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第十九
掌心的木雕好似活物,在梅洵雪的手掌上蹦噠。
不過是不值錢的玩意罷了…虧的戚夕還能送的出手。好歹也得是個像樣的東西才好吧。
“咳,我也不是別的意思啊!你別多想,就是之前做好了的。”
“那謝懷真給的東西是不錯,可能我一輩子也攢不到錢買上一個邊角料…你要是看不上的話,也可以還我的。”戚夕的聲音還帶着點細微的顫,像是外頭枯黃落葉掉落在地上的響,一碰就碎。
“我才不稀罕…”梅洵雪嘟囔道。
“那你倒是還我啊,我給阿黃也可以。”戚夕一聽梅洵雪的話嗓門立刻就大了一圈,好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隐隐之中透着點失落與無奈。
在戚夕的口中,每只小黃狗都被稱作阿黃,無一例外。梅洵雪舔了舔嘴角,覺得心口莫名冒出火來。
他怎麽在戚夕的口中又成了狗了。
“我是說……我不稀罕謝懷真的東西。”梅洵雪無奈擡眸看了眼戚夕因為他一句話而羞愧通紅的臉龐,心裏頭又莫名開心了起來,他想了想又垂下閃着點點淚花的眼眸,食指略略擦過瑩瑩的一滴淚,“既然是你送的……當然是開心的。”
“我,并非那個意思,剛才對你是有些兇了。”戚夕懊喪地閉了閉眼睛,嗚囔的聲音好像是做錯事情的狼崽,“哎,不難過了好不好。是我錯了。”
梅洵雪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才像話。
“那,每年都會有禮物嗎?”梅洵雪眨着眼睛問道。身體不由自主地探出被窩,撐出漏風的一角,他微眯着眼,看向戚夕,“每年,都會記得我的生辰嗎?”
戚夕抿了抿唇,将被角給人重新掖好。
“咳,那便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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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夕——”梅洵雪複又釀起顫音。
“好吧好吧,自然是記得的。”
“那禮物呢。”
“自然是有的。”
“我記下了,不許反悔。”
“我還能诓騙你一個小孩子不成,趕緊睡覺了。”
梅洵雪窩進被子裏,臉頰紅撲撲的。
他可不是喜歡戚夕送他的破爛木頭,那麽拙劣的手法和那麽粗糙的模樣,丢了恐怕也沒人要,也只有他大發善心才收下了。
生辰。
他的确是記不清了,總歸是冬日裏豔陽高照的那日就是了。
不過既然如今是在凡間,那該過還是得過的。
畢竟,他如今只是個七歲的孩子而已。
自然是在乎的。
“戚夕,我的生辰,你要記好了啊,是冬至。”
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梅洵雪聽着戚夕平穩的呼吸聲,嘆了口氣。
翌日,梅洵雪照舊去了學堂,但是卻不見桂兒,他并未放在心上,想來是病還未痊愈。
但如此又過了數日,卻聽得了桂兒嫁人的消息。
梅洵雪的眉心跳了跳。
腦內浮現出桂兒的模樣,好像個頭就和他一般高,人也瘦小,皮膚也是粗糙的蠟黃色,五官也不算出奇,身材更是平平就和小娃娃一個模樣,梅洵雪怎麽想都想不出桂兒和嫁娶之間的瓜葛。
正是垂髫玩鬧的時候,嫁給誰去。
學堂裏的大家也沒将這兒當作一回事,不過繼續嬉笑吵鬧着揪着夫子的山羊胡須。
梅洵雪不悅地皺眉,他翻着畫本心裏不由煩躁起來,好好的一個人總不至于丢了吧。
回家的時候,風刮的很大。戚夕緊緊摟着他,生怕大風一刮就把他人吹走了。
“戚夕!你知道桂兒去哪兒了嗎?”梅洵雪說的很大聲,但每個字眼都碎在裹挾着枯黃落葉的風中。
“阿——你說什麽。”戚夕也吼着嗓子回應着,“等到家再說吧。”戚夕說着将梅洵雪再度摟在自己的長衫裏頭,暫時蔽遮風寒。
梅洵雪發着抖,哈着氣吹着手心,等到家裏天色已經完完全全暗了下去,而風同樣吹走了漫天的星光,看不見更多的東西。
“你路上說什麽?桂兒,她怎麽了,病還沒好嗎?”戚夕随口說着,想着趙嬸之前說過的話,寒暄着問道。
“大牛他說,桂兒嫁人了。”
戚夕驚愕地啊了一聲,惶惶恐恐地輕聲說着:“可是,桂兒不是同你一般大的嗎?許是他們開玩笑的。”
“我也許久未見過桂兒了。”梅洵雪坐了下來,靠近滴着蠟油的燭臺,瞳仁在搖曳的火光之中忽閃迷離,“怎麽了戚夕,怎麽看你丢了魂的模樣。”
“沒事沒事,我過會找人問問。別太擔心了。”
“哦。”梅洵雪分明覺得戚夕又事情瞞着他,方才聽到桂兒消息的時候,戚夕那兩眼無神的樣子和他當初跳河時候無異,甚至更加慌張。
于戚夕而言,桂兒不過是個不相幹的人而已,難不成比他更重要?可戚夕的表現也不像是假的。
總覺得,很奇怪。
梅洵雪吃着晚飯的時候,覺得戚夕的手藝比以往更爛。
他也沒什麽胃口,挖了兩口飯就上床睡覺了,可翻來覆去的也睡不安穩。
直到戚夕也躺了下來,他才能勉勉強強睡着。
星子黯淡無光,戚夕從袖中掏出謝懷真留下來的玉佩,眼白之中卻是布滿了嫣紅的血絲。
‘安寧侯’一個早就應該消失于世間的世家,他不知道謝懷真為何要将這個送與梅洵雪,也不知道謝懷真的這枚玉佩從何而來。三年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牢獄,他才得窺見一絲天光,其實就連戚夕自己都不知道他該歸往哪裏,他只是不停不停地游蕩着,然後找了一個陌生的地帶待了下來。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便知道自己的宿命終有一日會來到。
冥冥之中一切都會發生。
就像‘安寧侯’就像‘桂兒’不過都是按照既定的方式走着劇情而已,無論其中有多少變數,命運的軌跡終将會把一切拉回正途。
就像——
戚夕不願去想梅洵雪的身份。
小寶只不過是他的小寶而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很快就要到冬至了,要給小寶再多做兩身衣服,還有要霜降之前要将菜田蓋上布,還有還有村東頭的小羊可以買一頭來到時候做一點肉凍吃……
但無論戚夕如何控制自己抛卻腦中的猜測,眼中不斷浮現的紅霧依舊出賣了他。
他撿到梅洵雪,是巧合更是安排。
也許,他應該對小寶更壞一點的。
可,似乎沒法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