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樣年華

花樣年華

回程的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

盛小姐是被曬得昏昏欲睡, 徐先生則是沒辦法跟她一樣逍遙自在坐在副駕駛上——這車還得有人來開呢。

當然,徐明硯也還要仔細思考投資的事情,故而也沒有叫醒盛嘉宜, 任由她靠着窗休息。

盛嘉宜醒來的時候已近日暮。

天邊太陽明顯往西邊沉下去,日光昏暗, 遠處密林綿延,熱帶荒原在暗沉的光下暴露出原始的莽荒狀态。

“我們去哪裏了?”盛嘉宜坐起來,羊絨披肩從她身上滑下來, 她頭發柔順地散落在周身, 眼睛如貓眼一樣精致, 惺忪間流露着慵懶,在昏暗與燦爛的邊界中有一種難以言明的魅惑。

“我聽盛小姐的安排。”徐明硯笑不達意, “畢竟我可是給您當司機。”

盛嘉宜撇了撇嘴角:“我也可以陪徐先生到處走走看看。”她嘴上仍然乖巧道。

畢竟人家真是忙前忙後一整天,風吹日曬還開了七個多小時車,這份誠意和耐心旁人估計很難從徐少身上感受到, 連他親媽都未必有這個榮幸,畢竟希羅集團董事會主席黃若儀身邊為她服務的人士按打計算,輪不到自己親生兒子又當司機又當導游,兼陪笑陪聊天陪解悶。

徐明硯心中感慨盛小姐真不愧是專業演員,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切換的流暢自如,沒有任何障礙,按照她這個心理狀态和鄭安容的劇本厚度演下去, 徐明硯一個非專業人士都覺得這個劇組恐怕要殺穿明年的頒獎季。

不過他好不容易有機會得盛嘉宜一個好處, 也不會不好意思:“既然這樣, 那盛小姐陪我去看場日落好了,我來之前聽人說這一輩子一定要看一次巴肯山的日落。”

高棉境內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戰火重燃, 來到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巴肯山在吳哥王城裏,靠近暹粒市,不過是一座六十多米的山丘。

“你怎麽還有力氣爬山。”盛嘉宜一聽要爬山,就忍不住哀嘆起來。

“因為我體力比你好。”他意味深長地瞟了盛嘉宜一眼。

盛嘉宜被他看得臉有些紅,連忙轉移話題:“我看你今天全程漠不關心的樣子,還以為你對這些遺址沒有興趣。”

“說不上沒興趣,高棉的礦産能源比不上鄰國,也沒有好的港口和地理位置,這些東西适合發展旅游業,對農業國家來說是件好事。”

“別人跟你談情懷,你跟別人談利益,也不知道溫先生聽到後會不會氣死。”

“他不會,你沒看出來嗎?他是一個很清醒的人。”徐明硯說,“盛小姐,沒有錢拿什麽追求情懷,這些文化遺址修複和保護難道不用花錢?你拍電影難道不要花錢?”他說完又慢悠悠道,“說到這件事上,盛小姐最近不就是遇上了投資人撤資,不得已又跑回來拍文藝片了?”

盛嘉宜:......

她微眯雙眼,“徐少既然這麽說,又知道我過得很慘,不如看看我的商業價值如何,要是覺得還不錯,不如也往我身上投資一點。”

“盛小姐價值傾城。”徐明硯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不如回去問問鄭安容導演這部戲還缺不缺錢,要是缺的話我立刻劃幾百萬過來。”

想想徐少管着上千億美金的基金會,投資動辄數億美金起步,這幾百萬港幣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盛嘉宜就忍不住在內心暗罵了一句萬惡的資本主義!

“鄭導,您別問他,問就是缺錢。”盛嘉宜打斷他,“少給他一點錢,否則他又可以再拖延一個月的拍攝時間。”

“那還不好?他拍得好一些,當演員的不是也跟着享福?”

“怎麽會。”盛嘉宜瞪大眼睛,“他是很會折磨演員的一個人,拜托了徐先生,你不希望看到我在高棉過聖誕節吧!”

徐明硯被她逗笑,忍不住想着為什麽不早點把盛小姐叫醒來。

“你今天一直問我在想什麽,徐先生,你呢?在懸崖上,你在想什麽?”盛嘉宜開始有一搭沒一搭陪他聊天。

徐明硯目視前方道路,淡淡道:“我在想柏威夏寺會被分給高棉還是暹羅,盛小姐你覺得呢?”

“高棉吧。”盛嘉宜說。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感覺出來的啰,我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來之前翻了不少高棉的新聞,從去年開始經濟改革以來,有很多國際上的大公司都對這處‘境外投資’的淨土表示了極大的興趣,而暹羅顯然沒有這樣苛刻的外資準入條件,華爾街的銀行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投資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也就喪失了這一部分的吸引力。”盛嘉宜把玩着自己透明的指甲,“不過只要高棉沒有正式向教科文提交申請,一切都說不準,你說呢?”

“我和盛小姐想的一樣。”他斂去眼底的暗色,“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講一些跟電影人物情懷相關的論點,比如認同感什麽的。”

“我都跟你說了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盛嘉宜揚唇懶懶道,“我也很有情懷吶,但是我不認為情懷能夠解決利益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對着天元集團的宋先生哭一場,說不定他就不會為難我了。”

徐明硯皺了皺眉。

這還是盛嘉宜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了宋元。

他對此傳聞也不陌生,只不過徐明硯從未将宋元放在眼裏,故而也不覺得此人會幹擾他的成算。

被盛嘉宜這樣一講,他倒是默默将宋元記了下來。

“徐先生覺得柏威夏寺會劃給高棉還是暹羅,你好像在暹羅有上億美金的投資?但是你又允諾溫先生建一個基金會......”盛嘉宜想說他可真是,兩面三刀!

但在盛嘉宜面前,徐明硯直言:“高棉。”

兩人倒是在這一觀點上不謀而合。

溫敏昂跟他們講了再多的大道理,上到文明下到人民,感人至深,潸然淚下,到了他們兩個這裏,盛嘉宜是邊煽情邊用理智的大腦思考,而徐明硯幹脆連煽情那一環都省去了。

“我個人也希望是高棉,雖然我個人看法無關緊要,因為不僅是北部山區的濕婆廟存在争議,最重要的是南部海灣同樣有争議,而北邊充其量也就是這座濕婆廟有着巨大的文化價值,南部海灣不一樣。”

他沒有再說下去。

盛嘉宜等了幾秒,見他不說,便好奇問道:“因為油礦?”

“你為了這個角色看了多少書?”徐明硯問。

“不多。”盛嘉宜說,“也就是把能找到的都看了一遍。”

論臨時抱佛腳式學習,她說是第二,都沒有人敢稱第一。

要知道她可是能在連軸拍戲還能順便以全科A的好成績畢業,香江大學的教授放她一碼在前,也要她能考試拿高分會寫論文在後。

再說在外彙管理局呆了那麽幾年,這一點敏感性她還是有的。

早在二十年前南部海灣就勘探出大規模的海底油礦,因為兩個地區紛争不斷所以一直沒有正式開采,也未曾對外招标,盛嘉宜既不高看自己也不低看自己,徐明硯過來當然大部分原因是為了和她搞暧昧,剩下那麽一點點理由,肯定也離不開利益。

他父親手裏除了有地産和銀行股份,也就航空與能源涉足最多。

如果說這片土地還有什麽投資能吸引徐少大駕,只能是南海油礦的開采權。

看來徐少嘴裏說着對家族生意沒興趣,手上動作倒是挺實誠的。

看他這花錢如流水又說一不二的模樣,想來太子爺話語權不是一般的重。

盛嘉宜把這些猜測按在心底,伸手去開收音機來聽。

公路上幾十分鐘也見不到第二輛車,正是說話的好時候,難怪那些公路電影總能擦出別樣的火花,因為再也找不到這樣好的時候,窗外氣溫依然灼熱,車內冷意襲人,荒廢的稻田一望無邊,洶湧的河水穿過山林與平原,從北部的洞裏薩湖注入湄公河,再沿着這支永遠洶湧澎湃的大河,流向大海。

荒蕪的地方,相隔不遠就有佛寺金塔,大部分早已經廢棄,甚至有不少早已經在重重密林中經受風吹日曬,垮塌腐敗。

在很久之後,盛嘉宜依然會想起她在高棉的那些天,那刺眼的陽光、忽如其來的粘稠的大雨、一望無際的稻田與起伏的熱帶叢林、随處可見的棕榈樹、古老的石山廟宇,從始至終都刻在她的記憶裏。

比起在香江所面臨的詭谲複雜的形勢與逼仄壓抑的城市風光,停留在高棉的八天成為她難得開心的時間。

越野車停在巴肯山下。

往山上的樓梯陡峭曲折,盛嘉宜爬了幾步就有些懶散,在後面慢悠悠的,

徐明硯回頭看到,有些無奈:“累了?”

“很累。”盛嘉宜小聲撒嬌,“今天一天都在外面。”

徐明硯不敢置信:“開了七個小時車的是我,負責搞定沿途關卡的也是我,應付檢查的也是我,您可一直就在那車上坐着盛小姐。”

“我也做了很多事啊。”盛嘉宜理直氣壯,“比如幫你看地圖,陪你說話解悶,現在還和你一起爬山。”

徐明硯:......

“那你要怎麽辦?”徐明硯看了看往上那不過幾十級臺階,要是盛嘉宜不停這半會,兩人恐怕都已經在山頂了,“我背你?”

盛嘉宜的眼神已經明晃晃寫了回答。

徐明硯覺得自己遇到了個活祖宗。

是哪家媒體說盛小姐清冷淡然,又是哪家媒體說她溫柔乖巧???是港媒瞎了還是他瞎了?

“樂意為您效勞,My Highness。”他認命地蹲下,随後感覺到柔軟的觸感貼在自己的後背上。

這一次是睡蓮的香氣,清淡宜人,盛小姐看起來很愛換香水,但每一支都和她契合的剛好。

她的長發搖搖晃晃垂到了他的手臂上。

盛小姐的呼吸就在他頸側,溫熱的,仿佛熱帶的雨落在濕潤的土地。

即便是老僧入定也受不了這樣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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