這邊的,家裏就小胖一個孩子,最近學校出了通知,在梧江沒有房子沒有戶口的不能在這兒上學。家裏的老人年齡也大了,孩子送回去也照顧不了,我們也不想跟孩子分開。”
說完再次嘆氣。
陳見随也不知該怎麽辦,任何話語在這種無力改變的事情面前都顯得無用。
他只能跟着點了一根煙。
沒抽,一會兒在地上撚滅一會兒又點燃。
他也煩。
夜晚越來越涼。劉志剛坐了一會兒上樓去了。
只留下陳見随還在臺階上蹲着。
等他回到房間裏時應曲睡得正熟,一個翻身把幾乎整個床都占了。
陳見随輕笑,走到床邊移了移對方的胳膊在僅剩的空地方躺下。
月光從縫隙裏透進來,灑在應曲放在酒瓶裏的玫瑰花上。
也許我們都應該慶祝重獲新生,小歌手。
陳見随心裏有事沒睡多久,第二天一早起來給應曲煮了牛奶。
應曲睡得太沉,第二天醒的格外困難,奈何還要上班。
他逼着自己睜開眼。
昨晚他是怎麽回來的?
應曲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本來他還以為醒了第一眼看到的會是江邊日出。
但是他卻在床上。
陳見随正倚在廚房門口雙手抱臂看着他。
“你怎麽醒這麽早?”應曲穿上鞋去洗漱。
陳見随說:“早睡早起身體好嘛。”
應曲刷完牙問:“我昨天晚上怎麽回來的?”
陳見随問:“你不記得了?”
應曲搖搖頭,“我好像喝斷片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陳見随轉移話題把牛奶擺到應曲面前,“吃早飯吧。”
應曲喝完牛奶忽然想起來有衣服晾在院子裏沒摘。
陳見随去廚房收拾,應曲出去摘衣服。
他在院子裏遇到了正準備去上班的劉志剛模模糊糊想起點什麽。
劉志剛跟他打了招呼。
陳見随在廚房聽到劉志剛的聲音把窗戶打開問:“劉哥,你想好怎麽辦了嗎?”
劉志剛說:“今年過完年就讓老婆孩子回老家了。”
應曲聽着兩人的對話一臉懵。
劉志剛說:“行了,我上班要遲到了,先走了。”
兩個人給劉志剛說了再見。
應曲問:“你們在說什麽?”
陳見随說:“哦,昨晚回來的時候碰到劉哥心裏發愁,我就問了兩嘴,市裏要求嚴了,他們沒有本地戶口孩子上不了學,要回老家。”
怪不得他今天看見像是多了一段記憶。
不等應曲回屋,王姐也下樓了。
應曲打了個招呼準備進去卻被王姐攔下了。
王姐說:“你們談對象的要注意影響,得虧昨天晚上是你劉哥看見了,那要是李大爺他們這種年齡大的看到了或者小孩看到了影響不好。”
應曲在迷茫中點了點頭,但還是問:“劉哥看到什麽了?”
“他昨天回來說看到你倆摟摟抱抱的。”王姐表情誇張,“你自己做的你不知道嗎?”
應曲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昨晚我喝多了,不記得了,以後一定注意。”
王姐說:“欸,小年輕都能理解,但是得注意別讓老人小孩看到。”
“好的。”應曲說完回了家。
一進門便問:“昨天晚上我們倆做什麽了?”
陳見随說:“沒做什麽,你喝醉了我給你抱回來了。他們年齡大了思想比較傳統,你不用多想。”
應曲對于自己被陳見随抱回來的事情也是毫無印象,對方說完他才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應曲雖然在酒館工作但是根本沒怎麽喝過酒,酒量怎麽樣他自己也不知道,誰知昨晚半瓶啤的就讓他倒下了。
羞恥心作祟應曲今天提前去上班了。
陳見随沒注意到應曲的這些小想法,他今天白天跟老板娘請了假,還打聽了梧江市有那些藝術集訓學校。
老板娘雖然對這方面了解不多但是好在人脈廣,沒一會兒就把所有的藝術集訓學校的地址發給了陳見随。
陳見随根據這些地址以及公交站牌上的所有公交路線規劃了一份出行路線。
昨天劉志剛的話才讓他從美好的幻想中驚醒。
關于應曲藝術集訓的事情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哪個學校更好更合适?每個學校的收費都怎麽樣?以及藝考結束後文化課的學習該怎麽安排?
這些問題他都沒有細細想過。
陳見随忙碌了一天對于梧江市的藝術集訓學校都有了一個大概得了解,最差的學校收費要三萬,最好的學校收費就高了,能翻個三番。
以兩個人現在的工資來看參加明年的藝考幾乎不可能,除非應曲再晚一年考試。
但是文化課的遺忘速度是非常快的,連續兩年要在掙錢的同時學習文化課太過于辛苦。
雖然他現在算是有兩份工作一個月可以掙兩分錢,但是除去平日開銷要想攢夠學費需要很久。
他得找一個來錢快的法子。
晚上應曲回到家才發現對方悶悶不樂的。
陳見随極力在隐藏自己的內心想法,但是應曲能敏銳地感覺到陳見随有心事。
吃過晚飯應曲坐在椅子上看着陳見随問:“你在想什麽?”
陳見随擡着眼皮看向應曲,他在想該怎麽掙大錢。
“沒什麽,只是感覺和梧江有些格格不入。”
應曲明顯不信,“你這反射弧夠長的,這麽久了才覺得不适應。”
但是對方說了他就不反駁。
入夜陳見随躺在床上想辦法。
應曲獨自出了門。
沒一會兒應曲又回來了,他推開門看到對方依舊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
應曲問:“想去看看梧江市的夜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