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梅洵雪好像是做了一個很累很長的夢。

他甚至很難從夢裏抽身,不停重複、循環着他将死的一幕,身後的懸崖下是見不到底的黑暗,冰冷、陰暗、粘稠的髒水不停包裹着他,不停地将他送到無盡的深淵。

一重又一重的夢境,不知何處是出口。

他等了很久才從不停的墜落之中找到了攀附的樹枝,只是搖搖欲墜,恐怕是要将他帶去另一個更漫長、更痛苦的黑暗之中。

……

陣陣的清涼傳達到大腦之中,也讓梅洵雪從夢魇之中緩緩清醒了過來,他的腦袋還有些迷糊,沒有任何的真氣在他的體內流轉,他現在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在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讓他一個天生靈根之人變成了如今這般的田地。

但他的骨骼經脈都受了極為嚴重的傷,甚至五感都減退了不少,想要恢複必定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而且,他如今是在何處?

是在天曜宮附近的人間嗎?可若是如此,追殺他的修道之人恐怕早就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又怎麽會放任他在此休養生息。

諸多的問題不斷地在梅洵雪腦內浮現,可眼下卻無從去求證。

他的眼睛……估摸着是看不見了,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卻看不到清晰的人影,大概也是雷劫的後遺症,能聽到的聲音更是微弱,就和蜂鳴一樣,鑽得他腦子嗡嗡地疼。

若是沒有修為的話,那該如何恢複?那豈不是要花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

梅洵雪一想到自己不能立刻殺上天曜宮手刃那群匹夫,更覺得胸口郁結,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

——咕嚕咕嚕。

梅洵雪愣了一下,這是什麽感覺?饑餓……嗎?他辟谷都多少年了,這究竟還是不是他的身體,若是他的,又怎麽會……難不成他将別人的身體奪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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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屑于幹這種事情的,這種廢物的身體,送給他一百具他也看不上。

難不成是那群匹夫給他設的套?

但對自诩清高的修仙人士來說來說,自己這種十惡不赦的魔頭死在雷劫之下還屬于還是便宜自己了,又怎麽會開啓這種損害自己神魂的逆轉法陣讓他重生呢?

梅洵雪思索的時候,腹內的絞痛讓他開始渾身冒着冷汗。

餓、餓、好餓。

他這輩子恐怕都沒那麽餓過。

好像活生生能吃下一整個妖獸。

那個凡人呢?他現在人在何處?為何還沒有舉動,當真要餓死他嗎?

梅洵雪氣得幾乎就要爬起來了,但身體的骨頭軟軟的,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他無奈長喟一口氣,只能繼續躺着等待。

但他——真的——要餓暈了!

梅洵雪活了那麽多年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從他出生開始天之驕子,哪怕後來甘願為魔,不也是幹到魔皇這個地步了。

想着,梅洵雪的眼底不由開始發着些許的酸意。

念道此處,梅洵雪心中便又生出了幾分的恨來,但卻是恨自己。

若不是輕信他人又怎會被引誘至離水山,進了那幫人早早設下的陣法之中。

耳中的蜂鳴聲淡了些許,梅洵雪都覺得自己眼前出現幻覺了。

一股清香從鼻尖傳來,混雜着茶香、栀子花香、檀木香……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起但卻不顯得難聞。

眼前突然暗了下來,身體被挪動了幾分,靠在床欄上。帶着溫度的瓷勺碰上了幹到皲裂的嘴唇,确實的味道不像是在做夢。

他動了動嘴唇,卻是被嗆了好幾口。

什麽東西!那麽難吃!

又苦又澀的。

他咿呀發聲抗議——

但男人就好像是沒聽到那樣,繼續拿着苦到渾身發麻的藥往他嘴裏灌,縱使他咬緊了牙關,但藥液還是源源不斷地往裏頭流,直達胃內。

直到最後那麽一絲藥渣都被灌倒嘴巴裏之後,男人才收手。

而梅洵雪的眼睛卻已經是氣到發紅了,他是要吃飯!不要喝藥!

這種凡人才吃的東西,對他來說有什麽用處!能讓他現在就恢複如初嗎?

梅洵雪還以為男人就準備了一碗藥,但就當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又是一大口的藥丸被塞到了他的嘴巴裏。

不過,是甜的。

應該是摻雜了點白糖之類的。

還不錯,這男人還有點眼力見。

但,還是好餓。

想吃飯、想吃東西。

為什麽男人當做沒聽見?

他摸了摸身邊的東西,摸到了男人的衣袖,順着衣物的紋理,他才慢慢碰到了男人的手。

真是奇怪,男人的手竟然比他大上不少。

他在男人手心默默地寫下了‘吃’這一字。

他側過頭,眼前還是一片陰翳,但莫名卻好像能夠尋得到男人所處的方位,梅洵雪微微蹙眉,以為男人不認識字。

他正愁該怎麽辦的時候,男人卻起身離開了,他都能感覺到床板晃動了一下。

“呃——啊”你去哪裏?梅洵雪納悶。

耳畔的蜂鳴聲再度響起。

叫他心煩意亂。

梅洵雪扣着手下的床單,粗糙地好像可以将他的肌膚刺傷到,疼……但他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才好。

眼前的光重新被附着上陰翳,米面的甜味竄了進來。

重新被瓷勺觸碰的唇瓣此刻被小心喂着煮到軟爛的米粥,如甘霖灌倒了梅洵雪的腹內。溫暖的感覺重新湧了上來。

眼眶重新被熏得紅紅的。

男人喂完之後,還給他擦了擦嘴角的米渣。梅洵雪想要擡手打掉男人的礙事的手,不過這副身子軟綿綿的,伸手就費勁。

只能任由男人蹂躏自己的臉,梅洵雪的臉更是黑上加黑。

……

思忖良久,梅洵雪還是決定不和自己怄氣,畢竟氣壞了虧的還是自己,這筆賬可以慢慢算。

夜微涼,梅洵雪的眼皮耷拉着,但卻睡不着,原本白日裏不被注意的疼痛在晚上的時候格外明顯,每一寸皮膚、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嚣着,叫他不得安眠。

身體也是燙的難受。

大抵,這便是天道對他的懲罰,罰他以凡人之軀承受一切劫難,卻又無能為力罷了。

他輕嘆了口氣。

而這無言的嘆息在寂靜而空曠的夜裏,落在了剛進門的戚夕耳朵裏。白天他剛給王村長他們一家送了熏肉,又從旁的有小孩的人家裏換了些白糖回來。這才幾歲的小孩,有什麽苦惱呢。

戚夕想不明白。

他翻身上床,帶着早春深夜裏空氣中彌漫着的涼意裹到被子裏。

他伸手撫摸過小孩的頭發,輕拍着他的背,戚夕許久沒哼過童謠了,不過小東西的耳朵不太好使,大概也聽不出來什麽。

月亮高懸,梅洵雪窩在戚夕的懷裏,卻是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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