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随着聽覺的逐漸恢複,梅洵雪也慢慢理清了他現在的狀況。

雖然戚夕的生活很枯燥,每天來往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從他們每天的對話裏梅洵雪還是能察覺到一絲的異樣。

他現在是在一個叫做王家村的地方,依山傍水,這裏的人幾乎代代以土地為營生,自給自足,雖說是個好地方,但奇怪的是百年來都甚少有外人來往。而戚夕就是這幾十年來的第一個例外。

但年數長了,這王家村的人便也将戚夕按做自己人對待了。

許是戚夕快到成婚的年紀,他近來也聽到了不少游說說媒的聲音。這其中,便有一個叫王三的男人對戚夕的态度極為怪異。

明明兩人都是男子吧,卻又說着一些梅洵雪壓根就聽不懂的話。

例如,王三會提:戚小哥,你這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不找個人過日子,這以後要生不出孩子可就麻煩了。

戚夕一般都會搪塞過去,但有時壓不住王三的胡攪蠻纏就只能說他這一窮二白沒人看得上他。

梅洵雪初聽時并不覺得有什麽,還以為是是自己耳聾漏了什麽說辭,可再聽腦袋卻已經轉不過來彎了。

男人,也可生子?

雖說他之前也曾研究過古典,但同性相生乃是上古秘術,這凡間的郎中水平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等将來恢複了,他必将此種技術帶回魔宮,必然能驚呆天曜宮那幫死禿子。

梅洵雪心滿意足時,卻又是到了一日裏戚夕給他換藥的時候,也是梅洵雪最為難捱的一刻。

随着皮肉的生長,原先被雷火灼燒的皮膚結痂化膿,膿水與掉落下的皮屑混雜了草藥裏頭,而換上新的藥則需不停地剝離腐爛的肉。原先還不曾覺着難受,但随着傷處皮膚的新生,鈍痛與瘙癢一同加在一塊,在紗布揭開的時候這種感覺則會達到頂峰。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梅洵雪突然聽得一道陌生的腳步聲,他的神情不由地緊繃起來。他抿着唇沒有發出聲響,以他如今的身體現在卻還是什麽都做不了的,只能期待來者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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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戚夕那厮怎麽最近變臉變得如此之快,原來是從偷摸在家裏藏了個小東西。”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是王三。

梅洵雪不會記錯,他來作甚。

戚夕并不喜有人靠近裏屋。

腳步聲逐漸靠近,梅洵雪能感覺到王三是在打量自己。随後王三說道:“這麽個醜東西,也不知道戚夕是從哪裏弄來的……”王三啧啧兩聲,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又道,“也沒聽說戚夕有別的親戚了,來的時候就說他家裏人都死完了。”

——你才是什麽醜東西,梅洵雪咬牙。

沉悶的呵聲打斷了王三對梅洵雪來歷的思考,同樣也引起了梅洵雪的注意。

戚夕進門的見王三發現小寶,眉頭不悅地皺在一塊,他對着王三冷笑說着:“三哥,你在我屋子裏做什麽?”

王三一開始也沒想太多,雖然此事原先便是他做的不對,他也只是好奇最近戚夕一直埋頭在屋裏頭進進出出忙着,有時還能發現外頭晾着的染血的衣物。

但他也是出于擔心才會溜進來啊,戚夕幹嘛搞得那麽生氣的樣子。

“我沒事啊。”

“三哥沒事以後還是不要來了吧。”

戚夕這話是什麽意思,王三吃了癟不解,他又沒幹什麽事情,“戚夕,你這話什麽意思。我還沒問你這小孩是怎麽回事。我們王家村可是民風淳樸的老村子了,你從哪裏弄來的小孩。”王三本來還沒往別的地方想,可這戚夕的态度着實着實讓他對着小孩的來歷感到奇怪了。

“你一個哥兒,到了年紀還不找個男人,不知道還以為你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呢!”王三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他就奇怪呢,戚夕放着他這麽一個大好的男人不要,原來早就背地裏有了野種。

戚夕越聽腦袋越疼,他喝住王三無理由的猜忌:“夠了!王三。這個小孩是我從後山救回來的,你不信我大可以帶你去瞧瞧他出事的地方。”

“那、那原先怎麽沒瞧見你救過人呢,還藏的那麽神神秘秘的。”

為什麽藏得那麽神神秘秘的。戚夕冷哼一聲,這王家村不算小,但這消息傳的倒是快的很。

他記得頭天有戶人家的女人只是晚上回來的晚一點,卻被嘴碎的老婆子添油加醋說是偷人去了。可明明是莫須有的事情,等到了第二天,那戶人家的女人卻還是不見了。

這樣的事情自打戚夕來了後就見的不少。

鄰村莫名不見的女娃娃、抑或是河裏突然被撈起的屍體……

戚夕知道,他無力去改變這裏人的觀念,腐朽的思想像座山,跨不過去的。一代一代的繁衍,只不過是不停地将人拉入泥沼之中與他們共同發爛發臭。

“你怎麽解釋,當初你來村子裏的時候,若不是我,你哪有那麽容易活下來,還騙我們說你家裏人死光了。”

“王三,我謝謝你們家當時對我的幫助。但這麽多年,我給你家送過的東西,應該也抵得過當時那幾頓飯了吧。”戚夕平靜地說着,“你爹媽縱容你,我一直記得老村長的情也才對你再三忍耐,但我好歹也是個殺豬的,殺人應該比殺豬容易吧。”他擡眸看着王三驚愕的神情,而後笑了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王三還是害怕地向後退了兩步,“三哥,我開玩笑的,我再給你拿點東西你帶回去。”

“不、不用了。”還沒等戚夕動身,王三就一溜煙的逃走了。

戚夕垂眼,沒再說話。

他有些懊悔,為了一個陌生、不相幹的人,有必要将他好不容易找到地容身之處丢棄嗎?

……

算咯,這王家村他也待厭了,正好換個地方。

戚夕的嘆息聲落在了梅洵雪的耳朵裏。

梅洵雪不知為何,心裏陡然生出了一種複雜紛繁的情緒。

方才戚夕和王三的話他是都聽了個七七八八。戚夕的處境竟是如此,他從前從未想過原來想救一個人還可以如此艱難。

救人不就是救人,為何非要扯到什麽貞操一說,要這麽說,這世間的人就是淡薄涼情、無情無愛最好了。

真是笑話。

不過看在戚夕如此幫他的份上,等他日他恢複如初,就先幫戚夕将這讨人厭的男人結果了後再考慮處置戚夕的事情好了,暫且就先放過他吧,梅洵雪如此想着。

待王三走後,戚夕才沉默地給他換了藥。

“小寶啊小寶,你可真是給我惹麻煩。”戚夕低頭,他也不知道小寶能不能聽見,但他不由放緩了聲音說道,“但,我們總歸是要出去的看看的吧。”

梅洵雪動了動嘴唇,他想寬慰戚夕兩句,告訴他治病救人是一件好事,他不應該感到抱歉,他不必如此介懷。

可他又究竟從那個立場出發呢。

是匡扶正義、除惡揚善被稱為雪中白梅的少年劍仙梅洵雪?抑或是如今被人避之不及的魔宮之主?

似乎哪裏都不合适。

但對戚夕而言,他只是一個叫戚小寶的孩童。

“嗯。”梅洵雪不知道自己發出聲音沒有,也不知道戚夕聽見沒有,他勾過戚夕的手,寫: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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