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寧非名被他這話氣得眼前一黑,之前的愧疚消散得一幹二淨,滿心只想狠狠教訓他,當即揚起戒尺,也不顧酸軟的手臂,再次“啪啪啪”地抽打下去,把那兩團肉打得顏色越來越深,慢慢地變成兩塊紫紅。
謝書白不喊,只是哭,眼淚流得稀裏嘩啦,把沙發都弄髒了,嘴裏含混不清地發着些“嗚嗚”的聲響,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身後兩團肉被打得往下一凹,随後迅速恢複原狀,只是顏色層層加深。責打又快又急,不斷折磨着謝書白的□□和神經,也折磨着寧非名。
是的,折磨着寧非名。雖然以師門規矩來說,老師責罰學生無可厚非,可是寧非名多年來情感無可依歸,是謝書白的耐心和溫柔滋養着他,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學當一個真正的老師,這時候再為了一篇論文的挂名問題如此狠責學生,寧非名心中又如何過得去?
“為什麽不先把論文發給我?”寧非名停了手,問。
謝書白眼淚“嘩嘩”流淌,嘶啞聲音道:“因為我不想欠你,我欠你的夠多了,我不想再欠了!”
寧非名怒氣沖沖地将學生揪起來:“你是我學生,我是你導師,我帶你發文章天經地義,有什麽欠不欠的?!”
“可是別的導師不會這樣對學生!研究生發不發文章有什麽要緊?為什麽我一定要發那篇文章?挂你的名字發文章,我想恨你都恨不起來!”
寧非名一怔,無意識地松開了學生的衣服。他一直覺得,自己對餘先生的感情就夠複雜了,這麽多年的埋怨酸澀、委屈不滿都沒辦法讓他說出一個恨字,如今他卻在學生嘴裏聽見了。
想起學生跪在他面前乖巧讨打的樣子,他們一起在餐桌上輕松吃飯的場景,還有那晚頂着寒風出去為他買宵夜的平和心情,寧非名心中無比複雜。在這一刻之前,他是真的以為他可以做一個好老師的。
寧非名無意識地後退一步,澀聲道:“是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謝書白哭喊起來,“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你讓我住在你家裏,我想吃什麽都給我買,每個月給我很多零花錢,一點一點幫我改論文,還要幫我發文章,甚至推薦我去讀博,我都知道!我知道別的導師對學生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份上,但是,老師,那是師爺留給我的東西啊!”
“我不管你和師爺有什麽恩怨,但是你不能搶我的啊!”謝書白知道,師爺只給學生們留了遺物,徒孫輩是沒有份的,那個課題也是師爺早跟他說過的,是師爺留給他的念想,“我知道我跟師爺只有一年,但是那一年也是感情啊!老師,為了照顧你的情緒,我不敢提師爺,提了也小心翼翼的,可是誰來照顧我的感情?我是人啊老師,我也會想師爺,我的心也會痛,我也想要有點什麽寄托,你明白嗎?”
謝書白幾乎哭到崩潰,這個學期所有的委屈都在他看見寧非名的資料時達到了頂峰,也全在這個時候發洩了出來。看着寧非名呆滞無神的模樣,他自顧自拉起褲子,顧不上身後的疼痛,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寧非名完全被謝書白說愣了,一直呆在辦公室裏出神,腦子嗡嗡的,什麽也沒有。過了老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謝書白說了些什麽。
其實,小孩子真的受了很多委屈吧,受了很多次毒打,不敢提師爺,不斷被打擊,最後還發現師爺留給自己的課題被老師做了。
寧非名想起這個學期對謝書白做過的事,自認不能當得“為人師表”四字。而這些,如果不是今天謝書白說出來,他也根本不會想到。
總覺得自己委屈,可是當年餘先生何嘗這樣對待過他?
過午了,寧非名覺不出餓,卻有些擔心謝書白,打了個電話過去,卻沒人接。
也是,這個時候,不接電話才是正常的。
寧非名起身,去了學生宿舍找人,可是謝書白的舍友說他一直沒回來,寧非名頓了頓,道:“如果他回來了,麻煩你跟我說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好的,寧老師。”
寧非名有點着急,卻不擔心。謝書白性子溫潤,不走極端,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最多就餓一兩頓在外面凍得渾身僵硬。寧非名不找也可以,可是,他讓謝書白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不應該如此冷漠。
圖書館五樓,謝書白說過,他一般都會固定在靠窗的位置,因為不容易被打擾。寧非名一路找到謝書白說過的位置,那周圍放滿了書,但都沒什麽人,估計是學生們中午都回去休息了。寧非名走過去,瞧了一眼,桌上果然是謝書白的書。
小孩子很認真,書頁空白處寫滿了筆記,看得寧非名心頭一軟。
不在宿舍,也不在圖書館,難不成去吃飯了?不會,以謝書白的性子,這時候不可能吃得下飯?寧非名從圖書館出來,頓時犯難,這麽大個學校,難道要一寸一寸找?
寧非名嘆聲氣,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去處,眸光黯淡了些。
如果不是謝書白,寧非名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願意到這裏來。教師宿舍還是從前的模樣,一點也沒變,甚至連回家的老師都還是眼熟的,有些見了他,笑着打招呼:“小寧怎麽到這兒來了?”
“李老師,我來找個人。”
對方點點頭,轉身進了其中一棟樓。寧非名斂了多餘的神情,走進那棟熟悉的高樓,在電梯前按下熟悉的樓層數字。
看着電梯一層層下來,寧非名有些恍惚,仿佛自己還在讀博士,從圖書館回來就乖乖回家見老師,有時候淩爾在他身邊聒噪,說着些學術圈的八卦,誰誰誰為了去更好的學校離婚了,誰誰誰的女兒考研考了好幾年也沒考上,最後被老爹逼着換了個專業考,誰誰誰又搞出了桃色新聞,學校都很難堪……他總是安安靜靜地聽,不應和,也不辯駁,有時候淩爾自覺無趣,便攬着他的肩,笑嘻嘻道師兄周末帶你去玩,他一臉無奈,道,我的論文還沒有寫完,老師知道了又要生氣。
其實,那些年也有很多快樂的時刻,只是,他都忘記了。
寧非名乘着電梯到了熟悉的樓層,到那房子前,卻什麽也沒看見,謝書白不在這裏。
可是,寧非名不知怎麽的,冥冥之中感覺到,謝書白就在這裏,除了這裏,謝書白不可能去別的地方。
寧非名在那門前踱了幾個來回,忽然往反方向走去,安全出口的門虛掩着,日日為人所忽視。
寧非名伸手,推開那扇門,門後陰暗的樓梯慢慢顯露,最靠近扶手的角落,男生哭紅了的雙眼呆呆地望了過來。
寧非名鼻尖一酸,眼淚都湧了上來,可他控制着,溫和地笑了笑,慢慢走過去,坐在謝書白身邊。
謝書白扭過頭去接着哭,不看他。
寧非名一手攬過他的肩,一手幫他擦了擦眼淚,輕聲喚道:“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