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卿乙想過了, 地魂只是剛直,并非不講道理。

而且,自己總是最了解自己, 地魂應當就是小徒弟前世誤會的他那般性子——心系蒼生、大公忘私。

鬼王或許也就是看中這一點, 才會将所有的卷宗都交給他,讓他來處理這些複雜的案子。

若是告訴地魂,他跟着他們離開冥界,就能拯救修真界的蒼生和鬼界,或許能夠勸他主動離開。

只是……

卿乙看了邬有期一眼, 就怕小徒弟誤會, 誤會他一心記挂天下蒼生, 而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念和感情。

不過他明顯是想遠了, 邬有期根本連第一步都不讓他邁出去,“師尊要單獨去找他?不成不成。”

“你沒有靈力修為, 身上魂魄不全又不穩, 要是再出現那種魂魄離體的事情怎麽辦?”

邬有期越說越急,臉色漸白、額角都滲出汗。

倒是仡軻瀾在旁想出個折中的法子, “邬兄你陪着去不就好了, 那偷拿東西的事, 或許可以交給我?”

“……你?”

仡軻瀾打了個響指,只見密密麻麻一群小蜘蛛從他褲腿上爬下來,然後又順勢消失在牆壁那邊。

在邬有期訝異的目光裏,那群小蜘蛛飛速去而複返, 還帶回來了一只香囊。

那香囊看着陰氣森森,一看就是在鬼界街巷上販賣的東西, 仡軻瀾拿起來在手中抛接了兩下後,偏頭向邬有期和卿乙示意:

“不過, 你們得先告訴我東西長什麽樣兒,總不能叫我的小寶貝兒們過去全部帶出來吧?”

邬有期倒沒想到苗疆馭蟲還能這樣用,他眨眨眼,轉頭去看師尊——他也沒來過鬼界。

卿乙想了想,周全了這個計劃:“不如我們一同去探查一番,然後再分開行動?”

地魂已經被他們驚動,現在整個鬼界戒備,衙差們都在搜尋他們的痕跡,結界再牢固也會被發現。

倒不如直接藏身到閻羅殿內,也算是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說行動就行動,三人很快從藏身的空屋出來直奔城中最北面的那座巍峨城樓。

收成的鬼差還在打瞌睡,邬有期他們三人就已經一個閃身蹿到了閻羅殿上方的平梁上。

殿內無人,鬼王的金座上散落着好幾個軟墊,本該堆放卷宗的公案上,全是狼藉杯盤。

鋪着紅絨毯的正殿上,幾個身形曼妙的女鬼正倚靠在一起呼呼睡着,她們身後還有一班抱着樂器睡着的樂師。

卿乙他們三人對視一眼後,邬有期讓卿乙坐在橫梁上,仡軻瀾和邬有期分頭去探。

金座左右兩側的配殿內,各擺放有許多架格,除了奇珍異寶,還有不少落灰的書卷。

只是兩人翻找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找到像樣的、有用的東西,無奈之下,卿乙只能讓邬有期帶着他們往閻羅殿更深處潛入。

與人間的皇宮不同,十殿閻羅的寝宮就在正殿之後,邬有期他們越過房頂翻進去的時候,率先聽見的是——震天的鼾聲。

鬼王身披一席墨綠蟒袍,抱着一只四四方方描金邊的盒子,仰頭靠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寝殿床邊還有好幾只滾落在地七倒八歪的酒壇子,其他伺候的鬼差們也多半躺在地上,一瞧就是宿醉。

與正殿上不同,鬼王寝殿內并沒有豎着許多架子,整個大殿看起來空蕩蕩的,可牆壁上卻有許多青面獠牙的浮雕——顯得非常突兀。

畢竟閻羅殿裏的陰森和雕塑,多半是用來震懾新來的或者犯了事的鬼魂,哪有鬼王睡覺的地方還需要挂滿詭異的裝飾。

卿乙看着那滿牆的浮雕,很快就想到了空谛九音,還有空谛九音留在無上首地宮裏面的苗族古歌。

仡軻瀾和邬有期同樣意識到這一點,兩人悄無聲息靠近了牆壁,果然在上面發現了一些能夠轉動的機簧。

只是機簧的數量太多,明顯已經超過了簡單轉動開門的範疇,他們也不好冒然行動,只能重新退回到平梁上、卿乙的身邊。

他們剛才的動作卿乙都看在眼中,讓邬有期拿出紙筆墨來,他稍稍在上面畫出來推演了一番,便知道了大概:

“這是聯動的雙生機簧,大概是為了防止有人闖入偷取設計的,你們需要同時按下機關,才能打開通路。”

卿乙遠遠指着兩面牆壁上凸起的幾處圓環,給他們展示出來那是西方白虎星宿中的奎星和參星。

一個在星宿之首,一個在星宿之位,分別代表虎頭和虎尾的位置,兩人只需要按着從西到東的順序、依次轉動相應的機簧,就能解開迷局。

邬有期聽完,點點頭就要去辦。

倒是仡軻瀾示意他們師徒倆,用手指着寝殿正中酣睡的胖子,“……我們打開機關,不會驚動他麽?”

這……必然是有可能驚動的。

但事已至此,也是能豪賭一把:要麽驚動了鬼王、他們要轟轟烈烈大打一場,要麽就是無事發生、能順利進入通道,取出文武錄。

觀瞧他堅定的眼神,邬有期明白了,點點頭,與仡軻瀾解釋了一番後,仡軻瀾也笑起來:

“行,一輩子也該陪你們瘋一回。”

說完,兩人就分頭行動,相隔着中間一整個寝殿交換眼神、點點頭,兩人同時開始轉動機簧。

簧扣咬合在一起,很快發生了咔咔異響。

兩人也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同時飛身返回到平梁上,邬有期更是直接将卿乙嚴絲合縫地攬到懷裏。

牆壁上的機簧轉動,很快,鬼王那張挂着水波绫的床榻後邊,就緩緩出現了一道透出光亮的暗門。

光線不算強,灑落到鬼王臉上他還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嘟哝,而後往外翻了翻身,躲開了那道光芒。

在平梁上的三人對視一眼,沒有猶豫,立刻閃身潛入暗道,而暗道內的機關就簡單多了,就門上的一個獸首旋鈕。

——想來也是,外面的機關複雜是防闖入的,裏面就只有鬼王自己通行,方便行事就好。

關閉上通道後,三人都或多或少舒了一口氣,而後慢慢往深處探索。

其實整條走廊也不算很深,走了大約百步就到了盡頭的一處房間,房間裏沒有點燈遠遠看過去卻有什麽東西黑壓壓的堆得很高,看着像怪獸一般。

邬有期一個彈指,一小簇靈火飛出去,很快點亮了整間屋子,看清楚裏面堆積的東西是什麽後,仡軻瀾率先發出了“嚯”的一聲——

那是一本摞着一本堆放的卷宗和名冊,其中最下面的幾冊都已經腐爛粉碎,高高的書山甚至有兩人來高。

邬有期沒有猶豫,他直接一躍上到書山的最頂層,開始翻找最近的名錄。

但當他把近三年的名錄拿下來後,卻發現裏面并沒有“卿乙”二字,甚至是連相似的發音都沒有。

歷代鬼衙、差役、鬼将的名字都被記錄在內,甚至包括了有個仙君曾經來到地府鬧事的內容都有記檔,但卻沒有他們最想要找到的名字——

正在三人詫異之時,身後的甬道內卻傳來一陣悶悶的聲音,若是仔細分辨,就會發現是在争吵和打鬥。

邬有期匆匆忙忙将那些名冊恢複成原狀,然後就矮下身來,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似乎是什麽重物砸在了地上,然後就是呯咚咔嚓幾響——酒壇被摔碎在地上。

伴着清脆的碎瓷片聲,邬有期清晰地聽見了一聲喝罵,因為不對着人,他險些以為是師尊本人在外面吼他:

“……危險重重,您卻在這喝酒買醉?!”

鬼王大約是不好意思,前面讪讪說的幾句邬有期沒聽清,可最後還是落下一句:“那不還是有你嘛?”

“若我離開呢?!”地魂大約是真的怒了,聲音又響又亮,感覺都穿透了暗門和牆壁。

鬼王卻怔愣住,半晌後,邬有期明顯感覺到通道內搖晃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道帶有回音的聲音從天而降:

“你——知道了什麽是不是?是這幾位小老鼠朋友,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邬有期只怔愣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拉上師尊和仡軻瀾往暗道門口跑去。

他才挪動了一步,那暗道的四面牆壁都突然急速向他們靠攏,邬有期飛快地捏了移形咒,才避免了三人沒有被夾成肉泥。

閃身出去落地,果然寝宮內一片狼藉:

剛才的宮婢和樂師已經消失不見,僅剩下布滿了劍痕和碎裂酒壇的寝殿。

地魂一見他們便面色陰沉,手中長弓應召而出。

相反鬼王倒是氣定神閑,還能抽空出來捏個法訣将整個寝宮收拾幹淨、恢複整潔:

“魔尊大人,怎麽有空光臨我這小殿?”

邬有期見他認出來,自然也懶得再僞裝,他雙手一環,瞥了一眼對他們怒目而視的地魂:

“鬼王大人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鬼王挑眉看了一眼邬有期身後的卿乙,然後又瞧了瞧仡軻瀾,他聳聳肩笑了聲:

“……人魂?看來您是想令尊師複生?”

不等邬有期回答,他又笑着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這事我勢在必行,”邬有期端瞧他神情,忍不住強調道,“若您有意阻攔——”

他召喚出枯樓隐骨,“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鬼王見他動了真格,連忙舉起雙手後退兩步、臉上露出個似乎很和善但卻叫人不那麽舒服的笑臉:

“別別,我這小小的閻羅殿可經不住您這神兵利器一擊,魔尊大人要做什麽我可不好攔。”

“不過,他要願意跟你們走,才成呢?”

說着,似乎是為了印證鬼王的話,地魂已經三支靈箭搭在弓弦上,穩穩地瞄準了他:

“擅闖閻羅殿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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